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是Hess定律。”宴潇说。
“嗯……”邱羚颔首。
“然后进行一个焓变计算。”宴潇继续。
“哦……”邱羚点头。
“最后用键焓计算……”
“宴神。”邱羚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发现我第一步开始就没搞明白了吗?”
宴潇这才从博弈社课间送来的棋子间抬起头,看向她一筹莫展的笔记页面。
可惜“挫折”已经磨灭了邱羚靠学神笔记暴富的梦想,她放下宴潇的化学笔记,凑过去问:“所以你在玩什么?”
运动会时博弈社会在自己的摊位开设几十个挑战点。宴潇负责其中之一,正在熟悉游戏。这个过程当然有对手最好,他把一盘盒子放到二人中间,回答道:“尼姆游戏。”
尼姆游戏是一个相当经典的博弈游戏,玩起来方便,规则也好懂:几堆数量随机的棋子之中,两个游戏者轮流挑选一堆拿出一个或多个,最终清空全场棋子的就是赢家。
前两局只是熟悉游戏,棋子堆和各堆棋子数量都比较少,邱羚动作很快,马上连胜三场。别说前桌何雯卿陈韶了,四周挤过来好几个人观战。
直到陈韶看热闹不嫌事大,乱摆了十堆棋子,一场游戏下来宴潇都演算了一整页A4纸,连张纸都没拿的邱羚才终于在巨大的计算量之下败北。
“不过邱羚你还是好厉害!”何雯卿明显没太搞明白,托着腮问她,“你怎么算的?”
宴潇闻言也看向她,堆数棋子数多的情况下,这游戏计算量略大,他废了些神找到必胜先手的规律。邱羚早期明显没仔细算,而后期宴潇只要一步拿错,她绝对不会给他再翻盘的机会。
“不会算啊。”邱羚低着头思考棋局,黑色棋子在她指尖转了转,“穷举,围棋生基本素养。”
竞赛生的基本素养是总结规律,围棋生的基本素养是往下想许多步。
宴潇前几盘还在分析规律,邱羚最后一盘无法短时间穷举,所以各自输赢都理由充分。
众人明显对这个游戏都很有兴趣,端着去旁边玩了。
宴潇低着头想要彻底捋清楚玩法,左手食指下意识在桌面上缓慢敲击,忽然听见邱羚幽幽叹了口气。
宴潇忍不住转过头看她,虽然刚才有点无奈:因为他在算二进制,他的对手在穷举——方法简单但脑子好,让人没有办法。
掌握规则之后,他马上就会熟能生巧,但仍会记得邱羚刚拿到游戏就猛杀他的三局。
“怎么了?”他问,“输了不高兴?”
“胜负乃兵家常事。”邱羚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个尼姆游戏,对于会玩会计算的人来说,其实就是剪刀石头布游戏。而对于不会玩的人来说,面对知道规则的人胜率基本为零。真没意思。”
宴潇意识到她也搞明白了规律,正替换二进制的笔尖一顿:“赢游戏没意思么?”
这个游戏对方每拿一次棋,自己都要重新进行一次计算才能保持必胜,稍有失误都会让对手抓到机会翻盘,所以他并不觉得无聊。
“必胜或必输的游戏赢和输都没意思?”邱羚刚才对游戏的兴奋刹那消失不见了,从桌洞里拿出那本看了一半的《南斯拉夫通史》,一边翻页一边嘀咕道,“学神和我果然不一样,计算哪里好玩,未知才有乐趣。”
宴潇沉默了半晌,然后忽然抽出一张草稿纸:“你过来。”
“干什么?”邱羚茫然转头。
宴潇认真道:“教你二进制。”
“你认真的吗宴神?!”邱羚震惊道,“有必要吗?”
她看向宴潇的眼睛,随后痛苦地心想:“完了,他认真的!”
好在二进制并没有她想象中复杂,邱羚马上就学会了,然后一边做二进制计算一边嘀咕:“你有教师职业病吗,要不开个两分钟学会二进制的课吧。”
“很多人两分钟学不会。”宴潇从陈韶那把棋子拿了回来,正低头分堆,闻言认真道,“你比较聪明。”
“……我真是谢谢。”邱羚把纸递给他,“算完了。”
“嗯,都对了。”宴潇把分完堆的棋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再来几局试试。”
如今两个人都掌握了题的解法,但明显宴潇对二进制的计算更熟悉,趁邱羚计算失误拿下一局。
邱羚盯着手里的棋,忽然说:“再来。”
因为如果计算不出问题,先后手就可以直接决定胜负,所以他们临时采用了“争先”的方式,谁先计算完就可以直接伸手拿棋。
陈韶摆好棋子,分别是8、1、6、4、7、3,四周有窃窃的讨论声,邱羚和宴潇盯着棋面笔下飞写的样子都很相似。
但这次邱羚的计算时间出现了大幅度地缩短,她骤然伸向有8颗棋子的那堆,只比宴潇快了一瞬,两个人的手附在一起。
她朝着宴潇歪头一笑,被宴潇覆盖的手攥着棋子转过来,轻轻弹了弹宴潇的手心。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移开手,让人们看清邱羚手掌中的一颗棋子。
平衡状态达成,这局游戏在二人都算不错数的前提下,已经没有悬念了。
四周观众都看呆了,只有离她最近的何雯卿一直在看她的草纸,此时发出一声震惊的感慨:“新做法!!”
