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惟砚沉默了下,“淮桉同你说了?”
“没有,但我能感觉出来。”
谢惟砚叹口气,“崔公这人吧,虽性子怪了些,但教养出的儿女却都是人中龙凤。”
“淮桉和他长姐都出自原配夫人,摈弃身份一说,皇后贤良淑德,是后宫的典范,淮桉你我都知道,就更不用多说了。”
“那崔公性子怪了些,此话怎讲?”
谢惟砚反问:“你可知淮桉同他阿耶的关系为何这般生疏?”
阿史那媗摇摇头。
“听我阿耶说,淮桉的阿娘当年可是长安数一数二的贵女,就是与公主相比也不遑多让。她嫁淮桉的阿耶算下嫁,因为当时崔公还未有所成,她阿娘的娘家不过是看上他清河崔氏的门第。
当年淮桉阿娘出嫁,长安多少郎君都为之心痛。可崔公这人不同,他就不爱这些死板的才女,偏爱到烟花柳巷寻乐子。
我阿娘同淮桉的阿娘是世交,所以我二人自小便认识。那时候,魏国公府是真热闹啊,一到晚上便歌舞不停,淮桉的阿娘常常来寻我阿娘哭诉。
你不知道,其实淮桉下面应当还有个弟弟妹妹的,他阿娘怀孕时,娘家生了变故,被逐出京城。
我记得,那时是个大雪天,淮桉的阿娘挺个肚子到平康坊里面找崔公,求他为她的娘家求情,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我最后一次听到淮桉阿娘的消息,是得知她难产而死,而淮桉同崔公真正决裂是在他长姐被嫁入皇宫。”
阿史那媗听到此处,不禁回忆起往事,心中隐隐作痛,原来崔珩的阿娘也……
谢惟砚感慨道:“其实崔公现在能有所成就,前半期主要靠的是淮桉阿娘的娘家,后半期靠的就是淮桉同他阿姊姐弟二人。”
“那崔珣呢?”
谢惟砚一愣,“你都知道崔珣了?看来淮桉跟你说的不少啊。”
“崔珣是妾室所生,虽是庶子可比淮桉这个嫡子过得还滋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世子呢。”谢惟砚轻蔑一笑。
阿史那媗算是听懂了,这父母辈过得艰辛,子女过得必然也艰辛。
难怪那日卢将军大婚时,崔珩会那般失了分寸,他或许看到裴瑶那样,想到了自己的阿娘吧。
*
“崔伯父,这是岭南新贡的云雾茶,阿娘知道您喜欢,特意让我带来给您尝尝。”
崔公轻啄小口,乐道:“还请县主替老夫多谢长公主记挂,老夫甚喜欢这云雾茶。”
女子柔声笑道:“您喜欢就好。”
“主君,世子回来了。”仆从回禀道。
崔公放下茶盏,面色沉沉,“让他过来。”
崔珩入园,叉手行礼,叫了声阿耶。
崔公拍拍石桌,“没规矩,看不见县主也在这里吗?”
崔珩抬眼一瞥,又叉手道:“见过永嘉县主,县主金安。”
永嘉面色格外绯红,垂头屈膝回礼,说道:“淮桉阿兄同我生疏了,怎么不唤我棠月了?”
“县主如今长大了,下官自然要按规矩唤您县主。”
永嘉低落垂眸。
崔公一脸不爽,训道:“县主千里迢迢从洛阳回到长安,第一个寻的人就是你,你怎么能这般同县主讲话?”
崔珩不理,眉头皱起,“你今日寻我有什么事,我如今还在上职时间,若无要事就先走了。”说罢,崔珩就要走。
“站住!大理寺重要,还是敬孝重要!”
永嘉见崔公动怒,忙劝道:“崔伯父,您消消气。”
“县主是毓安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来我魏国公府坐客,你就是这般招待客人的吗?何况你二人幼时常常一起打闹,甚至还说要同毓安长公主求娶县主……”
崔珩粗声打断,“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永嘉眉眼一亮,“求娶,淮桉阿兄当真说过此话?”
崔珩低着头,恭敬道:“儿时戏言,下官早记不得了,崔某身份寒微,不堪配县主。”
永嘉唇角紧抿,勾着手上的玉指环。
空气中沉默片刻,随后崔公微微一笑,对永嘉道:“听闻长公主近来甚喜菊花,恰巧府内这几日培育了新品,名为金缕觞。”
“其花瓣重重叠叠,宛如披着金霞的酒盏,下官着几位下人带县主去瞧瞧,县主若喜欢,尽可采下,带回给长主观赏。”
永嘉深谙话意,知道崔公这是下了逐客令,告诉她,接下来的话她听不得。
她不好多说,只得顺着接道:“阿娘最喜新奇的花种,看来此次能在崔公这里一饱眼福了。”
等永嘉走后,崔公收了笑意,从石椅上站起,径直走向崔珩。
崔珩还未反应过来时,耳边瞬时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
崔公沉声问:“是不是你?”
