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静渚定亲,他们就不再跟着先生读书了,各自学各自的,宋南煜则是被送去了学堂。
宋静渚一出嫁,家里陡然少了个人,宋澄宣和她没什么好聊的,还总往外祖家跑,虽然她们三平日里也不怎么打交道,一时间真有点寂寞。
天气渐渐热了,她在家里实在没趣,央求宁宛想去庄子上玩,美其名曰避暑。
“家里的树林子还不够你蹿?”宁宛摇着扇子睨了她一眼。
“庄子上有小溪,家里没有。”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又没出京城有什么不放心的?”宋北晏躺在宁宛怀里像个蚕蛹似的蛄蛹了两下,“那你带我去金陵好了,平江也行。”
宁宛受不了她这个软缠的劲儿,总归是在自家的庄子上,加上有人看护也不是什么大事,要去就去吧。
“那我可以把凌帷月和容若叫上吗?”
“好好好,都去都去。”
“姑娘,宋姑娘递了帖子。”蕊珠小跑着进来了,“这帖子还描了金边呢。”
“她还递帖子,玩什么把戏呢。”凌帷月接过帖子扫了一眼,装模作样地读起来,“值此佳时良辰,诚邀凌府千金前往宋府京郊山庄小住,略备薄酒,以尽东道主之谊。静候佳音,万望晤面。”
“带什么衣服呢?”她翻箱倒柜起来,同时向后摆摆手,“你去告诉母亲一声可别不让我去,容若也去,我们玩些日子就回来了。”
“我新做的紫色绸衣放哪去了?快过来帮我找找!”
第二日用过早饭宋北晏就去凌府找人了,凌帷月笑嘻嘻地带着两个丫头上了她的马车,六个人车厢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
“你不坐自己的车子非要跟我挤在一处做什么。”宋北晏快被集成肉饼了,凌帷月往她身上一倒,“哎呀,我的车都被装满了,挤一挤嘛,挤一挤暖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嘛,大夏天的她要挤在一起。
“咱们就是去住一阵子,庄子里什么都有,你弄得跟打劫似的,都带什么啦?”
“从我大哥那偷了一坛黄柑酒,让我家厨子做了些糕点……带了换洗的衣裳,也还好吧,不多。”
她们就这么住下了,裴知淮有时也会来,当然还有霍峥。
凌帷月皮笑肉不笑:“知道什么叫不请自来吗?”
霍峥才不管她的嘲讽:“不知道啊,凌姑娘赏脸告诉我吧。”
“都怪你,鸟被你吓跑了!”凌帷月生气地推了一下霍峥的肩膀,靠着树干坐在了地上。
霍峥递来几个野果,红色的,看上去汁水很足,凌帷月气消了大半,她的确有点渴了。
果子在嘴里没咬破,一小半在外面,霍峥按了一下,汁水迅速在唇瓣晕染,指尖蹭过,红色攀上凌帷月尖尖的耳朵,就这样放任了霍峥的举动,甚至在不受控制地想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你希望我做什么?”
凌帷月抓起一把草糊在他脸上:“闭嘴。”
霍峥不在意地拍开:“你既不参军,也不让家里给你谋个一官半职,为什么?”
武将世家,父亲朝中要职,兄长边关驻守,自己在习武上颇有天赋,按理说会和冯葶走相似的道路的。
“我不喜欢被束缚。”
“那你还掺和到这件事中?”
她偏头看向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我只是在做一个臣子该做的。我是凌家的人,凌家要是出了事我能有什么好下场。别忘了,我们都是被圣上选中的家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王要求臣子去保护他的国家,一个臣子能说不吗?”
