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一层薄雾似轻纱笼罩在京城上空。
灯火通明的室内，小石头翘着白嫩嫩的小脚丫朝裴肆道：“爹爹，今日你也会给我讲故事吗？”
刚倒完水的裴肆叉着腰看向在自己床上胡作非为的小孩，想到江凝岍离开时候的叮嘱，压了压心里上涌的火气：“行，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可以听昨天娘亲将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吗？”
小石头乖巧地躺好，只占用了很小一个地方，留出大半个空间给裴肆。
裴肆撩撩头发，逃避不了还是选择面对，在另一边躺下，给小石头盖好被子，看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妥协道：“成，讲就讲，江凝岍昨晚讲到哪了？”
小石头一步一步试探裴肆的底线，慢慢慢慢挪动，愈发靠近裴肆：“织女姐姐和牛郎哥哥生了两个孩子。”
“这样啊，牛郎织女的事情被王母娘娘发现之后，王母很生气，划开银河，就这样，牛郎织女一年都见不到一次。”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求什么，各归各位，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就这样，睡觉。”
裴肆说完就直接安静了。
小石头：我怀疑他在骗小孩。
“爹爹，我睡不着，还想听，”小石头摇晃着裴肆，试图唤醒裴肆压根不存在的父爱。
见裴肆不为所动，小石头决定拿出杀手锏：“娘亲昨晚就讲了好多，我想娘亲了，我要找娘亲。”
听到小石头的哭腔，裴肆睁开眼，“啧，”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小石头的声音有愈演愈烈的势头，裴肆起身道：“小孩，别哭了，”
回答他的是小石头哇哇哇的哭声。
裴肆觉得头疼，这孩子可以揍嘛？
“行行行，讲讲讲，”裴肆安慰道。
小石头见好就收，立刻停止了哭声。
“那先说好，我再讲一个故事，你就给我乖乖睡觉，不然别怪我采取一些其他办法啊，”
“好，小石头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想听什么故事？还是我随便讲一个？”
“爹爹，我可以不可以听你之前在江南那边梧桐镇的故事啊？”
裴肆给小石头盖被子的动作一顿，继而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随意问道：“你爹爹我去过江南好多次，也去过梧桐镇好多次，你是指哪次？”
“那当然是无童案啦，”小石头眯着眼睛，眼睛偷偷瞄一边的裴肆。
裴肆朗声道：“你想听无童案的什么？”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是滔天巨浪，江南距离京城的距离挺远，这小孩为什么要了解这个事情，当初的案件即使大致被压下，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的人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
要是江凝岍之前在葛家的时候有提到是正常，江凝岍的年纪符合，可是这个小孩是怎么回事？
小石头道：“我想知道那些小孩子最后去哪里了？”
裴肆状似不经意道：“怎么？你也想去那边？你亲爹亲娘呢？”
小石头终归还是个孩子，没有注意到裴肆话里的试探，依着裴肆一贯懒散的劲儿，说出这种风凉话很正常。
小石头低声道：“他们不要我了，”
小石头说完，伸手捂住嘴巴，眨眼看向睡在一边的裴肆，胸口起伏不定。
裴肆像是没有听到般转过身来：“那些小孩最后也跟着他们父母亲人回去了，怎么？你有兴趣？”然后像是刚刚看见小石头的动作般：“你这小屁孩干什么呢？想捂死自己也不要在我床上，啧。”
裴肆扒拉开小石头的手，一脸嫌弃道：“明天，你去给我到辜娇娇那边，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孩。”
确认裴肆没有听到后，小石头这次放心地笑了笑：“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吗？”
“行啊，那你和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爹娘是谁？我保证明天你和我们一起。”
小石头抿着嘴巴，“你刚刚答应我要说无童镇的故事的。”
裴肆像是耐心耗尽，声音低沉：“是我给你脸了是吧？无童镇的事情是你这个小孩就可以了解的吗？睡觉！不然把你丢出去。”
看着小石头惨兮兮的模样，裴肆别过脸：“喊爹也没用，本官不吃这一套。”
然后给好动的小石头盖好被子睡去。
小石头看向床顶，感受着旁边传来的热意，浩大的天地间，他好渺小，渺小到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眼眶很快就红肿起来，头埋进被窝里面无声地哭泣起来。
裴肆本就觉浅，身侧容不下他人酣睡，容忍一个小屁孩已经是极限了，可是，这个小屁孩还是个不安分的。
裴肆掀开被子刚想骂，就看见小石头蜷缩成一团，像是在母亲肚子里面的样子，裴肆知道，这是缺乏安全感。
可是，这不是废话，他又不是他爹！
“小孩，醒醒，别睡了，”裴肆摇晃这小石头，没反应。
