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送,但因为裴月还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还是让司机开车,她和裴雁来一起坐在后面。
裴雁来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呼吸轻柔而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但裴月还知道他并没有睡。
裴月还转头看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臂,看起来很近,但其实很远。
“你,睡着了吗?”裴月还出声问道。
旁边的人默不作声,只有司机往后扫了一眼。
裴月还想跟他谈谈,虽然现在明显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但她又怕,要是今晚不聊,她就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出国八年,这八年里她不是没有回来过。
但每一次,每一次,她一回家,莫眠就说裴雁来不在家里,她找不到他。
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换了。
一开始她以为两人是阴差阳错,可后来,才渐渐明白,他是不想再看见她。
他真的像曾经说的那样,对她决绝到底。
“裴月还,我对你的感情只有两种,要么爱,要么恨。”
彼时,他握着她的手腕放在唇边,细细麻麻的吻落在上面,望着她的眼眸深情地似乎能让人沉溺至死。
但那时候的她不懂,只觉得这是他的恶作剧,以为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掌控她。
裴月还望着旁边那张熟睡的侧脸,左手一点一点往前试探着,想要牵住他垂落在座椅上的右手。
但两只手刚要触碰到时,手机铃声忽然在寂静的空间里炸开。
裴月还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前方的司机也跟着打了个冷战。
裴月还瞬间收回手,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正要挂断,不经意的一眼,就看到裴雁来那双清明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鬼使神差地,要按挂断的手指点了接听。
“喂,月牙,我到法国了,你今晚有没有空啊,请我吃饭吧,我还看上了好几款包包,你送我吧!”杨舒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透着嚣张和得意。
裴月还看到裴雁来把头转了过去,一脸为难地对手机说:“对不起,舒雅,我今晚没时间。”
“那就明晚吧。”杨舒雅有些失望。
“明晚也不行。”裴月还艰难开口。
“喂。”杨舒雅立刻不开心,对她吼道:“我这个大科学家眼巴巴地来找你吃饭,你还推三阻四的,有没有人性?你真是当了大导演,就把我这个小喽啰忘到一边了!”
杨舒雅的音调很高,即使没有按扩音键,车子里也传遍了她的声音。
裴月还连忙将手机音量调小,向对方解释:“舒雅,我回国了,我没在法国。”
“回国?”那边又传来了高八度的惊讶声,显然,这个消息对杨舒雅来说,确实堪称爆炸新闻。
毕竟一个月前,她们通话时,裴月还完全没有提及自己要回国。
“你现在人在哪里?”
裴月还望了望车内四周,下意识回道:“车上。”
法国下午三点,杨舒雅头顶是金灿灿的太阳,举着手机一脸无语问苍天。
裴月还也意识到了这个回答是一句废话,立马补救道:“我和爸爸妈妈说过了饭,现在正在回家的车上。”
“哦……”杨舒雅拖长了音调,“在回云水筑的路上啊!”
“……不是。”裴月还扫了眼看着车外夜景的人,说:“裴雁来喝了点酒,妈妈不放心,所以我送他回家。”
“裴雁来?我的初恋对象?”杨舒雅惊叫,没等裴月还提醒她声音小点,她下一句话又冒了出来,“你们没打起来吧?你别又被他欺负了!”
即使调小音量,杨舒雅的声音还是从手机孔里传了出来。
虽然很微弱,但车里很安静,所以这道声音还是被车里的人似有若无地捕捉到。
裴月还在心里默默反驳。
什么初恋对象?你的初恋对象多到都数不清,而且你俩压根就没谈过恋爱!
司机从后视镜里时不时地扫过后面的两个人,裴月还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将杨舒雅的声音挡了回去。
“没有,怎么会,我们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我暂时不回法国了,晚点我再联系你,好,那就这样,再见!”
说完这两句,裴月还立刻挂断电话,悄悄松了口气。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这样不管谁给她打电话过来,也不会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也不会忽然把她吓一跳。
司机将车子开得很稳,后座空间过于沉默,裴月还扯起唇角,问他:“你还好吗?喝了那么多酒有没有不舒服?家里有没有解酒药?要不要我下车给你买点?”
裴雁来朝她淡漠地扫过一眼,裴月还便闭上了嘴。
他什么话也没说,又重新阖上了眼。
他摆明一副不想理睬她的态度,但裴月还却不能任由他继续沉默。
不然他们连话都没说上,那她送他回来图什么。
“杨舒雅,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女孩,你还记得她吗?”裴月还语气轻松,“她现在读博士,物理系,专业太高深了,我听过很多次却怎么也记不住,这次她和导师去法国开会,让我请她吃饭,结果我却回国了,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
“裴月还。”裴雁来打断了她的话。
裴月还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
“怎,怎么了?”
裴雁来靠在椅背上,外面有车驶过,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脸色平静,“我和你,不是能够聊起过去的关系,你送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裴月还有些发怔,良久后问道:“那你准备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了吗?”
