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昕睁眼时，喉咙似卡了刀子一般，疼得她龇牙咧嘴。眼皮颤巍巍掀开，惨白的天花板在头顶悬着，似一口倒扣的棺材，压得人喘不过气。
眼睛转了两圈，鼻腔飘进刺激的消毒水味，意识才缓缓恢复，从茫茫沧海捡到关于恋爱系统的那一粟。
“唔......咳咳！”
四肢尝试动了一动，脚腕却传来剧痛——右脚打了石膏高高吊起。
好个系统，进来第一天就把腿给她弄断了。
右手挂着点滴，右脚吊着绷带，好在其他地方没什么异样，撑着病床坐起，打量一圈10平米的病房。
孤零零的病床旁边只有一个不锈钢床头柜，此外只有墙上挂着的一个电视。没窗，没洗手间，一时分不清这是病房还是停尸间。
“你好？”
她靠在床头尝试叫了两声，没人。
“系统？”
她忘记问系统的名字了。
“小爱同学？小度？小迪？Siri？”
系统没有出现，看来做贼心虚，怕她退钱。
谈昕腹诽，思忖着要怎么见到从96个选秀面孔中脱颖而出的顾辞，播放城市新闻的电视就切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面孔。
画面里，顾辞坐着轮椅，乌黑的长发绑在脑后，银色西服冷漠且疏离，眼神淡淡地平视前方。
就是这个眼神。
看垃圾的眼神。
即便隔着屏幕，谈昕心跳加速，不知觉攥着棉被。
顾辞面前举了一支长管话筒，记者不在画面里，只能听到采访的声音：
“顾总，我们了解到昨天上午有一位病人跳楼轻生，并且在跳楼时还在喊她的名字。有传言说她是为爱殉情，原因是女星张慧芊前一天公开表白贵医院的医生，她为此大受打击。想问下这个传闻是否属实呢？”
屏幕左侧切到跳楼画面，那以张牙舞爪之难看姿势跳下去的，不是谈昕又是谁？
但张慧芊是谁？
什么殉情？
她什么时候喊她的名字了？
这系统里的媒体怎么一点职业操守没有，虚空造谣？
谈昕有口难言，想写差评的念头愈来愈烈。
屏幕里，顾辞眉心微动，音色冷得似冬日结冰的湖面：
“轻生的原因稍后会由警方调查清楚。现在病人还没苏醒，请大家理性围观，切勿偏听偏信。”
她说话时，脸上没有丝毫起伏，仅是挂着从一开始出镜就有的厌世。
不错。
谣言止于智者，顾辞没有听信网上那些假料，不愧是她谈昕看上的女人。
正欣赏着大屏幕上的美颜，病房的门冷不丁被人从外面打开。
“你醒了？”
谈昕狐疑看去，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头戴鸭舌帽，脸挂黑口罩，鼻梁一副黑墨镜，进门瞬间就把门关上，来势汹汹，颇有电影里女杀手速战速决的势头。
红色30
系统的金手指在那一刻发挥作用，谈昕瞄到女人头顶的数字，心下了然。
红色代表愤怒。
眼见女人快速走近，谈昕眉梢跳了一跳，嗅到三分杀气——很好，恋爱系统加了武打升级副本，刺激，她喜欢。
谈昕曾是全国跆拳道亚军，看这女人怒气冲冲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被子里的拳头悄悄攥紧，冷声一笑：
“刚醒就来了，这么着急？”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尖锐的丹凤眼，盯着这张写着“不认识”的脸，质问：
“你不认识我？”
谈昕目光平淡：“我需要认识你么？”
认识与否，不影响她出拳的速度。
谁知对方愤怒值更上一层楼：
“不认识你还跳楼！跳了还喊我的名字！”
名字？
谈昕愣了一愣，目光在对方脸上停滞，半晌，眼珠似有自己的想法，挪到正在播放新闻的画面。屏幕正中央显示的女明星的照片，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在宁静中带着一股凶狠，跟面前这人一模一样。
“你是......张慧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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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昕费了好半天劲，才跟张慧芊解释清楚，跳楼跟殉情没关系。
意外的是，张慧芊不但很快就信了她，还扯出一个秘密。
“你也是进来谈恋爱的吧？”张慧芊问得平静，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谈昕一怔——她清楚记得系统温馨提示的第二条就是不能透漏自己的真实身份。
思索着要怎么天衣无缝地反驳，张慧芊下一句就来了：
“我也是。”
并且大方地告诉她：
“我攻略的对象是卢医生。”
谈昕回想了一下刚才播过的新闻，整理出一条说得通的逻辑链：
“噢......所以你才要在直播的时候跟她告白？”
“没错。”张慧芊打了个响指，“我的好感值已经20了，本来打算告白之后继续上分，谁知道你一个跳楼给我搅黄了。”
“系统把我推下去的。”
“所以系统不当人啊，好多设定都特别不合理，出去我必须给一星差评。”
“怪不得你先前那么生气。”
“也还好了。”
“你愤怒值都30了。”
侃侃而谈的张慧芊终于停了下来，眼睛看向谈昕，放慢语速：
“愤，怒，值？”
谈昕谨慎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愤怒值？”
张慧芊一下子窜上来，她是看不到情绪指标的，更别提30这样如此精确的数值。于是上前追问。
谈昕身在局中，原因只能靠猜。
“可能我是至尊闪钻会员。”谈昕说。
“这么土的会员名是谁想出来的？”
“作者吧。”
“所以你充钱了？”
“就是刚进来交的学费。”