午后燥热,殷容若不知道挂哪棵树上午睡了,凌帷月和霍峥八成是去打鸟了,裴知淮站在溪边,被宋北晏坏心眼地一捧溪水泼在了颈间,他伸手去捉她,却落了空,她顺着阶梯向林子里跑去,浅青色的对襟长衫和墨发在空中飘荡……宋北晏有些晃神,明明自己正在幸福可有什么东西她好像要抓不住了,手上残留的清凉的溪水似乎也变成了冰冷黏腻的东西。
她一惊,猛地睁开眼睛,自己仍然躺在长廊窗下的贵妃榻上,旁边放着未看完的账本。
“醒啦?”裴知淮就在旁边,宋北晏抱住他不愿撒手,裴知淮只当她是还没睡醒,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这两日总是梦见前几日在溪涧的场景,那种未知的感觉,让她心中不安。
宋北晏好不容易抛下琐事地玩了一阵,一回府便听到了不爱听的话,她铁了心要装惨,于是在宋祁到她院子来时装作没听见。
“姑娘呢?”
菱枫停下手里的活:“回老爷,姑娘在书房。”
待宋祁一走她和菱漾凑在一起:“且看吧,老爷现在还能笑得出来,等会就该耷拉着脸出来了。”
“可不是嘛,咱们姑娘是最会上眼药的。”
宋北晏正窝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见宋祁来了行礼后又坐回去了。
茶都不给倒,八成是不高兴了。
“今天怎么没看书?累啦?”
“不想看了,没用。”
“读这么多年书,突然就没用了?”
“这是我大伯父说的不是我说的。”
“你大伯父今天过来了?”
“嗯,他买了糕点,顺带给我和南煜捎了一份。”
“那他怎么跟你提到读书没用呢?”
说到正题她便摆出柔弱无能的样子:“大伯父说你为我选的路不好,他说我又不笨,何苦只盯着读书,不如学些实用的,像澄宣学医药就很好。就算旁人都说我适合读书,你也该深思熟虑,不要轻信了旁人的话。”
宋北晏轻轻掀起眼皮,很快垂下眼睛,看到宋祁阴沉如水的面色她就满意了。
“可能是我想多了,你知道的,我就喜欢胡思乱想。”
宋祁眼珠子不转了,唇畔没了笑意,不知在想什么。
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宋祁定会把大伯父宋叡从中摘出来的。纵然宋叡没胆子参与,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宋祁总觉得自己哥哥是个憨厚老实的,殊不知人家没少在祖母耳边吹风,如今更是拐弯抹角的嘲讽。她跟宋祁卖惨,就是要他明白别为了顾全大局维持一家子的和气而忽略了有些人的小动作。
就像当初宋祁只是单纯觉得宋静渚和宋澄宣与宋家不亲近,一心偏向外祖家,没想到人家转头就参与到通敌叛国的事情中。识人不清,害人终害己啊。
宋北晏留下宋祁在书房,心情颇好地去向宁宛请安。
“你听说了吗?崔家的那个崔远跑了?”
“跑了?”宋北晏拈起一块果脯,配合地瞪大眼睛,“没听说啊。”
“前段时间崔茗雨匆匆忙忙回了崔家,说是她母亲病了,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事才回去的。这不是光彩的事,自然不会拿出来宣扬,知道的人顶多私下里说两句罢了。”
说实话宋静渚知道这个表兄跑了时也是略微吃惊的,毕竟她一贯有些瞧不起崔远,觉得他处处比不上自己。事情一出,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宋北晏。毕竟做了太久的死对头,很难不往她身上想。
“去查,宋北晏有没有搅进这件事里。”
结果令人失望,回来的人告诉她宋北晏和冯葶根本没有一丝交集。
宋静渚不信,喜欢用这种迂回委婉的手段,不声不响一击致命的人除了宋北晏还能有谁。
她拿起桌上画好的画,递给潭烟。
“把画送出去。”
潭烟接过画一愣:“这不是二姑娘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立刻噤声。
入夏,漠北来访,这是两国九年前停战以后的第一次大规模访问,漠北的大王子萨纳尔亲自前来。
晋帝暗中命令加紧布防,加强洛京的监察巡视,以防在这个过程中混进什么人。前脚刚得知崔桓与漠北勾结,后脚漠北便提出访问大晋,很难让人不将这些与阴谋诡计联系在一起。
殷容若听闻漠北的人要来,脸色当即变了,躲在肃王府整日不出。太后和皇后料定她情绪不好,接连派了几拨人要把她接回宫,皆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归。宋北晏和凌帷月去找她也只得到了一个背影以及一句话:“晦气。”
