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室内罗帷轻垂,一个衣衫半敞的男子半拥着青年上身轻轻按压他的额角穴位。
青年好看的鸦羽覆下阴翳但眉眼间始终恹着一抹郁色,像是抹不平一般。
说话间男子薄薄的指腹意有所动般地描绘着青年的轮廓,径直擦过他的喉结,一路纵下。
“咳...”
半睡半醒间感受到身上的异动,燕迟绪苍白的脸因为咳嗽染着红晕他快速睁开眼看向眼前的人。
透过婆娑的灯影男子也注意到了燕迟绪那道冷冷的目光,他先是一怔随即放柔视线将身体贴在了他身上轻声道:“陛下~”
帷外倒映出一个成年男子壮硕的身影,燕迟绪的羽睫微眨就看见帐外的人以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伸进来一只手将那男子猛然提起然后丢了出去。
做完动作那人隔着帷幕安慰道:“陛下受惊。”
沉凛的男声顿了片刻似乎极快想到了底下的男子该如何处理,便从腰间抽出佩剑递予燕迟绪冷声道:“此等贼子夜宿皇宫,陛下不如一剑了结了他以绝后患。”
贼子?夜宿皇宫?
谁能比得过他?
深夜敢拎着剑随意出入皇帝的寝宫,一言不合能把人从龙床上丢下去,萧询这贼厮就是腾个手要把自己杀了燕迟绪都信。
帷幔因着动作卷动,一双墨璃色的眸子平静地望向燕迟绪的脸似乎在等他的回复。
燕迟绪的手指轻轻拨开面前的剑锋,刚一碰上锋利的刃尖便让他的手指见了血。
燕迟绪怒极反笑:“萧询?”
塌上的青年的中衣松垮、肌肤的红痕清晰可见。见血珠顺着寒锋蜿蜒而落,萧询眸色微沉顶着视线不卑不亢道:“臣在。”
“呵。”
熟悉的目光让燕迟绪心里升了一股烦躁,他半垂下眼皮盯着萧询手上的剑冷笑出声,两人的机锋此刻露了个彻底。
没人知道燕迟绪此刻早已经动了杀心。
梁上的箭芒拉满弦对准了萧询的后背,只待燕迟绪一个手势,萧询这个贼厮便会被数箭穿心、伏诛在他面前。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床下的男子一连叫唤了好几声才让燕迟绪转过视线。
感受到萧询不一般的身份和浓重的杀意,他在吾命休矣和若取得陛下怜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中慌乱选择了俯倒在地下泣声道:“陛...陛下...承蒙陛下抬爱...我...臣下十分敬仰陛下心里生了仰慕才会犯下今日之错。”
燕迟绪挑眉看着底下哭得情真意切的这人,心里盘算着这是杨氏还是另外那五家送来的及冠礼。
他的指节微抬打算暂时放过萧询将眼下的戏继续唱下去,就见萧询一个倾身取下帷幕旁的剑。
他旋身借着劲将匕剑掷上梁顶,不多时从梁上摔下一具尸体,剑锋正中暗卫的喉管,喉管的血渍喷射迸溅,而那暗卫至死都瞪大眼睛。
顷刻间,从梁顶自上射下无数羽箭。
萧询轻步绕开,俯身拔出没入地板的羽箭然后蓄力对准射箭的方向,三两步的功夫梁上又坠下两个人。
血浸锦毯,室内浓烈的血腥味叫嚣着燕迟绪的每一寸神经,让他的脸惨白一片,他忍着腥味压着厌恶伸手制止了暗卫剩下来的动作,这才让帘帐外如同嗜血的疯子渐渐停了动作。
地上数十具尸体,跪在萧询右手侧的男子瑟瑟发颤这才想起来把他扔下床榻的人是谁。
没见识过之前他就听过疯阎罗的名号,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绰号,谁知今日一见才知道这三个字就没一个不精确的,缺一不可。
就在他的胆魂相颤的同时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响起,萧询俯身将剑抵上身边人的喉管,冒着热气的血顺着刀尖洇着男子肩头的单衣,黏腻一片。
“你既倾慕、爱慕陛下想来定不会叫陛下为难,本王向来敬重忠孝的人,也不妨成全你一把。”
萧询的脸上还残留着血渍,原本还阴森的目光瞬间熠上亮光饶有兴趣道:“不若你以此剑自裁,刚好不必因为你的血脏了陛下的手。”
“?”