一辈子把她当作陌生人吗?
闻言,裴雁来朝她笑了下,笑容帅气,但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会,你是爸妈的女儿,我们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那你会走吗?”裴月还追问道,“我回国了,你会走吗?你会因为不想见到我,就离开家去其他地方吗?”
她看起来很急,也很慌。
裴雁来调整了下坐姿,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表情,然后摇头否定。
“当然不会,爸妈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裴月还摇摇欲坠的心脏这才平复下来。
放在裙摆上的手指互相绞着,她看向他,说:“过去的事情,我想向你道歉。当时有些事我没有办法处理地很好,所以伤害了你,当时我们都还太小,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是后来,我—”
“你后悔吗?”裴雁来打断她的道歉。
“什么?”裴月还不解。
裴雁来又重复了一遍,“去法国后悔吗?”
裴月还呆住,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去法国学习导演,可因为他不允许,所以她就说服自己放弃。可那场决裂给了她机会,裴千廷将她直接送去了法国,送进了梦想中的学校。
她现在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说出后悔这两个字。
裴雁来看到她的表情,便明白了一切。
他笑了笑,细碎的笑意在眼底闪着光,“和你开个玩笑,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不是小孩了。况且,当初也不全都是你的错。”
裴月还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容,莫名有些不安。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对我道歉,当初就算是有再多情绪都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裴月还怔住,重复他的话,“向前看。”
“对,向前看。”裴雁来唇角勾起,“我们以后就做父母的好儿子,好女儿,相亲相爱。”
“少爷,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栋高级住宅小区前,下车给裴雁来打开车门。
裴雁来下了车,迈步朝前走去。
裴月还坐在车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忽然觉得很空很空,她来不及多想,推开车门跑下来,朝前方喊道:“裴雁来!”
裴雁来回头,半个身体隐没在黑暗里,裴月还继续喊道:“我没有后悔过,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前方的人顿了顿,很快,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是吗?”
“我也想有天试试你说的梦想成真是什么感觉。”
说完这句话,裴雁来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和平静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浓烈的阴鸷和恨意。
裴月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这下,他们应该算和好了吧!
他们今晚心平气和地聊了这么多,而且,他最后说那句话,意思应该是理解她当初的选择了。
裴月还将今晚发生的每件事,他们说的每句话在脑海里复盘了好久,确认没有出任何差错,身体才渐渐松懈下来。
司机拿着手机走到她面前:“小姐,裴先生的电话。”
“喂,爸爸。”
“你把人送完了吗?”裴千廷不冷不热的语气传来。
裴月还乖乖回答:“送到家了。”
“送到了还不赶紧回来,准备住别人家里去?”
裴月还抿抿唇,否认道:“怎么会?我们现在就在回家的路上,很快,马上就到家了。”
裴千廷对她的话毫不理会,直接下了命令。
“二十分钟后,我必须在家里看见你。”
裴月还看着挂掉的电话,连忙上车催促司机快点开车。
汽车启动的声音响起,裴雁来看着楼下那个黑色的小点越来越远,才离开了窗边。
打开冰箱取了两瓶啤酒,西装外套早就扔到一边,裴雁来穿着白色衬衫席地而坐。
他单手拉开易拉罐的环扣,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有酒液顺着瓶口溢出,将他的胸口的衬衫浸湿,但他毫不理会。
喝完一罐啤酒,裴雁来眼眸垂下,看着绑着纱布的左手。
今晚去往芙兰轩的路上,有车突然逆行,他的车和对方险险擦过,紧急打了方向盘才没有造成严重车祸。
但左手却不可避免地被擦伤了。
找人处理事故,再去医院包扎伤口,等弄完一切后,他才急匆匆赶过去。
他想,等到了后,他会向他们道歉,再对他们说刚才自己发生了一起小车祸。
他们会原谅他的迟到,也会给予自己一点安慰。
但等真的到了包厢后,他才意识到,没有必要。
裴千廷不会在意他的死活,莫眠在意裴千廷多过在意他这个儿子。
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三个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他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才是真正被抛弃的那个。
左手的擦伤已经被纱布包裹好,从外面看不出任何血迹。
但他知道,他在裴千廷眼里,就像是手里这灌啤酒,超市里最廉价的牌子,充满着粗鄙不堪,裴千廷哪怕触碰到一点,也会嫌脏了他的手。
就像是他十七岁之前的人生。
他还记得,当初裴千廷说的话。
每一次闭上眼睛,那些话都历历在目,成了他最深的梦魇。
“你配不上月牙,月牙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可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让月牙和你在一起?用你肮脏下作的手段吗?”
肮脏、下作。
这就是裴千廷对他这个亲生儿子仅有的两个评价。
裴雁来将手里空了的啤酒罐捏紧,瓶罐因为挤压发出了难听的刺耳噪音。
裴雁来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既然他的亲生父亲都这样说了,那他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浪费了他如此看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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