漠北访问的过程一切顺利,萨纳尔王子在宫宴前被接进宫。宋北晏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见男人身形修长,白衣乌发,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传闻苏力坦长得凶神恶煞,性格狂野,这个儿子倒有几分洛京世家大族公子的气质,引得不少人侧目。
大殿上离得近了,宋北晏看清了他的眼睛,像沙漠里的泉水,清澈透亮。
传闻他的母家往上几代有中原血统,难怪长得不像纯正的漠北人。
借着舞姬献舞,丝竹声响起,凌帷月低头耳语:“这个旗木得好像跟他爹不太一样。”
“应该是像他死去的母亲。”
凌帷月撇嘴:“这老东西,怜惜发妻生的长子,娇惯宠妃生的幼子,中间的儿子一视同仁,给的爱一样多,这不就是坐山观虎斗嘛。”
“听说旗木得的舅舅与小王子的母家针锋相对,两方手中都有兵权,谁也不让谁。”
“这旗木得看着有些柔弱……罢了,人不可貌相。”
歌舞毕,宫人鱼贯而入,献上许多漠北的珍奇异宝,大晋回赠了,双方丝绸、瓷器、药材等,双方互相赞美了一番,旗木得起身站在大殿中央行了一礼。
“多谢圣上厚爱。我等奉王君之命前来,实则有要事相求。漠北诚心求娶大晋贵女,愿两国结万世之好。”
贵女这个词用的很巧妙。漠北清楚晋帝需要容祯镇守岭南,殷容若因着旧怨更不可能与漠北和亲,这两个晋帝是不会放人的,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放低姿态,让人不好拒绝。
晋帝当然也不会一口答应,只是笑道:“今日这殿上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女,不知王子可有喜欢的?”
此话一出姑娘们瞬间低下了头,拿根绳子吊死,不比去漠北和亲差。
“我瞧着,那位姑娘就很不错。”
哪位啊?宋北晏抬起头,却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她对上旗木得的视线,对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她顿时头皮发麻。
晋帝轻咳一声提醒她:“宋家姑娘已有婚配。”
宋北晏看向对面的裴知淮,示意他老老实实坐着。
“谢殿下抬爱,臣女有婚约在身,难堪大任,还望殿下另择良人。”
皇后顺势接话:“和亲关乎两国局势命运,此乃大事,殿下切勿心急,待细细商议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旗木得倒是审时度势,从善如流:“圣上娘娘思虑周全,是我唐突了。”
宋北晏手心全是汗,她生怕刚才圣上松口,毕竟做臣子的,哪里猜得到君王在想什么。
宫宴结束后,凌帷月有眼色地将空间留给了裴知淮,两人正并肩向马车走去,身后一道柔和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宋姑娘留步。”
宋北晏身形一滞,只好和裴知淮回过身行礼:“见过殿下。”
“方才宫宴上是我冒昧了,还请姑娘勿怪。”
一国王子本不该特意找一个臣女道歉,八成是不安好心。可对方态度如此诚恳,她没必要硬挑刺。
“殿下客气了,本就是误会,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旗木得目光转向裴知淮:“这是你的未婚夫吧,真是般配。”
裴知淮行礼:“殿下谬赞,也祝殿下早日找到心意相通之人。”
望着远去的背影,旗木得心中惋惜,难得碰上合心意的人。
旁边的人小声道:“殿下,事情没办成……”
“没办成就按没办成的交差,父王难道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我?”和亲是大事,一口答应随便选个人应付了才不正常吧。
马车动了,宋北晏歪头凑近裴知淮:“你生气了吗?”
大概是不会生气的,裴知淮才不是小气的人。
下一秒她落入了宽阔的怀抱,裴知淮埋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生气。”他只担心圣上会答应让宋北晏去和亲。
“我知道啊,裴知淮是世上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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