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贺昀昭突然转头,见目光落到聂枕月脸上,见她正怔怔望着自己。他微微皱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疑道,“你方才在房中说,发现了什么?”
聂枕月回过神来,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里的东西,随即不动声色向身后藏了藏,淡淡道:“哦,没什么。我原以为是纵火之人掉落的物件,拾起一看方知是弄错了。”
贺昀昭盯着她:“手中拿的什么?”
“没什么,大人。”
“拿出来。”
二人对视片刻,见拗不过他,聂枕月叹了口气,迅速将东西塞进袖中口袋,同时顺势抓了另一样出来,坦然将手向前一伸。
手心赫然躺着一只绿色荷包。
正是昨晚那只。
贺昀昭只扫了一眼,便觉似乎有臭鱼味猛然冲入鼻腔,顿时呼吸一滞。
聂枕月神色无辜:“就是这个,大人从昨晚就夸它好闻,如今是想要吗?”
她将手再向前一递,语气诚恳:“大人若想要,给你便是。”
话音未落,一旁的高乘倒吸一口气,先看看她,再扭头看看脸色不佳的贺昀昭,瞪大眼睛。
景殊玉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二人昨晚……做了什么?贺兄你怎的还闻了阿月大夫贴身的荷包……”
贺昀昭眉心狠狠抽动一下,气极反笑,转身便走。
见状,高乘连忙跟上,一头雾水地问:“大人,如今要去哪儿?”
贺昀昭脚步一顿,扭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语气懒洋洋:“哦,去另寻个屋子等着被人烧死。”
“啊?!”高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惊道,“大人这……这怎么行?”
贺昀昭笑得和颜悦色:“那你还不滚过来跟我去查凶?”
他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后,聂枕月朝众人一礼,唤道:“花红,你同我来,我还有事要问你。”
花红点点头,忙将手中衣裳抱好,快步跟上。
韩夫人颇不放心,再三问道:“受了这样大的惊可不行,我还是差人烧些洗澡水,再备些药给你和贺大人送去吧。”
“不必麻烦了。”聂枕月淡淡一笑,“夫人莫不是忘了,我自己便是大夫?”
说完,她不再多言,微微一点头,便同花红往卧房走去。
方才她有些发现,还需先确认一下才是。
*
屏风轻掩,月光似水般在雕花上游走,房内一片寂静,唯有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花红坐在屏风后,换上干净衣裳,听见外面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抬头便见聂枕月走了进来。她忙站起来,问道:“阿月大夫方才说有事要问奴婢,是何事?”
聂枕月未答,只从袖中掏出一物,轻搁在桌案上:“你瞧这个。”
花红走近一瞧,见那鼓鼓囊囊的是个布包,外层用绳结仔细系住。她拿起细看,迟疑片刻,抬头问道:“这是……药?”
“不错。”聂枕月点头,目光微敛,缓缓问道,“你可知府中何人曾服用这——”
她一顿,轻声道:“避子汤。”
“避子汤?!”花红闻言大惊,猛地抬头,失声道,“这如何可能?奴婢从未听闻夫人和二夫人有谁在服避子汤。”
“那会不会是韩中丞暗中令她二人服下,但她们自己不知?”聂枕月追问。
“这便更不可能了,老爷以往常常抱怨二夫人……”花红不假思索地摇头,犹豫一下,面色尴尬道,“肚子一直未见动静。”
聂枕月蹙眉,声音微微一沉:“韩林氏从未有孕吗?”
花红仔细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是,二夫人从未有孕。”
这便怪了。
聂枕月微垂眼睫,按下心中惊疑。
方才她捏住韩林氏腕子,发觉她脉沉弱而虚涩——
分明是滑过胎的脉象。
聂枕月缓缓坐下,心中思量。
先是韩中丞身中两种毒,后有人深夜鬼鬼祟祟尾随,今日又有人纵火欲杀人灭口,如今连韩林氏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韩府这水面之下,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若那使者和韩中丞之毒是同一人所下,这二人分明毫无交集,又是为何会被选中呢?
思绪纷乱之际,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叩、叩、叩”
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谁?”聂枕月重新将药包收起来,走向门口,问道。
“是我,”韩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来给你送灼伤药。”
聂枕月打开门,韩夫人果然站在外面,手中捧着一个玉色瓷罐。
“劳夫人费心了。”聂枕月微微一笑,侧身迎她进来。
韩夫人进屋后,目光落到站在一旁的花红身上,转头问聂枕月:“花红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又说下毒乃是另有其人?”