邱羚拎起草稿纸给宴潇解释:“我把所有堆数换成1和2、4、8、16这样2的次方数,只要互相抵消就可以构建平衡。在棋子量少的情况下,这种方式对我这种还不熟悉二进制的人来说,更清晰且容易计算。”
她得意一笑,把草稿纸丢给努力研究的陈韶:“分享给大家,运动会上都是少数量棋子,回头大家去和宴神玩石头剪刀布,把博弈社赢穷。”
半个班几乎都欢呼起来,每年运动会博弈社都是进德部众人的打卡点,但博弈社靠运气的游戏很少,因为练习不足,众人经常铩羽而归。
更何况那可是宴潇的守擂点,大家都是学霸,追求都是第一,已经被宴潇挤在后面位次上争夺了好久,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都很兴奋。
大半个班都在纸上画着棋子练了起来,邱羚却很少在一次胜负中沉浸太久,她怕宴潇一会又要教她别的,趁着下课铃声响起就溜了。
“我就说邱姐很聪明。”陈韶戳了戳宴潇,“对吧?”
“我一直知道她很聪明。”宴潇低着头,不知为何轻搓了下掌心,“未知果然很有趣。”
为了给宴潇抄笔记,邱羚已经在教室里乖巧地待了好几天了。
学校生活其实容易冲淡很多事情,维修过暖气管后的教室更暖和了,四周人声沸腾吵嚷,直至她踏进一场早春的雨幕中,才察觉到一些隆冬的余韵。
少年人总是连伞都懒得打,她跑到室外操场旁的器材室借铅球,值班老师还不知道外面下雨,一边记录一边说:“我和你去练……”
铅球玩的人太少,每年都有拿着自己头上砸的学生,4kg的球不是闹着玩的。
“不用了老师。”邱羚在铅球中打量着奇形怪状的自己,闻言抬头笑道,“我会玩。”
“是吗?”老师惊诧地抬头看她,“体育生?”
邱羚摇摇头:“小时候我妈教过我。”
小学时,学生们要练习丢沙包,将小小的沙包投向画好的圆心。邱羚永远不听话,她要将沙包拼尽全力掷向远方,她喜欢为了胜利竭尽全力的游戏。
后来妈妈教她扔铅球,重量和丢出的距离都让她落寞,她坐在长凳上,从铅球中看自己稚嫩沮丧的面孔。
妈妈给她拨开汗湿的头发,扎成马尾,衣襟上当着那年爸爸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自己绣的有家训的拉链飘带,娟秀的字迹写着“知行合一”。
邱羚似乎从小就性格跳脱,她拨弄着那个带子,忽然问:“妈妈,我为什么叫邱羚。”
关于名字的问题,大概可以和“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并列,成为家长必然被问的问题之一,简岚笑了一会儿才说:“羚羊是妈妈很喜欢的动物。”
邱羚想起动物纪录片里的画面,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分明很弱。”
“羚羊的天敌是被誉为速度之王的猎豹,为了生存,它要竭力奔跑,不断转向。”她说,“和羚羊一样,为了那些不愿被付出的东西,你要拼命奔跑。”
简岚工作繁忙,很少和孩子相处,不知道小孩子的理解水平。所以邱羚当时其实没听懂那些话,就像她不明白什么叫“知行合一”。
直到简岚邱蓦去世,她有时会把所有人都看成是羚羊——一群生活在草原上的柔弱食草动物,未知的天敌让这片草原危机四伏。
邱瑜跑向她看不见的方向;边望南带着伤奔跑;宴潇是只跑得相当快的羚羊,他疾奔如风……
一些无知无觉的羚羊正在呆立,而她不断徘徊乱撞,既对天敌畏惧不已,也跑得筋疲力竭。
邱羚看着铅球坠落在沙土中,手指还带着没散去的触感。
她忽然掏出手机,在班级群中添加了宴潇的联系方式。
在后者通过添加的时候,她在聊天框中打完了一句话。
“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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