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俏没有当即回答南昭的问题。
与其说是没有答案，倒不如说她是在纠结要不要对南昭坦诚心扉。
“我其实还是想要以事业为重的。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林俏小声地说道。
南昭领悟到她话里隐含的意思。
南昭没给林俏留场面话，她的话略显武断：“地位不对等的亲密关系，我都不认为那是爱情。”
“如果你和霍晟楷在一起，只是为了要向霍瑾证明，你没了他依然过得很好，甚至还升了辈分成了他的小婶婶——那我会觉得你在感情上依然太幼稚。霍晟楷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男人。他也不是任何人的救星，他只是喜欢装出一副怜悯众生的样子。”
“你很聪明，同时又是金融专业出身，跨专业的高学历背景会让你在非诉业务圈子里很有发展前景。如果你为了他而放弃事业的话，我会为你感到可惜。”
“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见过太多与你处境相似的男人女人。出色的个人能力仅仅被作为进入豪门的敲门砖，然后就沦陷在糟糕的婚姻状况里，最终一无所有，一事无成。”
“其实你也没那么爱他，只是这段关系的结束和开始，决定权根本不在你的手上。”
南昭对霍晟楷不留情面的批评，令林俏印象深刻。
她忽然意识到，南昭和霍晟楷可能根本就算不上是朋友——哪怕是以最低限度的那一层标准来定义朋友。
南昭甚至对霍晟楷持有很大的意见。
这不像是南昭一贯表现出的、高情商的处事风格。
“如果这番话对你有困扰的话，你可以把它忘掉。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审慎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从过来人的角度，我觉得霍晟楷并不是一个优质股。和他在一起，他只期待得到仰望的眼神。”
*
*
那天当南昭把林俏送到家之后，她把车子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库里，拿着笔记本电脑查看沃思图方面发过来的文件审查清单。
等她把工作上的事情都处理好，准备上楼到商场里见景苒的时候，许久没有过动静的系统破天荒地主动跟南昭说话。
【你觉得在这个世界里，破除言情老梗最好的方式，一定是要把林俏改造成不需要爱情的工作狂吗】
系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南昭的态度。
它只是觉得，南昭不应该把自己的做事风格强加在小说原女主的身上。
娇软甜美而需要依赖强大男主的女主角人设随处可见。
这也是很大一部分读者们喜闻乐见的情节。
【剧情有代入感，设定有苏感，这样不好吗】
南昭把蓝牙耳机取下放进盒子里，随手摆在中控台的收纳区域。她略感疲惫，按了按眉骨。
“林俏不是娇软甜美的人设。我能感觉到她的力量。”
【但她面对霍晟楷的强势气场，的确一点儿反压的能力都没有啊】
“那是因为她没有底气。她出身很平凡，没有任何的家族背景。霍晟楷看中她，只是因为她的样子完全契合了霍晟楷对女朋友的取向。”
“南昭——我是说霍晟楷的前女友南昭——她在念大学和霍晟楷相恋的时候几乎和现在的林俏一模一样，白裙长发，校园女神。但林俏难道会一辈子都是这副清纯少女的模样吗？”
“当年的南昭几乎是高配版的林俏，但霍晟楷依然出轨劈腿了。你不能因为现在的霍晟楷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你就反过来对他的缺点选择性屏蔽。如果林俏和霍晟楷结婚就算是达成HE的话，我当然可以对他们日后几十年生活中将要面对的争吵和分歧视而不见。”
“但平行世界里的人生不是这样的，男女主结婚后，故事依然要继续下去。霍晟楷的眼睛里，他根本就不认为林俏有任何的自主选择权力。他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应该为林俏摆布人生。她要去怎样的公司，过几年假性职业女性的生活，什么时候结婚，生几个孩子，孩子以后要走怎样的人生道路——全都只能听他的，有任何林俏可以置喙的余地吗？”
“像他这样的男人，用流行语说，就是爹味太重。无非是他多金又英俊，于是你们全都把他捧成绝世好男人。系统，该清醒的人是你。”
系统再一次噤声了。
它后悔自己不应该对南昭提起这个话题的。
南昭的脾气渐渐平息下来。
“凭着林俏的能力，她能建立起自己的底气和自信，而不依赖任何一个人。她完全可以找到一个硬件条件不逊色于霍晟楷，同时又对她持有人格尊重的男朋友。三观正常，情商在线，对待感情忠诚可靠，并且深爱林俏——我相信她会找到这种值得共度余生的男人。”
“而至于霍瑾，霍晟楷，他们霍家的男人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为什么大好的姑娘都非得吊在他们霍家这棵歪脖树上？好不容易踹掉了霍瑾，林俏转头又掉到霍晟楷这个坑里，我真替女主感到不值得。”
她的话实在是有理有据，系统不得不承认，南昭是对的。
“这是言情老梗的通病。”南昭解释道，“仿佛全世界可以挑选的男人就只剩下书中有名有姓的男一号到男三号这么来来回回几个人而已。择偶范围被框死在这个垄断的封闭市场里，于是就只能矮子里拔高个儿了。”
“林俏要发展她自身的能力，这才是她的竞争力核心。”
南昭明确地告诉系统，对待这个任务世界，她就要采取这套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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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家庭聚餐，南昭以为自己少不了被母亲一通追问。毕竟证人证词都摆在那里，她的确是和霍晟楷见过面——在他们分手之后，这其实还是第一次碰面。
但母亲在席间什么都没问。家人仿佛都达成了默契，只字不提和霍晟楷相关的事情，他们只问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
晚餐后散步遛狗的时候，反而是南昭主动跟母亲提起了这件事情。
“我还以为您会把我痛骂一顿呢。”
南昭挽着母亲的臂弯，她主动牵过狗绳。在母亲面前，她不再是那个独挡风浪的强势女性，她永远都还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可以随意地开玩笑。
