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星在医院里躺了五天,醒来时模模糊糊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僵硬,于是半睁着眼费力地慢慢活动,就随便地往左轻轻一偏头,左星看见了他意料之外的“人”。
他卡了一下壳,多次闭眼睁眼,那“人”还在。
外面是阴雨天,大片的乌云聚集在城市上空,空气潮湿沉闷。
二十号就这样背朝他弓着腰叉开腿蹲在窗栏上。
窗户没关,滂沱大雨毫无阻挡地倾泻进来,又被二十号高大稳定的身形遮挡了大部分。
不知道它在这里蹲了多久。
左星注意到了二十号的侧脸和衣袍基本全部被雨打湿了,它也没说躲一下,就这样大敞敞地淋着雨仰望天空。
它眼侧过分浓郁的睫毛湿的打结,不过仍倔强地挺立在眼睛两侧,安安分分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
二十号的一身黑袍黏在它身体上,勾勒出了它畸形不正常的骨架轮廓。
就只是一副人形样的骷髅架子,没多少肉,上面仅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青白色的死皮。
这不是人类的体型,这在人类眼里是一具丑陋不堪会被议论纷纷当成怪物的躯体。
左星手动了下。
从沉睡中刚醒来,身体还是虚弱的,左星没看多久就感觉眼睛有些发涩发干,他微微揉了揉。
然后用出全身力气把自己翻了身,从平趟变为侧卧,碎发下移,显露出了他消瘦苍白的脸颊。
左星把被子盖好。
只简单地动了几下,左星感觉身体就有点吃不消了。在要冷不冷的被窝里,左星蜷缩起自己的脆弱身体,他抱着膝盖,两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点点潮红,胸膛不断起伏,微咬着唇不受控制的小口小口地呼着气。
他眼睑半垂,遮住大半瞳仁的红色长睫止不住地轻颤。抿紧了唇。
这点不算做动静的动静被唰唰雨声覆盖。二十号动作变都没变的依旧望天,雨滴不停地落在它身上。
左星平复完呼吸,刚要抬眸看它,前方冷不丁地传来一道与天气一样沉闷的声音。
只不过这个声调更加的干哑刺耳,但每个字却能听的清清楚楚,明白话里的意思。
“要到七点了。”它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
生病了的人反应会慢半拍,左星困惑,等反应过来时他敲了一下自己休机的脑袋。
他刚想到。
挂在金塔上的时钟的三根针走到了一起,它们重叠在一起成为了一根针。
早上七点到了。
“——”
左星张开嘴巴,还没发出声音喊出口号,下一秒就突然地撞进了一个潮湿寒凉的怀抱。
这个时候,少了二十号高大身形的阻挡,窗外大雨没有阻碍地侵染进了布满消毒水的病室,白色窗帘被吹的哗哗作响。
他对于它的此举是毫无防备的,也是出乎意料的。
左星张着嘴,瞳孔惊诧地扩大,声音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僵硬住了。
连他刚才要做的事都被抛之脑后了。
他是被二十号扛来的,医务人员见着它,没多说一句的话把左星安排到了vip病室。
顶楼,房间宽敞明亮,医生医术精湛,护士护理到位。十分的优质治疗。
外加隔音效果良好,外面人喊口号的声音几乎没有机会传进来,提醒不了里面的人,以至于他被眼前意外发生的事情震惊到忘记了他本该要做的关乎自己性命的事。
如果他不准时准点喊口号的话,脑袋会被爆开花的。
二十号把左星整个人从床上提起来抱住,看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它一只嶙峋丑陋的长爪按着他小小的后脑,另只从上衣下摆毫不客气地伸进去自顾自地扣住他白皙细软的腰肢。
它的两爪宽大到几乎覆盖了他整个脑袋和腰部。
动作间,被子落在了他身后的床上。
左星被它蛮横地抱在怀里,他的发顶强制性的亲密无间地贴着它怪异的脸颊,藕白的**双脚悬空。
有点耳鬓厮磨的暧昧味道,但没有任何一点暖意可言。
室内的稀薄暖气早已比不上阵阵凉风的侵袭,不要说病人,正常人都得被冷的直打哆嗦。
更不要说被一个体温寒冷衣服湿润的“人”抱着。
窗外又起风了,二十号怀里的人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左星渐渐回神。
他侧边黑发有一绺被压的翘了起来,与他纤长卷翘的睫毛交相辉映,下面是一双明亮水润的漂亮红眸,里面晕染着不可压制的丝丝怒气。
它是救过他,但不代表它可以对自己动手动脚,占他的便宜。
左星的手臂垂在身体两侧,没说拿起来打它,用力地扇它几耳光。