崔珩顶顶上颚,面色不动,“孩儿不懂阿耶此话何意?”
“你还跟我装糊涂,《禁鬻婚疏》是不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
崔公一下暴怒,指着崔珩骂道:“我就知道是你这逆子写的!谁让你写这些的?!”
他上前揪住崔珩的衣领,“你以为你当了个大理寺少卿就了不得了是吗,卢将军大婚老夫都得去陪宴,你还敢得罪他。”
“今晨卢将军在圣人面前状告你大闹将军府,若不是你阿姊是皇后给你拦了下来,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坐你的大理寺少卿坐的这般舒坦吗?”
崔珩闻言也是面色不快,推开了崔公的手,怒道:“阿姊、阿姊,当年你将阿姊推入皇宫不就是为了今天这样吗,装什么感激?”
“你……”
崔公又抬手,这次却被崔珩抓住。
“你怕那些权贵,我不怕,想要稳稳当当地坐你的魏国公,好好指望你的贵子崔珣吧。”
崔公颤颤迈着步子坐回石椅,倒茶饮罢,佯装痛心道:“爱之深责之切,老夫这般,不都是劝你行事莫要太过张扬吗,怎么你就不能懂老夫心意呢?”
崔珩讥笑一声,“你是怕我断了你的人脉吧。”
“你不要总是同阿耶这般讲话,当年一事老夫也是有苦衷的。”
崔珩话音提高,“寻花问柳是你的苦衷,还是你宠妾灭妻是你的苦衷?”
崔公气得捶胸,“放肆,哪有子女这般质问自己阿耶的?”
崔珩扭头不看他,沉默不语。
崔公又苦口婆心地怨道:“你不要说老夫不惦记你,当年你阿娘去世后,老夫是既当爹又当娘的,一个人独自拉扯大你和你阿姊二人。
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为我崔氏传宗接代了。
再怎么说,这世子之位还是在你身上,你要尽早成婚,好延续我清河崔氏的百年血脉。”
崔公沉吟片刻,“永嘉县主同你自小一起长大,也算的上是知根知底的孩子。她阿娘虽曾嫁过突厥那蛮夷之地,但县主却是长主下嫁武家后所生,嫁给你也不算混淆我族血统。”
“圣人对长主当年和亲一事,心怀愧疚,长主如今的地位可是堪比太子,且她背后又有武家做支撑。崔武两姓联姻,对双方都有好处。”
崔珩对于崔公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未听进去。
几阵沉默后,恭谨行礼道:“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走了。”
他这次是不再听崔公的挽留,直接便走出园内。
“逆子!”
崔珩要离开魏国公府时,被永嘉追出来叫住。
“——淮桉阿兄。”
永嘉踟躇,“过几日阿娘为了庆贺我回到长安,会举办宴会,介时还请淮桉阿兄能来赴宴。”
永嘉双手递给崔珩请帖。
崔珩收下,未说什么,拱手颔头道:“若大理寺得空,下官自会去。”
永嘉听罢十分欣喜,频频道好。
崔珩知道,自己去不是因为对永嘉有非分之想,不过是看在多年情分,毓安长公主又是长辈的份上,觉得理应走一趟。
*
大理寺最近难得的清闲,坊间也无事发生。阿史那媗病好后,在大理寺处理完事务,大多时间都待在筠娘馆。
筠娘她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士,又爱与人交谈。找装修店铺的人没花多少时间,价钱亦是走的最低价,所以省出许多预算。
在阿史那媗忙裴瑶那起案子时,空闲出来时间就和筠娘一起监工,如今筠娘馆已是基本装修完成。所以此刻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于是她就……
“来瞧来尝——!”
“终南山上万年寒冰配西域的天马乳,又淋上大食的玫瑰浆,便是神仙来尝也需得打几分寒颤。今日酥山只限九盏,先到先得,失不再来!”
“可是真的西域天马乳?”
阿史那媗看了半天,低头看去才发现是一孩童在讲话。
这些话不过是喊卖的噱头罢了,面对女童的真诚提问,阿史那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她随后从摊位后走出,蹲下身来,摸摸女童的圆鼓鼓的脑袋,笑道:“小娘子尝尝不就知道了。”
阿史那媗自摊子上取下一盏酥山,用木勺舀了一勺,喂给女童,“啊——”
女童乖巧地吃了进去,细细品味后道:“这西域的天马乳与我家那小牛犊喝的牛乳味道并无大区别,可见传闻一般。”
阿史那媗点点头,温软一笑,“所以传闻都不如自己亲眼一见,小娘子长大了可以亲自去西域尝尝天马乳,看看味道是否真的不同寻常。”
“可姊姊不是说这酥山上淋的是西域的天马乳?”
阿史那媗环顾四周,低声道:“并非是天马乳,而是关中的小牛乳。”
女童扬声喊道:“原来姊姊是在做假生意!”
《鬼阿娘》改编自真实事件,杜撰成分大,勿考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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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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