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猝不及防，对上寒烟楼众人，她视野中黑暗一片，也不知对方是何种神情。
她在心里骂了宴时清一阵，又不敢表露出来。
斟酌片刻，脸上堆着笑道：“云姑娘，我们的确不是想来闹事，只是听闻寒烟楼有一株千年冰凌草，能够入药为人重塑灵脉。我名为沈昭月，有一至交好友，如今性命垂危，需要这灵草救命，才会上门求助。”
“我在你背后。”
云清岚等沈昭月机械地转过身，视线在她眼上逡巡，又抬手在她眼前试探，确认她没有装瞎的迹象，才回应道：“既如此，那也是你自己的事。难道你想要，寒烟楼就必须给？”
话到最后，云清岚眼神忌惮地看了一眼宴时清，他寻了一处石块坐着，视线落在别处，看起来完全不关心沈昭月如何。
这话已经带有几分火药味了，沈昭月当即否定道：“自然不是，我只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同你们做交换。”
“千年冰凌花是寒烟楼的秘宝，你能拿得出什么东西做交换？”云清岚语气不虞，“何况像你们这样的人，寒烟楼也不愿与你们为伍。”
沈昭月方才一直毕恭毕敬，闻言也被勾动火气，不悦道：“云姑娘，什么叫做像你们这样的人，我们是什么人？”
“沈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与饿狼为伍，终有一日会被蚕食，不论你与那人是有什么关联，还是早日远离他为好。”
云清岚低声告诫后，恢复寻常语调道：“你要的东西，寒烟楼不会与你交换，请你速速下山。”
云清岚重新缔结一道结界，将沈昭月隔绝在外，她声音的尾调像是从远处传来，又清晰地落入沈昭月耳中。
“若是你能够凭本事再进来，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最后一句话音过后，无论沈昭月如何呼喊，也再没有半点回应。
被下了逐客令的沈昭月，无力地垂着头，走回宴时清身边，无力地蹲下。
见她缩成一团的模样，宴时清本次讥讽几句，话到嘴边，又收敛许多：“只是一个障眼法，就把你难住了？”
他看得分明，云清岚尚未离开，还站在结界另一端，注视着他们。
沈昭月摇头道：“他们若是与我们有误会，不想给我们冰凌草，也是情理之中。”
宴时清想起她方才的表现，话里带着探究意味：“那云清岚说的是我，又不是你，方才你急什么？”
“我哪有？”不知为何，沈昭月忽然觉得有些脸热。
宴时清盯着她的脸道：“说话声音都高过平日几倍了，你说呢？”
沈昭月辩白不过，只得闷声道：“我们是同行伙伴，她说你便是说我。再说了，她那样说你，也太过分了。”
宴时清笑道：“你现在该不会还以为，我是个好人吧？”
“你是。”
沈昭月回答得不假思索，如此一来，宴时清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现在你的谈判失败，你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十分难解，沈昭月皱着眉，抿唇思索了半晌，也没想出合适法子。
宴时清适时道：“这些人即便是合力，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直接进去让他们拿出来，问题便解决了。”
“若是他们抗拒，你便要像先前一样，用蛮力使他们屈服吗？”沈昭月道。
宴时清顿了顿，视线在她认真脸上停留片刻，有些不可置信她如今还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这个世界便是如此，弱肉强食，有何不可？”
“他们同你无冤无仇，你若是硬抢，便会伤人，日后便会有人向你寻仇，于你而言，岂不是自找麻烦？”
沈昭月明知两人的经历天差地别，但仍想尝试说服他，她必须要阻止他行恶的想法，否则岂不是因为她，而害了寒烟楼。
“不过是一群蝼蚁，寻仇也要掂量自己的份量。”
宴时清不屑道：“再者说，只要尽快寻到材料救人，我与你的约定达成，死后哪还需要管身后事。”
即便他提及了数次，沈昭月还是第一回意识到，他是当真想要死，虽然不知为何总要绑着她一起。
她忽然福至心灵道：“正是你这般做法，才会觉得世间无趣，想要寻死吧？”
她的话音像是一簇烈火，燃尽了宴时清的耐性，他的声音顿时沉下来：“我的事情，容不得你揣测。”
“既然你这么自信能够靠一张嘴就让寒烟楼予你冰凌草，那我便等你三日，三日后，事不成，我便亲自来拿。”
宴时清踢了一脚缩在一旁的小黑，叮嘱道：“跟着她。”
眼前的红光迅速远去，沈昭月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只能叹息一声，被迫接受三日之期。
确认宴时清离开，小黑精神振作起来，狗腿地叼着绳子过来，十分自然地放到她面前。
做完这个动作，它停在原地呆了呆。
跟着沈昭月太久，它都快忘记自己是谁的狗了。
它好歹也是跟着宴时清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影魔大人，现在怎么当一个凡人的狗这么心安理得？
沈昭月蹲下身，捻起绳子，感激地摸了摸小狗柔软的头顶，“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好不容易才抑制尾巴摇晃的小黑：“......”