裴肆不放心，用手试了试小石头额的温度，秋季虽然不热，可是这秋老虎也得防着，自己平常畏寒，房间里面的温度也是比较热的，所以他才放心小石头闹，不过现在情况好像严重了。
小石头发烧了。
裴肆立刻起身，用被子裹住小石头跑向老刘的住处。
老刘算是大理寺的钉子户，裴肆他爹在的时候就给他备了房间，老刘偶尔也会在大理寺过夜。
裴肆记得，今晚老刘好像在。
“老刘，老刘，”裴肆拍打着门，声音焦急。
老刘听到声音，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外衣也来不及穿就去开门：“裴大人，出什么事情了？”
裴肆体弱多病在京城中不是秘密，所以他以为是不是裴肆出事了，这可是国公府的宝贝疙瘩啊。
裴肆立刻抱着小石头进了房间，放在老刘床上：“老刘，你看下，这孩子我没注意就给发热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刘也是赶忙去看小石头，“大人别担心，我来看看。”
“放心，我去抓点药喂给这孩子就行。”
“……好，麻烦您了。”
“不碍事的，不碍事。”
一阵兵荒马乱后，药熬好了，可是卡在小石头根本不张嘴，药一个劲往外流。
裴肆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擦拭流出来的药后：“要不，我把他下巴卸了吧？”
老刘瞪大了眼睛，“这不好吧？”
“那怎么办？我又没当过爹，”裴肆不适地摇摇头。
老刘接过裴肆手上的碗，打算自己上手，就发现小石头口中喃喃道：“梧桐枝丫春意闹，梧桐树下……”
老刘当年也是经历梧桐镇无童案的人，听到这话神情立刻就变了，看向一盘的裴肆：“裴大人，这孩子……”
裴肆也趴在床边，试图听清小石头的话，可是就只剩下那听不清的：“娘亲，娘……”
“先把药给他灌下去，”裴肆下令。
老刘哎一声后发现还是不行，“裴大人，要不是还是找这孩子娘亲来吧。”
裴肆心中思考后：“那你看着小石头，我去带江山开过来。”
说完就随便拉了件老刘的外袍穿上，消失在黑夜中。
江凝岍被拉过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懵，裴肆的武功高，这还是第一次被他带着飞来飞去。
老刘趁中间间隙已经穿着好了，立刻迎上：“小江大人，您看看这喂药……”
江凝岍路上已经听裴肆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伸手接过后就朝着床榻走去，不知道是不是气息的缘故，这次喂药小石头倒是乖乖巧巧地喝下了。
老刘见状长舒了一口气，小石头的下巴保住了。
裴肆则是一脸莫测地看着脸上因为发热红成一片的小石头。
江凝岍喂药后用手绢给小石头擦嘴，注意到小石头嘴巴里面好像在说什么，俯身过去，听到：“梧桐枝丫春意闹，梧桐树下凤凰愿……”
裴肆注意到这一幕，淡淡说道：“是梧桐镇的童谣，那里的小孩子一般都会哼。”
“可小石头怎么会？这里距离江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路程啊？”江凝岍提出自己的疑问。
裴肆点头：“是啊，所以，这件事情就更让人好奇了，江山开，今晚这孩子让我讲无童案的故事，按道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知道的。而且，他还说，他爹娘不要他了。”
“说来昨晚他就一直央求我讲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有意无意地想知道你的为人或者办理过的案子？”
“但是我没当一回事，这样看来，他是有意跟着我们的？”
江凝岍看向裴肆，有些不放心：“是当初无童案的人还是其他的？”
裴肆思索良久后：“我可能需要再去趟江南。”
江凝岍不意外，这件事情就是针对裴肆来的。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江凝岍询问裴肆。
裴肆拉住江凝岍的手，安慰道：“陈年旧案，事情应该不会太严重，你帮忙照看小石头，如果受不了就把他给墨羽，他会带小孩，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
“还有，老刘，”极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老刘一下子回神：“也麻烦你照看一下。”
江凝岍知道这是要交代些不能见人的，于是就回到小石头的床边。
门外，老刘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问出了口：“大人，要不要我一起去，这应该和老鬼有关系的。”
“无妨，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京城中更需要防备了，”裴肆看向天上高悬的明月，“老刘，你说，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吗？”
老刘：“我不知道，不过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重点不在人，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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