“嗯......也行，5千块钱买一场恋爱不亏。”张慧芊安慰她。
这一安慰倒是有用，因为谈昕花的不是5千，是2万。
花4倍的钱，享受一样的待遇。
至于安慰的作用......副作用也是作用。
好在谈昕看得开。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能挣。
于是翻过这一页，她问张慧芊：
“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没交钱？”
张慧芊坦然：“嗯，我志愿者，出去给他们写一篇2千字的用户体验和改进建议就行。”
说着，她打量眼前眉目姣好的谈昕，问道：
“不过说真的，你干嘛到这个系统里来谈恋爱啊？你这小脸蛋，这身材，不愁没对象啊。”
谈昕黯然垂眸：“我没谈过。”
张慧芊诧异：“啊？那你之前干嘛去了？”
谈昕不假思索：“打拳。”
张慧芊肃然起敬：“是该打。现在社会环境对女性特不友好，本来挺正面一件事儿，被网络风气搞得，好像我们争取一下自己的权益都不行。你这是为广大女同胞做贡献，唤醒更多沉睡的灵魂，我挺你。”
“还行，现在女生学跆拳道的也挺多的。”
“......物理打拳啊？”
“还有化学打拳？”
“没有，就是我更佩服你了。”张慧芊端详着她眸中的澄澈，反思觉着自己有点过激了。
谈昕平日不怎么上网，对网上的流行词不敏感，自然也不知道张慧芊心中那一百八十个弯弯绕。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问：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张慧芊为人也爽快，直截了当说：
“就你跳楼这件事，不是被人误会了么。现在网上风言风语的，人肉出咱俩是高中同学，非说我跟你有一腿。我就想着，趁你还在这家医院，你的主治医生恰好就是卢苒。我就想麻烦你，帮我跟她解释一下。”
谈昕欣然答应：“没问题，这是应该的。等我见到她，我同她说。”
张慧芊喜笑颜开：“得嘞，还是咱三次元的人靠谱！”
二人正说着，病房外传来脚步声，以及，精密轮胎转动的如表盘行走的嗒嗒声。
“——病人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应该今天下午就能苏醒。”
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张慧芊立即上了发条，紧张地压低声音：
“是卢苒！”
“那个医生？”谈昕问。
“对！糟了糟了，外面本来就传我俩有事儿，要是被她撞见我来看你，就更说不清了！”张慧芊急得跺脚。
“没事，不说咱们是高中同学么？同学探望一下也正常。”谈昕冷静地宛如机器。
“可是——”
张慧芊还要说什么，卢苒之外的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外界对她的关注度很高。公关刚出了方案，要好好应对，否则对医院的影响很大。”
那声音冷冽、清透，似冰冻湖面凿开的一捧湖水。
听得谈昕心神荡漾，朝张慧芊抛了个得意的眼神——我对象的声音比你的好听。
叮咚——
半空传来windows运行的音效，一张庞大的光屏出现在面前。
「您有一个实时任务：结识顾辞，澄清跳楼误会。」
谈昕抬手按下确认按钮：“好。”
系统没走：
「请选择澄清理由——
【身体柔弱】【追求爱情】【家庭所迫】」
谈昕审视这简短的12个字，努力从字缝中看出端倪。然能力有限。
转头望向一旁的张慧芊，问：
“选哪个？”
张慧芊一头雾水：“什么？”
谈昕指了指半空的光屏：“这个任务，选哪个？”
张慧芊汗颜：“姐妹，你的任务我是看不到的。”
谈昕心如平湖：“噢，那我给你念。”
“别别别！”
“怎么了？”
张慧芊如临大敌地解释：
“这个系统做的是个人体验，要是你找我帮你选，我们俩都要受惩罚的。好感值直接降到0！”
谈昕悻悻放弃，“好吧。”
重新看向那三个选项。
追求爱情——这个应该不能选。这不就承认网上说的，她为了追求张慧芊殉情么？
家庭所迫——这个大概跟原生家庭有关。但那本《5年系统3年模拟》她还没来得及翻，不清楚这身体原先的家庭环境如何。要是乱编的话，万一被戳穿，暴露自己的身份，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身体柔弱】这个理由比较保险。于是大手一挥：
“我选【身体柔弱】。”
下一刻，眼前一阵眩晕，好端端坐在病床上的谈昕就这么摔到地上。
“哎！”谈昕猝不及防。
“我靠！”张慧芊去接，没接住。
偏偏这个时候，大门打开，一辆轮椅出现在眼前。
顾辞按停轮椅，瞥了眼金鸡独立身体前倾又火速站好的张慧芊，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
只见她右手连着输液管，右脚裹着石膏，左手掌心朝下抓着地板，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不禁疑惑：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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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殉情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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