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真话。”他不似先前那般窘迫,盯着眼前人,道:“无论你们信不信。”
“真假参半,如何让人信。”
阿顺听后,如先前般垂下头,一副诉说无果无可奈何的模样。
颜轻云见此情景,也听出了几分端倪,小悦的故事,黑夜遇阿顺,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甚至透着几分无从细思的诡异。
被牵着走的木偶,它的背后又是何人在提线呢?
她道:“阿顺,你应当知道,我们找你,正是为了仙居镇,我不知是何人教你说了这番话,可蚁穴溃堤,小隙沉舟,若是有所隐瞒,这个后果,你我都担当不起。”
“阿顺,都告诉她们吧。”
这声音老态龙钟,她们看向坐在破屋深处的那位老人,知是他在说话,只见那老人脸上挂着一丝苦笑,道:“若是你们真能救仙居镇于水火,我们本就不该延误时机。”
阿顺点头道:“好,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黑夜裹住了仙居镇。
“哈……”男人背靠门,气喘吁吁,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久待屋中的妇人见着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娘子,我们恐怕回不成朱家村了!最近总有人不见,想是出了什么妖怪。”
“那可怎么办呐?”妇人急道,又听见棍子轻敲地面的声音,她转头,看见老人拄着拐杖,蹒跚地走过来,她轻唤了一声“爹。”
老人应答一声,坐于桌前,低声道:“东坦,先过来坐吧。”
男人听罢却仍是以背抵门,未曾挪动半分,他面上纠结,道:“岳丈,我待在这儿更好。”他生怕自己一旦离开,就会有什么妖怪破门而入,等到那时,说什么都已晚。
老人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劝,只是说道:“如今镇上不太平,的确不便出门,你们暂且留下来,待过了这阵子再说 。”
“唉,也只能如此了。”男人低头叹气,又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妇人,问道:“阿顺睡了吗?”
妇人点头:“方才娘哄着他睡,应当是睡熟了。”
“那就好。”
妇人走向男人,手中端着一杯水,道:“你也累了,先喝口水吧。”
“哎呀老头子!”
一老妇人走出来,其余人听到她这一声急唤,皆是慌了一瞬,那接下来的话更是如一声惊雷,令在场之人都坐立不安。
“阿顺他不见了!”
谁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前还在房中熟睡的男孩,这一刻却早已不知所踪。
“你要做甚!”
妇人拦住正欲转身开门的男人,她怎不知他心思:“如此太过危险!”
“再危险我也要去!”男人急道,“我要把阿顺寻回来!”
“你又该去何处寻?”
男人看向老人,面露难色:“我走在街上,那妖怪总该会让我见阿顺的……”
“糊涂!”老人听了男人的话,不禁愠怒,“只怕你是有去无回,留才我们三个老弱之人,届时不但阿顺救不回来,我们三个也要被你害死!咳……咳……”
“老头子,你言重呐!”老妇人上前拍他的背,“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气急伤身。”她见老人不再说什么,继而看向男人,道:“东坦呐,莫跟你岳丈一般计较,他也是一时心急。”
“岳丈,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男人如先前一般靠着门,不免忧心,他该如何才能救阿顺呢?
屋内之人皆是沉默,不多时,拐杖敲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老头子?”
男子闻声抬眼,见老妇人搀扶着老人。
“岳丈。”
老人的身子骨的确不好,加之方才动了气,这时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所剩无几了,他又坐了下去。
“不中用了……”
“老头子,别这么说,你可是有长命百岁的福分。”老妇人依旧搀扶着他。
“将那盒子拿过来吧。”
不多时,老妇人将一黑色盒子放在他眼前,老人伸出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抚过那小盒。
“你们且上前来。”
盒内只有一张符纸,妇人第一次见它,男人更是闻所未闻,想来是不凡之物,不然,老人也不会如此珍视此物。
然而这时,老人拿起符纸,凑近桌上的蜡烛,那符纸顿时发出微弱的蓝光,转瞬之间,却是连一抹灰烬都未余下。
“岳丈,怎的……”
“砰砰……”
“东坦,去开门。”
“门外之人,就是救你之人?”
阿顺眼神闪烁,他偏头看向老人,后者点头,道:“多亏恩人,不然,阿顺无法安然无恙地回到我们身边。”
颜轻云倒是对那张符纸起了兴趣,一般来讲,未修炼之人是无法使用符纸的,依他们所言,这大概是一张中阶符纸,又岂是烧一烧就能使用的?
她道:“符纸是那人给你们的?”
老人道:“是,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没曾想,四十年后,恩人又救了我们一次。”
颜轻云一愣,四十年,且不说那是怎样的一段往事,又是怎样的事让此人留意此地四十年呢?
夏未曦看向阿顺,道:“先前的那些话,可是此人教你说的?”
阿顺点头:“恩人说了,若是有人向我问起仙居镇的事,就如此说。”
“如今倒是全盘托出了,那么,你们如今所言,是否也是此人刻意为之?”