“疯子。”
燕迟绪心里一直涌着一股恶心感,在忍不住要吐出来之前他冷声撵客道:“萧询,你给孤滚出去。”
萧询像是没听到一般。
一步一步走向燕迟绪面前,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扑了燕迟绪的满鼻,萧询压着声仅两人可闻道:“陛下似乎忘了,本王最讨厌背后有藏刀。”
说着他咧着嘴笑着:“这次臣便替您动手解决了,再有下次还要劳烦陛下动手救下微臣的性命。”
森森白牙笑晃晃朝向他。
燕迟绪再也压不住恐惧冲出寝室重重呕吐出声,而后眼前一片模糊向下栽倒。
元齐紧忙跟上扶着道:“陛下!”
失去意识之前燕迟绪咬牙切齿道:“萧...萧询!大胆贼厮!孤定不会放过你!!!”
*
燕迟绪的嘶吼彻底打破了泰平八年春自幼帝及冠以来摄政王萧询久不还政,朝堂内外诡异的平静感。
这一晚的消息根本瞒不过燕京城里的人,或者说燕迟绪原本接近那个男侍的目的只是想通过他去了解朝廷里面大臣各个派系的倾向。
谁知萧询深夜闯宫这一疯不仅直接将忠于燕氏的大臣彻底推向了他。
这件事更是间接逼迫整个朝堂的臣子提前进行了站队,不过由于实力悬殊实在太多偏向燕迟绪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一连几日都卧在寝宫装病的燕迟绪也自然收到了来自臣下的各式慰问,其中就包含在这事里上蹿下跳、煽风点火的老王八蛋——杨建文。
“陛下是我们大庆国祚的延续,萧询这匹夫竟敢如此对待君王这不是胡闹吗?”
或许是杨建文赶着早朝前过来探望一下燕迟绪,此时天蒙亮、熹光微露,在燕迟绪转醒的时候杨建文已经说了一会话了。
宣明殿刚死了人让燕迟绪有些头疼觉浅加上他自幼体弱多病,所以这次装病辍朝的病也并非全然都是装的。
这两天太医院刚开了安神香这才有所好转,杨建文的絮叨让他再次头痛起来。
室内错金螭纹的香炉飘起轻袅的烟,安魂香的气味很重让杨建文的目光不由得放在了榻上的少年帝王身上。
这一眼刚好对上了燕迟绪半抬起的目光。
杨建文心里有片刻的停滞但很快压下起伏用余光觑着年轻的帝王扬声道:“萧询这混蛋简直嚣张至极、目无王上!”
殊不知此刻他也犯了大忌。
臣子不可随意直视圣颜。
杨建文背着光教训元齐一行人说话时老脸的褶子凑成一团,胡须抖动: “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臣子尚且如此何况尔等仆侍?你们竟任由陛下受人欺辱?实在该死。”
这话说的极重,底下的内侍黄人呼啦啦跪成一片,在还余春寒的清晨里汗珠已然湿了后背。
燕迟绪不喜杨建文借着由头给自己的人下马威的势头,他随意摆摆手示意元齐带着人赶紧退下。
杨建文算杨氏半个掌权人,也是庆朝官场里话语权较重的老臣,之所以算半个掌权人是他出身的缘故。
当朝六大家:崔、杨、谢、王、郑、周。向来以嫡长制相传,杨家到杨建文这脉已经成了几姓里的末流,嫡支平平难以继任家志便由杨老太爷拍了板将资源倾斜在庶子杨建文身上期盼他不负希望带领杨家不堕祖光,尽心辅佐嫡脉承祧幼子。
杨老太爷在世时杨建文确实是这么做的,他不畏辛苦见缝插针往上爬的同时也数年如一日尽心尽力辅佐嫡支血脉。
当然现在是杨老太爷死后的光景,杨建文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练、阴毒渐渐露了个遍。
嫡脉被打压和边缘化,甚至连岁祭的庆典都要他杨建文点头才能进行。
这事引用到燕迟绪的身上也毫无违和感,燕氏虽为皇族但与那六家的斗法早已渊源已久,其中斗的最著名的还属燕迟绪死去的爹在位时频频换了二十多个太子。
从他死后溢号为‘专’,也不难看出在这场斗争中燕氏早已输了彻底。
不过这场政治斗争却因为半路杀出来的萧询而迟迟没有开启结算。
“太傅也会忧心孤?”
