戚逸怔愣了一瞬，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萧崇柏缓缓地说：“师哥，合作愉快。”
年少时期的萧崇柏身上有种朝气，让人想到深林中肆意生长的乔木。如今他的气质沉淀了不少，偏这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师哥让戚逸晃神了片刻，仿佛一刹那回到他们在南影的时光。
但也只是一刹那。
他定了定神，压下涌到咽喉的情绪，回以淡淡一笑：“合作愉快。”
略显冗长的沉默之后，戚逸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坐在驾驶座上，他隔着几米看向还留在原地的捷豹。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问出口后戚逸就开始后悔，两人现在这样的关系，问这句话着实不大妥当。
“忘了，陆陆续续抽，没瘾。”
对方答得倒是认真，幽暗的地下场衬得那双漆黑的眼愈发，散发的气质愈发像是十八岁的萧崇柏。
戚逸这次没被迷了魂，微微颔首，克制地收回目光。
车子朝前行驶，他状似随意地望了眼后视镜，那人露出窗外的手肘愈来愈远，灯火渐渐消寂下去。
凝视着戚逸的车行远，捷豹驾驶座上的男人垂下眼。
打火机的扳扣一压一弹，他面上一片冷淡，愈发衬得瞳孔深邃且明亮。
半晌，淡淡烟雾骤起，迷了人眼。
——
聚会前后的两次见面不在戚逸的预料之中，但也让他心里有了数。
两人关系尴尬，也只他们二人知晓这份尴尬。谁都不想节外生枝，和平进行这次合作，那也正合他的意。
哪成想，到了正式宣传那天，萧崇柏直接上演一波背刺好戏。
“逸哥，《落潮》的宣传博你先别转发！”
年轻的小助理刘小果在微信上发出紧急提醒时，戚逸还在睡懒觉。
半个小时后，他伸了个懒腰，微微睁开眼，看到手机闪着信号光，眯着左眼半坐起身，拿起手机才看到消息。
此时，微博上已经闹开了。
电影还没拍，两位主演的粉丝先撕了起来，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还真让唐一凡说中了，为的就是一番的事。
演艺圈虽不像爱豆圈那么注重粉丝，但对于新生代演员来说，粉丝就是流量，偶像的重要行程和通告安排大粉也都是清楚的。
《落潮》早已经定下一番，就是戚逸，虽然是双主角，但谁的名字排在前面，谁就是实打实的一番，享有更多的资源和曝光，粉丝们自然相当在意这一点。
结果，宣发上把萧崇柏的名字排在了前面，而且他还第一时间转发了那条微博。
戚逸洗漱后打开微博热搜时，前排转评已经成了两边粉丝撕逼的修罗场。
@一颗小橘子：不是说戚逸是一番吗？宣传是怎么回事，搞错了吗？
@为萧崇柏打天下：小道消息只是小道消息，都说了以官宣为主，别听信谣言。
@蓬莱岛上_：srds，戚逸和萧崇柏合作，怎么说都应该是前者是一番吧？mjd，我真的是路人。
@夏日香气：有些人一出口就是我是路人，真路人才不会关心一番不一番的事呢，怎么，怕别人看出你粉籍吗？还是承认你正主是谁多丢人啊。
@慕木白：什么年代了，还一番不一番的，双男主就是双男主，懂？
……
戚逸看了阵评论，翻到了萧崇柏的微博。
@萧崇柏：蒋征，你好。
转发的就是正式宣发的那条微博。
“我不会跟你争一番，没兴趣，也没那个必要。”
那天萧崇柏是这么说的。
也是，这不算他争。
刘小果跟着戚逸去了经纪人郑嫣的办公室。
郑嫣涂着玫瑰色甲油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士香烟，看到戚逸后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户，让烟味散了出去。
“萧崇柏挺会来事的，”她轻笑了声，“这一招叫作将错就错，就算最后落了下风，也算是宣发的责任，怪不到他头上。”
戚逸牵了牵嘴角，想说什么又没说。
郑嫣抬眼看见戚逸脸上淡淡的神情，似笑非笑的，感到有些莫名：“你不说点什么？”
被问到的人才回过神，戚逸摸摸鼻子，哦了一声。
“那就先不转发了。”
“大明星，”郑嫣气极反笑，柳眉竖起，“你总得有点生气的样子吧？”
她觉得有些奇怪，戚逸虽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但也从来不是软柿子，这次的事有些严重，或许会影响到后面的宣传，但他看上去几乎没有情绪的样子。
出道以来，郑嫣一直作为戚逸的经纪人陪伴他在演艺圈一步步成名，关系匪浅，但戚逸与萧崇柏的旧恋情，她一无所知。
“嫣姐儿，我现在看本子看得头疼，”戚逸仰躺下去，深呼吸一口，“好累啊！”
郑嫣一眼就识破他在转移话题，但她懂得不为难的道理。
“行了，你那边也看看情况，等我这边消息，走吧走吧，待在这儿影响我抽烟。”
关上门前，戚逸又将门缝扩大，一本正经地道：“嫣姐儿，少抽点烟，吸烟有害健康。”
“麻溜地——”
锁舌回弹的声音落定，戚逸垂下手臂，脸上的笑意淡去。
他直觉觉得萧崇柏不是那样的人，但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了近六年的时光。
那句话怎么说的，人总是会变的。
或许，哪怕是萧崇柏也不能幸免。
