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十五年,春分。
楚柳从王城建宁调至北州任长史。
同年九月,州刺史吴立因贪污被抓,押送进京,遂发现其与匈奴密信。
兴武帝震怒,严令彻查北州众官员,除却吴立供出的同党之外,其余人全部革职待命。
北州连着四五日阴雨连绵,寒气湿重。
楚柳皱眉推开窗,小雨淅淅沥沥。
从建宁来的钦差已经到了,他未曾想来此任职不久发生这事。
因为圣上旨意,所有在北州的官员全部闭门不出,暂由昌安候府派兵守着各个府邸,以防不测。
如今留在此地的官员并不多,全部查完估计得两月。
半晌,有人翻墙而入。
迅速推开楚柳书房门,平静说:“钦差是大理寺少卿,此人你该认识,刚从提刑司出来,顺路明日才到你,那人行事倒雷厉风行,估计一月就完事。”
楚柳见是燕池,无奈,“燕世子这翻墙的功夫越发熟练了,我还当是谁,原来是那家伙,毕竟他师父行事一贯如此,我原先还想两月之内完事,他来倒也好。可查出什么?”
燕池双手环抱在胸前,轻笑:“没有。”但犹豫几秒,继续说,“最近草原探子分批潜入北州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尽管有意控制,但节骨眼上,再不处理好,被钻空子就完了。”
楚柳则淡淡反问:“侯爷怎么说?“
燕池松开手:“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楚柳揉揉眉心:“嗯,世子回吧。”
燕池迟迟未动,饶有兴致地开口:“不急。”
楚柳由他去,懒得继续回应,又去翻开书卷读。
说来也巧,他与燕池算是投缘,自打过照面,燕池就三番两头来找他聊天,不知是他朋友少还是别的什么,燕池对于他总是话很多,久而久之便习惯他话痨的性格。
雨停了。
夜深安谧。
楚柳书房灯火通明。
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燕池忽得吹灭烛火,表情严肃。
楚柳以为是刮风引起声响,对于突然无光,他一时没反应,似有不奈:“世子,许是风吹的,何必紧张。”
燕池仍站在原地,挑眉说:“你猜我为何不肯走,你被盯上却不自知,恐有不测,家父嘱咐我保你平安。”
楚柳疑惑,按理他初来乍到,北州诸多事宜需要慢慢摸索,途中未曾触及旁人利益,就连此州刺史贪污通敌之案不甚清楚,何必杀他。
他琢磨不透,唰—一把利箭穿透窗户射到柱子上,扰乱思绪。
燕池轻呵:“你留在屋里躲好。”
话毕,他打开门没入黑暗。
厮杀打斗声很快传来,楚柳抑制想出去的**,站在案桌旁。
不等燕池解决完进屋,便有杀手从屋顶跳进,楚柳迅速拿起案桌旁的剑,杀手直接刺来,楚柳用剑鞘抵住,顺势拔出剑反刺对方。
杀手侧身躲过,收回剑再猛地刺过去,楚柳堪堪避开,间隙他用脚大力踢中杀手的肚子,使其退出几步,后背撞到圆桌。
杀手似乎没想到楚柳有反击能力,随即借后背抵着圆桌之力,极速朝楚柳冲去,楚柳虽学过剑术,显然不足以自保,毫不意外地被杀手用剑刺到肩膀,血瞬间流出。
楚柳不等杀手拔剑,用左手直直握住剑,凶手张大双眼,全然未料他竟强忍剧痛抓住剑身,随后楚柳迅速把剑刺入杀手胸口。
杀手松开握剑的手,反去捂着胸口,褶皱着一张脸倒地。
楚柳为自己拔剑,虚弱地靠在床边坐下,左手颤颤巍巍,直发抖。
屋外打斗声已停,燕池推门而入,就瞧见倒地不醒的杀手以及陷入昏迷的楚柳,他匆忙替楚柳简单包扎后,将人横抱翻出院子,直奔候府。
未及门口,燕池就大喊:“去找大夫来我屋中!”
小厮匆忙离开。
有小厮专门通传侯爷,昌安候急忙跑到燕池卧房,楚柳躺在床上,燕池替他擦拭伤口。
昌安候担忧轻声问:“清远伤势可重?”
燕池神色凝重,“剑刺到他的左肩,伤口很深,离心口不足一尺,恐怕会落下病根,还有他左手强行握剑,短时间内难恢复如初。”
昌安候板着脸,叹气:“如何是好,我可答应过他父亲,这这这,哎呀,我该怎么交待。”
话音刚落,大夫气喘吁吁地进了屋,“谁?”