南母气质优雅知性，她对女儿夸张的用词感到不满意。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痛骂过你。”她轻瞥了南昭一眼，于是后者连忙吐了吐舌头，表示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南母把话题稍微岔开一些：“你小时候就是一个道德观念过于强烈的孩子。你不仅是把自我的道德底线设得很高，而且对于那些触犯你的底线的人，你向来是不留情面的。”
“你不能接受出轨的伴侣，所以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霍晟楷——但感情的事情不是能十拿九稳下断言的。如果你真的原谅了他，那我也觉得这很正常。毕竟，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是感情里很常见的状况。你们都是年轻人，如果我说得太多，反而不合适了。”
南母就是这样的性格。她让孩子们自己拿定主意。她不会指手画脚，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上去。
南昭稍微解释了两句，她把沃思图和铨盛之间的甲方乙方关系告诉了母亲。
“我带的团队负责做沃思图的IPO，流程刚刚开始，以后工作上碰面的场合还很多。不过，我已经放下了——如果我还耿耿于怀的话，我就不会碰沃思图的IPO案子。您知道我的风格，我很看重工作与生活的独立、分离。”
南母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对你很放心。”
狗绳牵着的大金毛摇晃着尾巴向草坪上的狗友们欢快地叫了两声，它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集体。南母却把脚步暂时止住了，于是南昭也配合地停下来。她温和的视线望向母亲。
“既然回沪城了，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记得经常回家。看看你爸爸，看看我，也记得去你外公外婆家多探望他们。小骁现在也搬出去了，家里很冷清。”
南母有点儿不擅长说这样的话。她微微回避开南昭的视线。性格内敛的人大多不习惯直言温柔的话。
南昭点头说好。
*
*
和霍晟楷的见面来得太快。
这次是工作场合。
见面的地点放在铨盛，对IPO律师们来说算是主场。
南昭原本以为霍晟楷不会过来的。毕竟，他是沃思图的大老板，像这种IPO前期的碰头会，他完全不必出席。
但他还是来了。
“霍总竟然亲自过来了。”
铨盛团队里的律师们也觉得很意外。
南昭刚刚打完电话，推门从办公室里出来，听到外面的同事这么说，她给出了温和的态度：“这说明霍总很重视我们之间的合作。”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南昭游刃有余的风格在面对霍晟楷的时候依然没有露怯。
她在会议室里与沃思图方面的高管们一一握手，并且最终落座在会议长桌的主位右侧下首第一位——她很有风度地将主位留给了霍晟楷。
而当备忘录中所有的事项都被完整详细地讨论过之后，会议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南昭起身与霍晟楷握手。
他的指尖温热，触到她微凉的掌心，他下意识地伸直了手指，但她仅仅只礼貌性地停顿了两秒钟不到，随即她将自己的右手挪移开，她顺势又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她能感觉到，霍晟楷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她的动作偏移过去，然后转瞬即逝。
“我们随时更新和同步备忘录。”她友善地提醒道。
与她隔着一张桌子距离的沃思图法务总监点头说好。
“那么铨盛这边的进度暂时差不多就是这样子，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南昭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送各位出去。”
原本如果霍晟楷这样级别的甲方大老板不出面的话，南昭作为铨盛合伙人级别的律师，是不必亲自送甲方团队出门的。但现在既然霍晟楷一定坚持出席了这样的小型会议，那么南昭不得不把友善度在明面上拉满。
她一直送他们到了二十七层的电梯间。
她手下的律师连电梯都帮他们按好了。
霍晟楷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多说一句话。
南昭也不算是很意外，他全程都没有提到林俏——毕竟霍晟楷也不是恋爱脑，他分得清楚公事和私人感情。而团队中那些知情者们的视线也必然不可能是暧昧地投过来，否则太有失水准。
于是两方都心照不宣地走完了全部的工作流程。所有的八卦只能留到下班后的私人社交场合了。
但霍晟楷在走进电梯之后，当电梯门还没有被关上的时候，他忽然看着南昭。
“记得收我的即时消息。”他冷不防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南昭觉得，自己挂着的职业化笑容险些僵硬在了脸颊上——幸亏她的定力足。
霍晟楷的言语和态度表明，他和南昭也有私下的社交来往。他说这话的语气，显然不是公事公办的模式。
南昭接住他抛过来的话题，她点头说好：“随时保持联系。”
电梯门徐徐关上。南昭的笑容也像被阴云遮盖起来的阳光——倏忽不见了。
她转身坐了另一部上行电梯，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她在二十八层的办公室，同时将所有的流言蜚语都隔绝在外。
她进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内线电话给行政。
“召集负责锦业的团队十分钟后开会，帮我订五号或者七号会议室。”
作者忙碌地实习ing，这篇文暂时隔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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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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