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质问把严知行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在陈奉白的逼视下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从一开始见面到刚才,陈奉白一直是谦和有礼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严老师”的恭维听多了,乍一下换成连名带姓的叫法,不可谓不让人警惕。
在某一瞬间,严知行甚至有种犯了错误后,被老师点名名要站起来的冲动。
真没出息。
“没有,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你是我的同事,更是不久后的搭档,我防着你干什么?”
严知行放下杂志,试图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你看,我电脑都敞开给你了,还能有比这更信任的表现吗,哈哈哈。”
陈奉白静静地看着他。
从严知行这个角度,能看见夕阳在他脸上描着淡金色的一圈柔和,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沉绿的吊兰叶上,像在敲打着某些人不肯说实话的小心思。
被看得心虚的严知行有点恼羞成怒。
他收起了自己干巴巴的尬笑,干脆站了起来,和陈奉白拉开距离。
“陈老师,我觉得您有话还是直说比较好。”
他这边站起来了,陈奉白刚好顺势坐到了他原来坐的地方,笑道:“我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你明明认识我,却要在一开始装作不认识,刚刚又为什么要跟王远撒谎。”
还能为什么?因为不想看见你呗。
严知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真是奇了怪了,他坐着陈奉白站着的时候,他被人自上而下压了一头,这会儿他站着陈奉白坐着,又莫名有种站着挨训的感觉。
这种气场上牢牢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然而事到如今,演戏已经演了一半了,绝不能半途而废。
严知行一口否认道:“没看清楚人,脑子有点迷糊,嘴快说错了,这些都有可能吧?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请你理解一下。至于王哥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撒谎了?”
他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尴尬而不想跟陈奉白过多接触,没有表现出对新同事该有的热情,但这并不是他要被人层层逼问的理由。
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语气不很客气。
对于工作上习惯以假笑面具待人的成年人来说,这么直白的回怼基本上已经等同于逐客令了。
陈奉白顿了一下,笑笑:“好吧,我猜的。”
“你也说了,只是猜测而已,就不要这么笃定地来质问我。”严知行坐到电脑前,拿后背对着陈奉白,“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主持稿发给你了,后续有什么意见的话欢迎随时提出。”
他故意连发十几个文件,成功把那两条耻辱的信息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碍眼的东西在他掩耳盗铃的操作下完美消失,严知行像突破了什么瓶颈似的,隐蔽而悠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陈奉白的手机上果然哔哩啪啦地炸出一连串消息,跟谁刚放了一挂气呼呼的鞭炮似的。
陈奉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个一本正经的小主持了,能这么不受人家待见。
对方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操作砸下来,他火气也上来了:“质问?你觉得我在质问你?
“严大主持,我要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你找点什么不痛快,大可以在刚刚的见面会上,当着你导演制片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的面来质问你,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一个被你们导演重金邀请来,而且是刚刚进组的人怀有这么大敌意。”
陈奉白凑近他,特意放轻了声音,跟说悄悄话似的:“还是说那些风言风语是真的,你怕我抢了你的饭碗?”
严知行猛地攥紧了拳头:“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一下子凝重得吓人,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蔑一笑:“哪怕看我节目的人再少,我依然是科班出身的正经主持人,饭碗不是什么人都能抢得掉的。另外,我有我的素养和追求,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陈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陈奉白“啧”了一声:“傲骨是志气,傲慢可就是愚蠢了,听你的意思,非科班出身就是非正经咯?时代发展瞬息万变,你就这种抱着张证啃老本的心态,饭碗能不能被抢掉还真难说。”
严知行脸色铁青。
看他吃瘪,陈奉白心里乐开了花,他最喜欢干的缺德事之一就是调戏老实人。
严知行已经被气得不说话了,见好就收,今天第一天,别把人欺负狠了。
当然,他临走前还不忘嘴欠一句:“对了严大主持,你也适当行行好,给你窗上那盆花来个痛快吧——嗯,死得挺惨的。”
严知行下意识回头,之间那盆吊兰蔫头耷脑,给了他一个冤枉的背影。
他终于忍无可忍:“不关你的事!”
而陈奉白则跟他挥了挥手,满面春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晚饭后,陈奉白沿襄江大桥散步遛狗,给好友崔轲打了个电话。
崔轲跟他是一个村的,早年一起出来打工时他在一家饭店里当学徒,后来正好赶上旅游业的风口,果断回村把房子改造成了民宿,有声有色地当起了小老板。
那会儿两人年纪相仿,每天吃住都在一起,培养出了非常深厚的革命友谊,哪怕现在各有了生活,也一直还在联系。
简单寒暄两句,陈奉白就把自己要回安山拍节目的事儿跟崔轲说了。
电话里,崔轲惊喜道:“真的?什么时候?”
