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沉默在蔓延……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一个五岁小女孩会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被人用针扎手指呢？她失踪的期间到底见过什么人？又经历了什么？
沈清想起了一些坊间的传闻：有些不喜欢女孩的家庭，会通过虐待女孩例如扎针、殴打等让她们哭嚎不止，以此来吓退想要投胎到这家的女孩，这样就可以怀上男孩了……小梦的外公外婆会因为这种理由虐待她吗？?
“在此之前，你们家里有发什么不同于以往的事吗？”沈清语气柔和。
这么多年叶秋都备受折磨，出国前的那几天小梦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被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生怕自己会忘了她。小朋友会跟自己分享在学校交到新朋友的故事。会把做的手工作品展示给家里的所有人看，虽然外公外婆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厉害的事，也没有给她夸奖。她会乖乖地复习老师今天教她的东西……
“小梦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沈清提醒她：“那您的丈夫，地上那位姐姐，又或者您的公公婆婆呢？”
“我的丈夫基本就是在忙工作，如果回家早的话也会陪陪小梦。姐姐那段时间是夜班，不怎么在家。爸妈他们……自从小梦出生以后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很平淡，毕竟他们比较想要个孙子。”
白安自认为不是聪明绝顶，但也能从叶秋说的话里感受到了许靖父母重男轻女的倾向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他问：“小梦出生以后，他们没有催你再要一个孩子吗？”
叶秋扯出一个笑容，说：“当然有。但是生完孩子以后我的身体就不太好，我先生不同意。不过……小梦失踪前，许靖的二表妹生了个儿子，于是爸妈又开始催着我们要孩子。我跟许靖架不住老人家的念叨，确实有打算怀二胎。”
白安跟秦默对上了视线。老人家的作案动机很大啊。
“不过二胎并不顺利……我流产了。”
沈清问：“几个月的时候？”
叶秋没有犹豫，她说：“四个月。”
正好是可以准确地知道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的时间……
而且，这个小孩的亡魂又恰好是个女孩。
“请问您是怎么流产的？”沈清问道。
叶秋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怀孕前我做了检查，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是健康的。之前都好好的，可是那天我睡醒后肚子痛得厉害，然后大出血，没有保住这个孩子。”
她看向秦默，“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且她又跟小梦在一起，所以她是我的第二个孩子是吗？”
秦默点头。
“小梦的身量和状态停留在了死亡的那一年，并没有长大。可是小女儿如今是三岁的样子，您说过是有人喂养了她，对吗？”
“是。一般来说，灵魂会维持死亡前的状态，比如十岁的小孩意外死亡，但是根据他今生原本的寿命来说，还没有到他应该死的时候，那么他的亡魂会在人间游荡，并且维持十岁的模样不会再长大。这些意外死亡的鬼魂有的因为心愿未了或者留恋人世依然游荡在世间，有的主动走上黄泉路进入地府转世轮回，还有的成为厉鬼进行报复。有完整意识的、身体没有残缺的，又或者缺胳膊少腿的、没有头的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形态，这些都要看灵魂死亡前的状态。也就是说，成为哪一种鬼魂，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依我看来，小梦属于第一种情况。”
她还有心愿未了，并且她不愿意说话，又或者是她不愿意发出声音。
“另外一个女孩呢属于特殊情况。有脑袋却没有五官的鬼魂非常少见，我担任……担任黑无常这么多年来，这是我见过的第二例。而且她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是杂乱的，感觉是由很多的灵魂碎片拼凑成了这个孩子。不管是她主动吸收的也好，还是有人将这些东西投喂给她也好，都让她从一个不成形的模样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说完，秦默看向了那个小女孩。
沈清觉得她的红艳艳的裙子很漂亮，看起来是被精心养着的。“鬼是不能捡活人的衣服穿的，因为阳气太足，鬼没有办法承受这些气息。这条裙子如果不是您烧给她的，要么是从其他鬼魂那得来的。”