燕迟绪面无表情地抖开锦帕覆在面上,独属于少年人稚嫩的颤声划过整个空旷的寝殿,轻落落却十分清晰的钻进杨建文的耳朵里。
盖在脸上的纯白色绫帕因为少年的气息微微浮动,怎么看都有种诡异感。
杨建文少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只当这如履薄冰的孩子在惶惶前行的日子里终于意识到脚下的路随时会将他吞噬的反击与悲鸣。
“陛下是君,是大庆的天,而吾等臣子是民。民之耕种靠天存亡。是以君为重,臣子为轻。”
“臣虽为太傅也是因为君王才有今日。”
杨建文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说话时垂下目带着安抚反问道:“听闻陛下受辱臣下又怎能不为之心恸、忧虑呢?”
“太傅果然怜孤如亲子。”
燕迟绪的脸上因着激动染上潮红,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望向杨建文:“太傅可愿救我?”
“臣自当临危受命,万死不辞。”
看着天子起身拜在身前,杨建文心里忽然十分畅快。他杨氏从微小往上攀爬的路实在太过艰辛,而他杨建文却做到了。
只待他除掉最后的绊脚石萧询,往后的杨氏不仅是他一人的,便是这整个大庆的朝堂也该是他杨建文的一人言。
“好好好。”
燕迟绪一连赞扬了好几声,他光着脚在地上踱着步像是不知如何叙说这种喜悦般叫来黄门:“太傅替朕忧虑替朕排忧,此番言论孤闻之实在感动,快快传令太史令孤要将今日太傅之言沁上汗青。”
杨建文便是再傻也看出了眼前的端倪,只是不知这小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燕迟绪转过脸的片刻脸上的喜悦便消失殆了尽,鹬蚌相争是他三岁时便已熟知的典故。
杨建文想借着尊帝的名号和萧询争斗杀了萧询,而恰巧燕迟绪又实在讨厌萧询便也只好趁了他的心意。
只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庆朝的天子,拉偏架也不能太过明显。既然想斗那就由他搭个擂好了。
于是燕迟绪接着道:“孤从前只耽玩乐并不知肩上负重几何,今日听闻太傅教诲方知自己实在有愧宗嗣王位,孤愿为苍生下诏罪己,励精勤勉、力疾从公。太傅于孤实乃周叔旦,辨忠明奸可以正朝堂,是以摄政王待孤虽有不敬,然孤心存浩瀚......”
燕迟绪话音一转在笑吟吟的目光中拜向杨建文,而杨建文却近乎错愕的抬起头:“孤恳请太傅用自己的德行感念摄政王,孤唯盼众卿与孤礼让为国、兴邦立事。”
德行感念?
杨建文是什么人?
一个想夺家业连亲侄子都敢杀的狠人。
而萧询又是个什么人?
这个以杀戮为乐的匹夫连皇宫都敢提剑擅闯让他不杀了杨建文就是好事了又岂会听人规劝。
现在燕迟绪非要把这两狠人缚在一处,让他们礼让为国,这和养蛊又有什么区别?
直到此刻杨建文恍然才惊觉眼前的这位少年陛下兵不血刃、字字歹毒,只是为时已晚。
开文啦~前三章发红包
嘿嘿很开心能够遇见各位崽汁啦,预祝大家看文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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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以身为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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