他只是向下向后缓慢地探脚,发现都是空地就停止了动作,脚趾被冷地慢慢蜷缩了起来。
他没向前探,前面是二十号的身体。
左星抿唇,不想挨它,但他又生气,想了想,骂它。
在心里偷着骂。
治安官……流氓。
在红区这个小偷混混无赖罪犯丛生的地方,被金区列为最下级的腌臜丑恶发源地,最不缺的就是问候祖宗把人骂哭催生暴力的稀奇古怪的脏话。
而他想了又想只用流氓两个字骂了它。
是该说他脏话贫乏,还是说他善于伪装,还是……
左星白嫩嫩的双手搭在扣他腰的那只枯瘦的长爪上,用力往外掰。
“…放开我。”他一张脸都被憋红了,仍然无法撼动它一分。
“还有一分钟。”
它公事公办的冷肃口吻,完全不像是地痞流氓的轻浮语气,虽然它这动作有点像。
可二十号确实是在办正事,那如果被左星误会了,这锅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甩到办要紧事的“人”身上。
左星的耳旁传来二十号的声音,极近的距离下,属于它阴寒湿冷的气息从耳垂蔓延开来,像病毒一样快速扩散至全身,使得左星整个手臂乃至全身都不由自主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你……放开我。”
掰了一会儿后发现,他连它的一个指甲尖都没有掰动。左星刚醒来沙哑的语调不免沾染上了软软鼻音。
黏黏糊糊的,有点楚楚可怜。
都这样了,他还是只执着于掰它爪子,没对它动粗。
二十号察觉到怀里瘦小人类的动作,低了下头,眼里淡淡的,又抬起头。
两爪随后用了点力。
对于它来说,怀里这个只是很轻微的属于挠痒痒的力道,挣脱是不可能挣脱的。
但为了防止突发状况,免得功亏一篑,避免他的生命受到不可逆的威胁,二十号还是把他搂紧了些,用力地将他扣在怀里。
消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身体竟被它的力道勒出了若有若无地多个软实的肉层,白腻腻一片,皮肉边缘脆弱的渐渐发红。
二十号这一不管不顾地抱下去,左星身上晃眼的红痕没个三五天是消不掉的。
从后面看,只能看见左星的半个脑袋,其余部位全都被二十号竖高直挺的身形严丝合缝地遮挡住了。
就像他身上裹了一件黑色斗篷,只余半个脑袋一颤一颤的裸露在外面,给人一种他整个人都夸张地钳在了它身体里的感觉。
左星的鼻尖被迫重重地抵着它肩膀,清晰的痛感传来,有一种鼻梁都要被挤歪了的恐怖错觉,唇瓣避无可避地紧贴在它锁骨位置,冰冰凉凉的,感觉要呼吸不过气来了。
不仅如此,后腰上寒冷的触感清晰地从腰部传递到大脑,要被冻僵的濒死感越来越重了。
爪子底下清瘦的身体颤抖的愈发明显了。
即使感知到了他的异样,二十号依旧搂着他,无动于衷。
他的皮肤是温的,颤抖的,薄的。呼吸是急促的,微弱的,无力的。
但,那又怎样,这又不是它该关注的问题。
它不需要关注他是个病人受不了凉,也不需要关注它加重的力道会伤了他,更不需要照顾任务对象的心情。
只需要关注它这样抱着他满足三分钟即可。
这样他才不会因为没喊口号而死,这样它才算完成九号和十五号交给它的任务。
仅此而已。
金区统治者对红区的管理还没魔鬼到今天吃了几口饭昨天喝了几口汤甚至是说放了几个屁都要上报的这种没人性的地步。
生病去医院的人,无论是严重还是不严重的,《总纲》规定拥有三天可以不呼喊口号的权利。
这三天里,病人们不呼喊口号脑袋会平安无事,不会爆出血红色的浆液。
过了这个期限,三天保护卡就失效了。
红区,医疗资源有限,发生超过期限的事是再寻常不过了,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普遍。
左星躺了五天。
任务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职责所在,为了完成九号和十五号托付给它的任务,二十号不得已采取了这个没被它使用容易被人误会的做法。
通过亲密的拥抱用“眼睛”独有的气息来解除当天的检测器报警,比较奇葩的一种救命方式。
这是二十号使用这种方法的第二天以及第二次。
一分钟后,二十号松开左星,恰巧他正好用手掌抵着它肩膀向外使力。
它一松,他一推,他猛地倒了下去,哐当一声响,左星砸在了柔软的病床上。
二十号跳上湿漉漉的窗台,没有对它冒犯不礼貌的行径解释一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浓厚的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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