对于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叶秋除了内心的愧疚、悲痛以外，并没有做过任何的行动……但是她在没有小梦遗体的墓碑前烧过很多东西。
“我没有给她烧过任何东西……那给小梦烧的东西她能收到吗？”
秦默：“有个成语叫落叶归根，就是对凡人的告诫。死在远处的人一定要回到家乡，因为这里有你从小到大生活过的痕迹，你看不见的地方萦绕着你的气息，你的亲人、朋友都在附近。这样的环境里，亡魂与阳间的连结就会越容易。在故乡竖起一座属于你的墓碑，这是连接阴阳两界最轻易的方式。被地府准许留在人间或是在某些特殊时刻返回人间的鬼魂，坟墓就是他们的家。他们从熟悉的路就能回家。又或者来坟墓前祭拜的人，说的话、做的事都能被亡魂看到。烧给故去的人的东西都会一某种形式转移到坟墓里，就像是一个收件地址。但是如果没有这座坟，又或者鬼魂找不到自己的坟墓，这个连接就会弱上很多。”
“但在冥界来说，没有绝对的事情，因为人的意志或是鬼魂的意志有的时候会超乎想象、违背常理。就比您失踪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流产的孩子长成了三岁的模样……”
白安不自觉攥紧了手。这是他第一次听秦默说这些，原来人死了不仅仅只是死了那么简单。
成为白无常的这三个月，做的任务基本都是接那些按照既定死亡方式故去的鬼魂去地府报道。偶尔有一些没有登记在册的意外死亡的人，他们大多和自己一样，生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死后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鬼。没有心愿，没有执念也没有什么贪恋，或许也不被人惦记，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世间。
他也不是没听到过一些同事说厉鬼、邪祟、妖怪的，可能因为秦默没有法力，自己又是新手，所以这些任务也没有交给他们。
但是秦默对这些很普通的亡魂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他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她会等小女孩哭够了才带她走向黄泉路；又或者等一个鬼魂从天黑坐到天亮又坐到天黑，最终也没有等来想见最后一面的人；再或者被亡魂央求着，把它变做一只蝴蝶，落到亲人的肩膀。
这样的温柔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起码白安觉得自己不行。
或许这就是每一个任务都没有被限定时间的原因吧，只是少有人懂，少有人做。
秦默原先可是阎王，地府的制度和规则沿用了几千年。他不仅开创了地府为死掉的人打造了一个可以留存的地方，管理千千万万的亡魂，还允许有遗愿的亡魂留在人间，只要不做坏事、不伤人就可以延缓投胎的时间。清明、忌日、又或者某些节日，在地府受审判、在十八层地狱遭受刑罚的那些还未投胎的亡魂，都被准许回到人间，以亲人看不见的形式团聚，白安就觉得秦默被贬一定是有很大很大的原因，或者说是很大很大的阴谋。
没有谁能比秦默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沈清微微出神，所以自己在奶奶的坟前时候，她看得见自己？那我应该多笑笑，她才不会担心。还应该多跟她说说话，说说她的朋友，说说邻居。在她的坟墓周围种上点地梅，这样她回家的时候就能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的花开了……
叶秋的眼里满是心疼，她的两个女儿，究竟遭受了什么？小梦是死在哪里的？又是怎么找到医院的？她是不是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徘徊，看着自己有了小韩的时候她会不会觉得难过。
还有小女儿，自己竟从未给她烧过东西，也没有给她立一座墓碑。
两个可怜的姑娘，没有自己的家，一直在外面流浪。
这时，躺在地上的许康缓缓地睁开了眼。她仰躺在地上，后脑勺的位置传来阵痛。
自己怎么躺在地上？今天自己在医院值班来着。去看小韩的时候在病房外逮到了三个奇怪的人，进屋后小韩也很奇怪。然后自己……
两个没有影子的女鬼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闪过，她一面朝倒下去的时候的方向骨碌坐了起来。可是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
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此时已经在屋里了。正盯着她。
可她毫无感觉。那个女孩……好眼熟……那身花裙子在哪里见过……是自己送给谁的礼物？
她继续转头，在房间里寻找那个女孩的身影。直到她看见了，坐在叶秋对面的身影。
脑子里穿碎花裙的女孩跟现实重叠在了一起，她没有因为恐惧而尖叫，她认出这个孩子！
她难以置信又略带惊喜地问：“小梦……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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