燕池让道,“床上那位。”
大夫缓口气,取下药匣,先替楚柳把脉。
燕池走到昌安候面前,认真道:“爹,现在必须查清他们杀楚柳的原因。”
原因,昌安候打心眼里最清楚不过,他纠结半晌,沉闷道:“出去说。”
屋外,微风拂过,带起丝丝寒意。
昌安候回忆说:“或许跟楚柳身上流着前朝皇族的血有关,他已故母亲是前朝最后一位长公主。当初他父亲与前长公主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可好景不长,待高祖率兵打入皇宫时,前长公主刚刚怀孕,为孩子他与高祖约法三章,绝不复国。
待生下楚柳,前长公主越发怀念故土和逝去的家人,患上心病,外加高祖始终怀有疑心,选择自缢。
有人为了防止前朝余孽滋生复国心思,派人去杀楚柳,还有部分人是为了栽赃嫁祸,纯粹想针对咱们燕家,燕家战功赫赫,侯爵世袭罔替,圣上难免忌惮功高震主。
此事只有圣上和朝中那些老家伙知晓,圣上当初遣他来任长史一则楚柳确有真才实学,刚好历练一番;二则有意观察,若他滋事,没准会连同咱们一锅端了。”
而楚柳父亲早在其考取功名后追随妻子赴黄泉。
以至他的冠礼,草草了事。
如今他孑然一身,毫无牵挂,拿他开刀最好不过。
若非昌安候曾与楚父相识,恐会让楚柳自生自灭,哪怕他才华横溢,哪怕他庸庸碌碌。
现朝堂局势尚未稳定,草原部落亦虎视眈眈。
约莫小半个时辰,大夫从屋内出来,无奈叹气:“脉象调理后基本平稳,左手和肩膀的伤药用法一致,外敷,辰时午时和晚睡前都要涂抹,直到伤口结痂掉落,我明日遣人送来汤药,午时和晚睡前喝,喝上七日,若好转减轻计量,切记,勿做些大幅度动作,至少三个月,别磕碰,少溅水。”
燕池记住:“有劳大夫。”
又吩咐小厮将大夫送回住处。
昌安候拍拍燕池的肩膀,嘱咐:“天亮前把他送回去,他院中尸体我会找人清理,若被大理寺发现人不在自己府上反而在咱这,会道不清。暗中派人守着点,杀手短时间内不会折返,为父会想办法查探何人所为,你就老实点去盯着草原探子。”
燕池舒缓眉目,进屋。
楚柳躺在床上,时不时闷哼。
后半夜,燕池替楚柳穿好外衣,送回他的小屋。
待至天亮楚柳醒来。
燕池原是在眯眼,听见楚柳翻身坐起,赶忙上前去扶,柔声:“你慢些。”
楚柳昏睡的头疼,迷迷糊糊,靠在床边呼吸沉重,“昨夜之事处理如何?”
燕池没好气回应:“都死了,不好查,至于你不会在屋中唤我进来为你挡剑吗?逞什么能,你想想在建宁你可有惹到谁,不惜千里派人杀你。”
楚柳紧闭双眼,语气迟缓说:“未曾,我起初在翰林院侍读,半年后我入太史局做编修,我哪有功夫去与人交恶,况且,我本就无依靠,小心谨慎才是我该选择的路。”
燕池嘴角抽搐,的确,照楚柳说辞哪有功夫去得罪人,略微尴尬地将大夫原话与他说了,强行转移话题。
“多谢世子,也是楚某连累世子趟这浑水。”
“甭谈连累不连累的,小爷心肠好,每日行善,小爷在北州就属你相交甚欢,自当照顾点你。”
楚柳挤出一抹笑容,“世子嘴皮,恐无人能及,世子先回去吧,万一大理寺来了,不好交代。”
燕池答应,临走留下句伤情别说实话。
楚柳换了身干净衣裳,遮住伤口。
一炷香燃尽,燕池差人送来药。
大理寺紧随其后进来。
楚柳见来人,微微颔首:“宋少卿。”
宋绪点头回礼:“好久不见,楚长史,瞧你脸色不好,是生病了么?”
楚柳咳嗽几声说:“是啊,近日老是下雨,湿气重,染了风寒。”
宋绪抿嘴安慰:“北州不比建宁四季如春,常年暖和些,初来乍到,确实难以适应。想必楚长史知其我等来的目的,方便查看吗?”
二人当初同朝为官,打过交道,发觉某些事情上,看法一致,索性私下交了朋友,休沐有空时,便相约一聚。
所以对于来查楚柳,显得格外客气。
楚柳大大方方地腾出位置,“方便,请吧。”
对于州刺史的案子,他没问,也不便问,宋绪查的也快,不到三个时辰就结束,“我等走后会禀明侯爷,让其撤兵,楚长史可自由出入,待回京与圣上详说,圣旨一下便可官复原职。不扰楚长史养病了,如日后回建宁,记得一叙。”
楚柳浅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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