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静。
宫人们死死地埋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听到大皇子于睡梦中说出这等骇人之语,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性命。
冷玉震惊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只见皇帝脸上还挂着他惯常的浅笑,仿佛无事发生,只是那深沉的眼神泄露了两分真实的心绪。
“纪渊是谁?”纪轻鸿轻声问。
无人敢应,更何况他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冷玉,从前书情可提过这个名字?”纪轻鸿看向冷玉。
“回陛下,殿下从未提过此人,奴婢不知。”冷玉跪下答道。
气氛变得更加僵硬,让人喘不过气,太医都不敢吱声,额上的冷汗缓缓滑下,他也不敢去擦。
“传陆显。”纪轻鸿道。
太监领命而去,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有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出马,定能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微臣参见陛下。”陆显来得很快。
“陆显,你去查有没有一个叫纪渊的人接触过大皇子,若找到人,即刻带来。”纪轻鸿抱着纪书情不撒手,除了这孩子太瘦有些硌手之外,抱着还挺舒服的。
“微臣遵旨。”陆显来去如风,没有多问,身为皇帝最信任的特务头子,他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脑子。
两天里,纪书情的高热不停反复,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纪轻鸿第一次照顾生病的小孩,只觉得心力交瘁。
“启禀陛下,微臣无能,并未找到名叫纪渊且接触过大皇子之人。”陆显没找到人,跪地请罪。
纪书情恰好在此时醒来,双眼迷蒙,于是纪轻鸿顾不上搭理陆显,柔声道:“书情,还难受吗?”
散乱的目光逐渐聚拢,纪书情看清眼前的人,一惊,条件反射地向床榻里缩去。
“书情,怎么了,告诉父皇,你在怕什么?”自那日起,纪书情就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纪轻鸿一直很清楚,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如今纪书情的病有所好转,他按捺不住地问出口。
“书情,告诉父皇,纪渊是谁。”纪轻鸿压着火气问。
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纪书情有一瞬间的怔愣,紧接着激动起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别杀我!”
眼见他被一句话刺激成这样,纪轻鸿追悔莫及,提高声音道:“书情,冷静点,没有人要杀你!”
陆显从始至终一声不吭,也没有抬头,但他敏锐地觉察出这位小小年纪的皇子,内心一定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泪水很快打湿了纪书情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看着纪轻鸿担忧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可笑。
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呢,说出来,一切就了结了。
“陛下,”纪书情不愿意再叫他父皇,他观察着纪轻鸿的神情,缓缓道:“我梦到我不是陛下的儿子,纪渊才是。”
恍若被一道惊雷击中,纪轻鸿陡然僵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纪书情,却发现那张小脸上尽是害怕与认真,不像是胡话。
陆显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五岁的小皇子做梦梦到自己不是皇帝的血脉,真够神的。
“当年王妃娘娘生产之际,我爹起了歹心,使手段用刚出生的我换走了真正的世子纪渊。”纪书情的眼泪没停过,他觉得自己快把两辈子的眼泪流光了。
原以为这些话会很难说出口,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说出来就解脱了,不管要杀要剐,只要能离开这未央宫,他都无所谓。
陆显已经准备好领命调查当年的真相,却听皇帝道:“书情,你生病了,那些都是噩梦,做不得真的。”
“陛下,不是噩梦,是真的!”纪书情恳求道:“请陛下派人寻找纪渊,他和您长得很像,您一看便知。”
纪轻鸿却不答,转而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躲着朕的?连父皇也不叫了?”明明常人知道自己的亲生血脉可能流落在外都会着急寻回,但纪轻鸿压根不在乎,他只关心从前那么喜欢黏着他的儿子为什么疏远他。
“不敢冒犯陛下。”纪书情低头答道。
“书情,你先好好休息,朕稍后再来看你。”纪轻鸿被他疏离的态度伤到,起身要走。
纪书情却紧抓不放,“求陛下派人寻找真正的大皇子,以告慰皇后娘娘在天之灵!”