陈奉白笑道:“瞧你猴急这劲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崔轲道:“猴急不急我不知道,你小子反正急着告诉我来了。”
“别蹬鼻子上脸啊。”陈奉白笑骂一句,甩了下狗绳,惹得前边正悠哉遛弯的大狗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此犬大名黄四眼,乃是一条正宗的中华田园犬,年龄不详,是陈奉白两年前在垃圾堆旁边捡的。
当时的它奄奄一息,被几只野猫围着打转,呜呜叫唤着舔地上的几根鸡骨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然而两年时光荏苒,狗爷已经今非昔比,被铲屎官养得油光水滑不说,脾气也是一天天的见长。
陈奉白无声地回瞪了回去,道:“今天开会提了,大概就这个礼拜吧,我也挺久没回去了。”
崔轲:“回来你爸妈肯定又说你。”
陈奉白抓抓头发:“说就说呗,我就是天生喜欢男人,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随便找个女的结婚耽误了人家,要遭天谴的。”
崔轲叹了口气:“也是,那你跟孟老师还有联系吗?”
听到这个名字,陈奉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
崔轲:“我听人说他还没结婚,你现在……”
陈奉白哈哈道:“不是吧老崔,你这是要给我拉红线?你饭店开腻味了,开始兼职上媒人了?”
崔轲翻了个白眼:“兄弟我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好不好!当然了,作为新时代青年,我的思想还是很开放滴,不至于像你爸妈那样一定要你找个女人嫁了,但我也看不过眼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到死呀!”
“呸呸呸,咒谁呢?”陈奉白一脚拦住往路边妹子腿上扑的黄四眼,一遍跟人道歉一边数落崔轲道:“您这也没开放到哪儿去啊,不是我说,你真受得了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过日子啊,那还不如一个人呢。再说了,孤苦伶仃到死不至于,我这不养了条狗儿子么,是不是啊四眼仔?”
崔轲道:“得了吧你,认自己是狗爹上了还。”
陈奉白笑道:“别介,我还要黄四眼认你当叔呢,到时候回安山录节目,它就拜托你照顾了啊,来四眼,叫叔叔好。”
他把手机放到狗嘴边,在狗头上撸了两把。
“汪!汪汪!”
崔轲听着这两声狗叫,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我家可是开民宿的,卡颜,丑拒。”
陈奉白笑道:“我家四眼可漂亮了,你看我视频下面那些人不都是夸的?小网红好不好!说不定哪天我就转行去做宠物博主了。”
崔轲道:“随你随你,反正回来的时候记得跟我打声招呼。”
“知道了,啰嗦。”
刚挂掉电话,陈奉白就发现黄四眼正坐在地上,冲着别人手里牵的一只小白猫狂摇尾巴。
遇上这么一只庞大的黑狗挡道,小白猫瞬间炸毛,弓着身子,尾巴直直竖起,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声。
“黄四眼!”陈奉白不轻不重地给了它一脚,“这么爱现呢你?”
小白猫被他吓了一跳,“喵呜”一声跑开了。
陈奉白收紧狗绳,无视它委屈巴巴的眼神,骂道:“我看你干脆别叫四眼,叫现眼得了。”
不知怎的,他看着刚才那只猫,突然想起严知行来。
还挺像,一逗就炸毛。
等会儿,严知行要是那只猫,那他不就成黄四眼了?
他不也喜欢没事儿逗人家,人家不理还一个劲的冲人家摇尾巴,最后还被骂了。
陈奉白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冲黄四眼道:“你喜欢逗猫,我也喜欢逗猫。果然,狗随主人,一看就亲生的。”
黄四眼被这人的双标无耻震惊到了,完全不想搭腔,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
陈奉白也不嫌没趣儿,反而兴致勃□□来。
实话说,他单身这么多年,不是没考虑过找个男朋友。
他就喜欢那种腼腆沉静,逗一逗能害羞的含羞草性格,人家越不爱搭理他越爱凑上去找骂,有时候也真觉得自己欠得慌。
但因为工作原因,接触的圈内人不要说含羞草了,一个个脸皮都厚比城墙实如金砖,什么腼腆沉静,不存在的,不反被人家调戏就不错了。
这么一想,严知行其实还挺符合他审美标准的。
就是毛炸得太厉害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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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逗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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