阿顺一愣,又急道:“您不信我们吗?”
“不信。”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
“可,这已是我们所知的全部了啊!”
“其一,你们长篇大论,却是避重就轻,镇上究竟发生何事,你又何故失踪,这些,你们都未细说;其二,你们口中恩人既能算到会有人前来,想必是不凡之人,若他有心与我们联手,怎会如此多此一举,甚至让你们冒着危险守在此处;其三,既是守株待兔,方才进门时,你们又何必动手。”
阿顺眼神闪躲,夏未曦垂眼道:“告辞。”
“且慢!”
老人慌忙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前,急道:“几位且留步!”
许是走得太急,老人似要摔倒,妇人见状,忙扶住老人:“爹,小心!”
夏未曦道:“何必再白费口舌,延误时机。”
“实在对不住,罢了,罢了……”老人叹道,“你们去思过台吧……”
夜色如墨,悄无声息。谁成木偶,谁掩行踪。
“这里是……”她看着眼前之地,当初她们在阵法中,目睹那修士被烧死于此。
“呵,自投罗网!”
黑雾起,原本微弱的夜色愈发迷蒙,颜轻云伸手抓身旁女孩的衣角。
此时,风声骤起。
似有一人闯入黑雾中,“随我来。”
那人带着她们进入屋内,关上门的瞬间,他忽而懊恼:“哎呀,倒是忘了带火符。”
夏未曦拿出夜明珠,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顿时被夜明珠的光芒填满。
如今,那解围之人的模样亦被她们尽收眼底。
他见她们盯着自己,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笑道:“姑娘们如此看着,倒让在下不好意思了。”
“你是?”
他偏头,笑道:“夏姑娘,才多久未见,就不认得在下了吗?”
“咳咳……”夏未曦右手握拳抵在嘴边:“我记性欠佳。”
“唉,那可真令人伤心。在下孙朗,姑娘这回,可莫要再忘了。”
夏未曦偏过头不理他。
孙朗见状,笑着看向另一人,问到:“这位是……”
“颜轻云。”
“啊,颜姑娘,幸会。”
颜轻云也不再接话,几人陷入沉默。
孙朗瞥见躲在女子身后的女孩,笑道:“这位小姑娘是……”
“你有完没完。”
孙朗看向忽然变了脸色的夏未曦,尴尬一笑:“在下只是不知说什么而已。”
“那可以不说。”
又是一阵沉默。
……
“阁下如何出来的?”
孙朗听此,知是夏未曦记起了他,微微笑道:“多亏了姑娘,我才得以脱身。”
“方才何故帮我们?”
“姑娘这话说的,你帮我脱身,如今,你们身陷囹圄,我自也是要助你们脱身的。”
“阁下怎觉得我们方才是陷入囹圄?”
孙朗看向许久不说话的另一女子。
“咳咳……”
他又偏头,看向夏未曦,问道:“姑娘不舒服吗?”
“无事。”她道,“阁下因何入阵?”
“姑娘这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在下记得,先前,我也问过你。”
夜明珠的光亮照清了小屋内的面孔,孙朗倒觉得这珠子的光是愈发的亮,有那么一瞬间,他倒想闭上眼睛。眨眼之间,他听到身旁人道:
“我们为仙居镇诡事而来,除邪祟。”
“原来如此。”孙朗笑着打开折扇。
“那阁下呢?”
“我呀,不过是恰逢经过仙居镇,无意间入了阵。”
“既已出了阵,为何不先行离开?”
“在下实力不济,不敢贸然离开。”他笑道,“如今,我们正好可以联手,在下助姑娘们制服此人,事成之后,在下也能顺利离开。”
此话一出,她二人对视。
“姑娘们是不相信在下吗?在下无门无派,一介散仙,所求无他,只求长命无忧。”
见她们仍未说话,孙朗继而道:“若是姑娘们信不过在下,在下可以立誓。”
“这倒不必,”她道,“我们联手。”
“思过台,痴嗔怨,纵是金玉良缘、终成眷属,到头不过水中月……”
角落里,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之人瘫坐于此。
响板声轻轻起,痴人话微微和。
夜很轻。
“罪人心,不足惜,纵有难言之隐、无可奈何,谁人怜他亡命徒……”
“一把火,魂灵散……”
夜又很重。
“姑娘们方才可曾见过那乞丐?”
又至思过台,孙朗见到那人,心中不觉有疑。
“未曾。”
他们几人又走近几分,那人喃喃自语,恍若未觉。
“那就奇怪了……”
这时,那人忽而抬头,被头发遮住的半张脸现于人前,他牵起一个诡异的笑。
“他……”
颜轻云认出了人:“他好像是阵法中的响板小哥。”
他突然站起来,周身黑气缠绕,直向离自己最近的人扑去。
夏未曦躲闪不及,背后一人扯住她的衣角,她顺势移步,孙朗手执折扇,直逼那人命门,眼前人化成黑气,不久便云消雾散,似那人从未出现一般。
“幻象么?”