可看到那条微博的一瞬间产生的念头，连他自己也觉得荒唐——
这几年，萧崇柏应该学会避开名为戚逸的陷阱，变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
被旧情人摆了一道，戚逸总归说不上多释然。
他懒得关注外界纷扰，回到住处后拉上窗帘和遮光帘，在漆黑的房间睡得昏沉，最后是被刘小果的一通电话吵醒的。
他在汹涌的困意中翻了个身，眯着眼摸到手机放到耳边，用鼻音应了一声，问什么事。
“逸哥逸哥快看热搜，”刘小果说话像机关枪，恨不得把消息砸进戚逸的耳朵里，“萧崇柏发微博了！”
这个名字消减了戚逸不少困意，他清醒了一些，打开了手机APP。
热搜第一：萧崇柏澄清一番。
他点了进去。
@萧崇柏：很抱歉，此前微博由工作人员保管，未查明宣发细节就仓促转发，主要责任在我，对账号管理不够上心。
很高兴能接演徐秋导演的《落潮》，一番是戚逸前辈，我也很荣幸能做他的搭档，希望能把蒋征这个人物更好地呈现给大家。
另外，从今天开始，我会重新掌管此微博的宣发，谢谢。
这下戚逸是彻底清醒了，直接坐起了身。
修长的手指滑动两下，评论区俨然如发了大水的街道，数万条评论蜂拥而至。
@橘子泡可乐：戚逸那边都没回关，萧崇柏这波操作吃力不讨好啊，怎么想的。
戚逸瞄见这条评论，他点开微博主页，在关注粉丝中翻了翻，很快就看到了萧崇柏的名字。
他的头像是一片雪湖，色调清冷。
“我的祖宗啊，你是想气死我！”
丁一娟绝望地抓了抓头发，将手机撇到萧崇柏的面前。
“你自己看吧，黑粉多猖狂，粉丝又有多伤心。”
出道之后，萧崇柏就没怎么管过宣发。
他对于网上的评价从不在意，丁一娟一直是让公司的人负责他的微博账号。
其实这次宣发那边的错误丁一娟事先就察觉了，但她并未阻止，还是让工作人员按照计划转发了微博。
之后的粉丝互撕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如今这个时代，红黑都是热度，加上萧崇柏粉丝超强的战斗力，丁一娟从没觉得他们这边会处在下风。
而且，剧组那边为了止损，一定也愿意协商将一番二番的设置改成纯粹的双男主，这对于萧崇柏和剧组而言都是一举两得的事。
至于是否会得罪戚逸那边，丁一娟也能够承受这样的后果，还便于电影播出后提纯CP粉。
在这个行业待了太久，丁一娟做事心中始终藏有利益二字。
前前后后都替萧崇柏做好了打算，却没想该走的剧本没走成，主角直接来了一场窝里反。
萧崇柏靠在灰褐色交织的布艺沙发上，垂下眼看着手机。
看评论之前，他打开关注，看到最新的那个账号后面变成了互相关注。
他手指一顿，停了片刻，才翻到微博评论。
@吃橘子不吐香蕉皮：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不怪哥哥，宣发的问题请找宣发负责人，放过无辜艺人吧。
@请曦杭正视萧崇柏粉丝需求：谁的问题去找谁，我哥的微博只是转发了错误的宣发，而且还不是本人转的，请精准追责！
@昨日梦见崇柏：无论如何，期待蒋征！
……
前排显然已经被控评组占领，萧崇柏循着丁一娟的话头找到了一些大粉的微博，不少人黑了头像，扬言脱粉。
“粉丝们永远要争第一的，”丁一娟叹口气，“你出道以来常被拿去与戚逸作比较，本来你不插手，双男主事成，粉丝们也能争口气，但你看看你的用词：荣幸，前辈，粉丝们只会觉得争了这么久，被正主当场宣布输了，谁能不寒心？”
闻言，萧崇柏轻淡地嗤笑了一声。
“没有必要的争斗罢了，有什么寒心的？因为这件事就脱粉的人，我也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喜欢。”
“当初劝你别接这戏，你怎么就不听呢？”
说到这里，丁一娟依旧无法理解。
张博远出事之后，《落潮》的片段样稿也送到了几位有些资历的男演员手中。丁一娟给萧崇柏看了，但她没打算让他接，更想让他去接个综艺，把粉丝面扩大化。
退一万步讲，她替萧崇柏筹划的本子也有好几个，《落潮》虽然是徐秋导演，但题材缘故，不讨好当前的影视市场。
“这些年耽改层出不穷，网友嗑CP上头，但这可不是耽改，是写实向电影，再加上一番是戚逸，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丁一娟当时是这么跟萧崇柏说的。
可他拿起样稿翻了良久，最终还是把本子推到她面前。
“我还是想接这部戏。”
办公室内，丁一娟依旧在商量着如何挽回一些粉丝的心，萧崇柏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打开的本子上。
蒋征将灯泡取下换了，隔着朦胧的光影看向俞之平。
他环着手臂，面庞在光下显得愈发冷了，像泡久了的柚子皮，少了点棱角，变得柔和了不少。
蒋征刚吵完架的心也被屋灯泡软了，他想起了学生时代的俞之平。
丁一娟有句话说的不对。
输给戚逸的话，从来就不算输。
又或许说，他已经输了太多次，即使分手是他的提的，也不算赢。
萧崇柏看着纸上的字。
他在南影的学生时代，从一开始就烙上了戚逸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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