它只是在执行魔君的命令罢了。
沈昭月轻轻拽了拽绳索，问道：“小黑，宴时清现在是什么修为？”
她在藏剑山拿到的修炼入门书籍，对于修士境界划分有初步讲解。
从凡人引气入体后化作灵力储存于体内，此为炼气境。
灵气夯实，筑造灵基，此为筑基境。
灵力凝实，破后重塑为金丹，此为金丹境。
在之后，便没有提及了。
单是跨越这三个境界，对于资质普通的弟子来说，或许便是终其一生的梦想。
小黑闻言，思索片刻，贴心道：“若是按照你们人修的算法，魔君如今应当算是合体境。”
合体境，是沈昭月的知识盲区。
她追问道：“有多厉害？”
“毕竟再往后修炼，便是大乘境，随后便是飞升，据传数千年来，还未曾有人飞升过。”
小黑语气满是得意，“若是魔君，必定能飞升。”
沈昭月的心逐渐变得沉重，如此说来，宴时清那句整个门派都不是他的对手，不是空话。
她不能让他肆意妄为。
宴时清会来这里，都是因为她，他行事不顾他人，若是误伤了这里的任何一人，都是她的罪过。
他们来时天色已是有些暗淡，此时沈昭月坐在岩石上苦想许久，浑然不知夜色已至。
小黑领命跟着她，也自动领了照顾的职责，它知晓凡人脆弱，不仅需要按时吃饭，还要有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入睡。
此地作为寒烟楼的门派驻地，虽是一处仙山福地，但他们长久避世，对于沈昭月这个不通灵气的凡人来说，这里和一座偏僻的山脉无异。
若是不早些动身，只怕夜深时，连一处借宿的农户都寻不到。
“沈姑娘，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寻个住处吧。”
北境天寒，更何况是深山之中，其实不必小黑提醒，沈昭月早就察觉到了风中的冷意，知晓夜幕降临。
但宴时清只给了她三日时间，现在刚刚得罪了寒烟楼弟子，对于补救方法又完全没有头绪，她怎么敢就这么大喇喇地下山去睡觉。
沈昭月无奈地蹲作一团，双手抱头，低声道：“小黑啊，快快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这些弟子愿意替我们引见掌门呢？”
小黑闻言，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你确定，让我想办法？
向来自信心膨胀的小黑，这回难得有了自知之明，没有贸然帮沈昭月作狗头军师。
沈昭月求助无门，只能用物理力量，双掌用力，企图激发出自己的潜力。
死脑，快想啊。
“你在做什么？”
一道轻柔的男音自头顶响起，这声音虽然听起来陌生，但对方声音温和又毫无攻击性，让人感到十分亲近。
小黑抬头，瞧见了一个瘦弱男子，正提着灯笼站在沈昭月身边，他身上的衣裳制式，和白日里那些寒烟楼弟子一样。
它忘却要做一只普通狗的决定，情不自禁提醒沈昭月：“沈姑娘，他是寒烟楼的弟子。”
说完小黑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戒，一面感叹自己方才说话音量较小，应当没有引起对方重视，一面欲盖弥彰地汪汪叫了几声。
好在修士豢养灵宠也是寻常事，那弟子只是多看了它一眼，没有异样的神情。
沈昭月获得重要信息，连忙起身道：“救星来得正巧，我在等你！”
这一声救星让黎朔不明所以，他将她的脸仔细看了看，疑惑道：“你认识我？”
沈昭月虽双目失明，但容貌不俗，尤其是右侧眉下一粒红痣，让她看起来十分有辨识度。
黎朔的视线停在她的红痣上，眼神一动。
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子，他好像有些印象，莫不是从前真的见过。
只是具体回想，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沈昭月生怕把人又气走了，说起话来格外小心，她确信自己从前打交道的修士中没有寒烟楼的人，便解释道：“我有急事想要求见寒烟楼掌门，但你们山门紧闭，又没有人出入，等了这么久，你是第一个出来的人，简直是我的救星。”
黎朔回身看了看再简单不过的障眼法，这法术显然是随手挥就，就算是新入门的炼气境弟子也能想法子破除。
而沈昭月会在门口空等许久，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毫无灵力，只是个凡人。
他毫不客气道：“你若只是普通的凡人，即便我为你通报，掌门也不会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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