孙朗转身,看向喃喃自语的女子,道:“夏姑娘可曾受伤?”
她摇头:“无碍。”
颜轻云道:“看来,如我们先前猜测的那般,那黑袍人的确因为某种原因不便现身,先前的黑雾和方才的响板小哥,都是为了探我们的虚实,看我们到底被她的阵法吸走了多少灵力。”
若非当初入阵之时服用了一些丹药,又刻意压制了灵力,她们也不可能在阵法中撑如此久。
“倒是不足为惧了。”
夏未曦道:“我们虽多了些胜算,但还是得从长计议,此人能掌控整个仙居镇,光是这一点,此人便不容小觑。”
颜轻云点头:“那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要我说,姑娘倒不必这般急,这小屋子方才被你结了印,你还在小姑娘身上留了一张符,怎么可能……”
“吱呀——”
颜轻云推开门,瞧见微微从门后探出脑袋的女孩,不禁莞尔一笑。
“小丫头,久等了,一个人怕不怕?”
女孩看向微微倾身的女子,也学着她轻轻笑着,微微摇摇头。
孙朗道:“这小姑娘可真可爱。”
“那是自然!”
孙朗这才看清了女孩的面容,先前未曾注意,竟是一个模样乖巧的女孩。那女孩似有所感,只是匆匆一眼又将目光收回,一副怯怯的模样。
孙朗有小妹,他离家之时,小妹当如女孩一般大,小妹同他亲近,当初告别之时,小妹哭哭啼啼不愿他走,拉着他的衣角喋喋不休:“哥哥,你不要走……为何要走呢,莫非是哥哥厌烦了晴儿,故意要躲着晴儿……”
孙朗见自家小妹哭得梨花带雨,自是不忍,只是,他志在远方,他不得不离开,晴儿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又怎能懂自己的心思呢?
他摸着晴儿的脑袋以示安抚:“傻晴儿,哥哥不是要躲着你,只是,哥哥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跋山涉水、追风赶月,哥哥有好多好多想去的地方。”
“那我陪哥哥一起去!”
“不成,晴儿还小。”
“那……那哥哥等晴儿长大,等晴儿长大了,我们一起去看!”
孙朗微微动容,却不知该如何接言,只得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晴儿的脑袋。
“晴儿不会让哥哥久等的,晴儿只要再长大一点点,我们就可以去……去拔山涉水……”
“追风赶月。”孙朗笑着接了晴儿的话。
“晴儿,这可不成,你要长大一点点,再长大一点点,直到你同哥哥一般高。”
“可……这该要过多少年啊,哥哥,你会等我吗?”
“傻晴儿,哥哥等你长大,不过,在此之前,哥哥还是得离开。”
晴儿渐渐沉默,她低下头,不再看哥哥。
孙朗揽着她的肩膀,微微笑道:“好晴儿,哥哥只是暂时离开,也许晴儿一眨眼,哥哥就回来了。”
“真的吗?”
“当然啊,哥哥会给晴儿带好吃的、好玩的,还会讲哥哥一路的所见所闻。”
“晴儿可记在心里了,若是晴儿一眨眼,哥哥没有回来,晴儿再也不会原谅哥哥!”
“好,那晴儿,你这一眼,可要久一点哦。”
……
斗转星移,几度春秋,那一眼,是否能为他停留十九年呢?
颜轻云道:“依孙兄所言,孙兄在此待了十九年,可我们当时却发觉时间流逝并不正常,孙兄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有一点在下忘了告知,在遇见姑娘们之前,我的时间是正常的,我与小妹有约定,对时间本就在意,自然发现了端倪。”
“这样啊,”颜轻云道,“可我并未遇见孙兄。”
孙朗笑道:“姑娘是在故意诈我吗?实不相瞒,先前,在下早早注意到姑娘们,只是不便现身而已。”
“原来如此,”夏未曦道,“怪不得,你能知我行踪。”
孙朗微微笑道:“多亏了姑娘们,在下才能脱险。”
“那么,孙兄可有来过此地?”
他们行至长街尽头,拐入小巷,穿过三家四户,停留在一户门前。
“自然,仙居镇赫赫有名的府邸,自是要来拜访的。”
颜轻云慨叹:“这儿竟然一点儿都没变。”
阵中之事仍历历在目,赵府更是记忆犹新,毕竟,她们在阵中的所见所闻,是由那棵千机树而起。
兜兜转转,她们又回到此处,不知这次,心事可解?
夏未曦上前叩门。
无人应。
“莫非我们猜错了?”
这时,吱呀一声,门朝内打开。
门后却无人,颜轻云顿感不妙:“清澜君!”
顿时黑雾四起。
待孙朗欲开扇之时,那黑雾却自行散去。
“清澜君……”
门仍是开着,可方才那叩门之人,早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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