皇帝的身影一顿。
纪书情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在扎皇帝的心,皇帝与皇后感情甚笃,纪轻鸿登基不久,皇后就病逝了,当时纪书情还不满一岁,这几年大周都没有皇后,也无人敢提起此事。
但纪书情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不能让这件事被搁置下去,他真的怕了。
“陆显,此事交予你来办。”纪轻鸿没有再回头,丢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纪书情力竭,浑身瘫软,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小殿下,你为何要将此事告诉陛下,当皇子不好吗?”陆显看着他迅速躲到床榻深处,一言不发,警惕地看着自己,忍俊不禁,小皇子这样子,真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他冲小家伙笑笑,“皇子殿下,我叫陆显,是锦衣卫指挥使,陛下的心腹,以后若有人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若不是皇子,恐怕日子艰难,不如护上一护,当只小宠物养着玩儿。
纪书情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上辈子他足不出户,与陆显此人从未有过接触,竟不知这人是这样的脾性。
“殿下,你终于醒了。”冷玉冲进来,看到他好端端的坐着,眼眶就是一热,这两日她连眼睛都不敢闭,就怕纪书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热。
“冷玉……”纪书情方才强撑着与纪轻鸿周旋,疲累至极,这会儿见到值得信任的人,声音里带了些哭腔。配上他苍白的皮肤和巴掌大的小脸,让冷玉看得心软成了一汪水。
“殿下不怕,太医说你只要醒过来就没有大碍,陛下这两日很关心你,亲自喂你吃饭喝药呢。”冷玉道。
纪书情只觉得害怕,前世自己小时候,纪轻鸿有这么上心吗?如今是什么毛病?他永远看不透那个男人,内心有隐隐约约声音在提醒他什么,但他就是听不清楚。
冷玉看他还是不开心,就哄道:“殿下,饿不饿呀,想吃什么?”
纪书情摇摇头,他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冷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觉得他这两日与之前不大一样,整个人都变得忧郁了许多,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浑身充斥着暮气。
“殿下,多少吃些吧,病也能好的快些。”冷玉劝道。
“不吃了,我想睡会儿。”纪书情仍是拒绝。这一睡,又是一整日。这几天在床上躺得骨头都软了,纪书情醒来后坐起来醒神。
“大哥——”一道洪亮的孩童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团子冲了进来。“大哥,你终于醒了,这两天都没人陪我玩,我好无聊。”纪长修毫不见外地脱鞋上榻,速度快到冷玉来不及阻止。面前突然贴上来一张肉乎乎的圆脸蛋儿,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只小狗,纪书情困惑地想,前世这个弟弟有这么可爱吗?
“大哥大哥,你干嘛不理我?”纪长修撅着小嘴,气鼓鼓的。
小孩子闹脾气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看到他纪书情的心情也轻松了些,“长修,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理你,只是生病了,反应有些慢。”
“好吧,我原谅你了。”纪长修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豪迈地用胳膊去搂纪书情,但由于胳膊太短,尴尬地卡在半空,于是气得原地缩成一团。
纪书情被他逗得不行,不过为了给他留面子,忍着没笑出声,但还是被小家伙发现了。
“大哥,你是不是在笑我?”纪长修质问他。
“没有啊,我怎么会笑话你。”他艰难地绷着脸。
“你一定是在笑我,坏大哥!”纪长修扑到他身上,纪书情感觉一个沉甸甸的肉球朝自己压过来,动弹不得,这肉球热乎乎的,手感还挺好。
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玩闹,冷玉悄悄放下心,二皇子殿下看着调皮,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呢,专门来看望生病的哥哥,还逗哥哥开心。
“大哥,我听说你不是父皇亲生的,对吗?”纪长修神秘兮兮地问。
冷玉嘴角的笑意淡了。
“没错。”纪书情平静道,这才多久啊,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了,这宫里,果然没有秘密。
“那你是谁亲生的,是二叔吗?”纪长修问。
“什么?”纪书情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问,当然不是二叔。”
“那是谁?是爷爷还是太爷爷?”纪长修接着问。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纪书情无奈,“长修,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母妃说的,我问母妃小孩是从哪来的,母妃说让我问父皇,意思不就是我是父皇生的吗?”纪长修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说。
小孩子好奇心旺盛,尤其是纪长修这种皮猴子,一天八百个问题,安妃一定是被烦得不行才随口敷衍,没想到被这小子曲解成这样。
“长修,我不是皇家血脉,意思就是跟你没有血缘关系,我父母都是平民百姓,你明白了吗?”为了不让这小子再出去胡言乱语,纪书情严肃道。
纪长修呆呆看着他,似乎根本没有听懂。
“大侄子,别担心,你永远都是我大侄子,以后二叔罩你。”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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