她面色苍白,眼神惊惶,似乎因近来接连的风波受了很大的惊。
聂枕月笑了笑,语气平和:“夫人应当去问贺大人才是,事实究竟如何,我同您一样想知道。可惜,我虽会救人,却不会断案。”
听到这话,韩夫人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只好一笑,目光落到她脸上,忽然道:“我昨日便好奇,阿月大夫为何要一直覆着面纱?”
聂枕月抬手,指尖拂过面纱,黯然道:“我生得丑陋,不愿示人。”她看着韩夫人,眨巴几下眼睛,艳羡道,“夫人生得这样美,想来令爱也十分好看。”
不料她闻言怔住了,半晌,笑着摇摇头:“何必妄自菲薄,我瞧阿月大夫这双眼睛美得很,怎会丑陋?“
她又叹了口气:”再者说,生得好看也不尽然是好事。”
说完,她似乎便陷入了沉思,沉默下来。
聂枕月从她手中接过瓷罐,打开盖子,凑上去嗅了嗅,赞道:“这是‘玉芙散’?此药治跌打损伤、火灼烧伤是最好的,多谢夫人如此费心了。”
“哦,这有什么,是韩府招待不周才是。”韩夫人笑道。
聂枕月上前搀着韩夫人,走至桌案旁一同落座后,指尖摩挲几下瓷罐,突然开口:“夫人,韩中丞为人如何?”
“什么?”韩夫人一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阿月大夫何出此问?”
聂枕月一幅好奇模样:“只是突然想到,这两日来只顾查案,却不曾了解韩中丞为人。”她又补充一句,“若是知晓的更清楚些,兴许有益于发现线索。”
韩夫人叹息一声,道:“你想知晓什么?”
聂枕月想了想,道:“中丞他素日可与谁人交恶?你可知晓他有没有仇家?”
“……”韩夫人半晌不语,只笑着摇摇头,“人生在世,哪儿能讨人人喜欢,与人龃龉不合乃是难免之事。”
“讨人喜欢是难,可招人恨也并非易事。”聂枕月答道,“往往提及旁人来,至多一句不了解或是不喜欢,大多绝不会因不喜欢此人便要杀他害他,而是避而远之,或是暗自腹诽。可恨不同,对人的恨同爱一般,强烈到足以盲目双眼,抹杀理智。”
她一顿,轻声道:“恨到了极点,便生出毁灭之念来。若是恨他人,便杀人泄愤;若是恨自己,便自寻短见。”
“韩夫人,”她抬头,看向对面人,“你可知有何人,是这般恨韩中丞的吗?”
韩夫人瞠目失神,喃喃道:“恨……?”
见她如此,聂枕月也不再为难,只说:“韩夫人可否容我为你一诊脉象?”
“诊脉?”韩夫人闻言虽疑惑,但也伸出手去。聂枕月将指搭上,静听片刻,收回手,笑道:“夫人六脉调和,虽寸关微数,浮中略涩,想来是因近日受惊,但无大碍,日后调摄心神自可安然。”
不曾发现有服用避子汤的迹象。
难道药是韩林氏的?可她为何滑了胎又偷服此药?
思及此,她又问:“夫人可知二夫人平日里是否喜爱孩童?”
“韩林氏?”韩夫人愈发摸不着头脑,疑道,“这……我也不知。”
“那她与令爱关系如何?”
话音刚落,聂枕月清楚地见她身子一僵,随后苦笑一声,神色不甚自然:“乐瑶她……同我们所有人都不亲。”
原来叫韩乐瑶。聂枕月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
“大人,方才走水时所有落单之人都在这里了。”高乘禀告道。
贺昀昭转身,阶下站着四人,一男三女,每人脸上神色都惴惴不安,垂着头不敢抬眼。
“都说说,那时你们在做什么?”他冷声道。
“奴婢在二夫人房中收拾。”一个侍女率先开口道。
“奴婢在灶房清点。”另一个侍女也赶紧道,说完又补充一句,“这是奴婢每日要做之事。”
贺昀昭点点头,又转向其余两人,皱眉盯着他们:“你们呢?”
那男家丁忙道:“小的正要去取柴火,走到一半看清火光,赶快回去喊人。”
余下的侍女脸一红,小声道:“奴婢……在恭房。”
贺昀昭看了高乘一眼,道:“你去闻闻他们身上有什么味。”
高乘依言凑近每个人,仔细嗅了嗅,抬头道:“大人,每个人身上都有桐油味儿。”
贺昀昭似乎毫不意外,笑了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