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阿岑她醒啦!她……”
不等朱茯苓说完,夏未曦快步行至竹屋内,见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眼神放空。
夏未曦伸手触碰女孩的手腕,发现脉象不似先前那般紊乱后才松了口气。
她道:“姑娘可有哪里感到不适?”
此时,方才出去寻夏未曦的朱茯苓和颜轻云也走进来。
女孩微微偏头,看到来人,不久后又摇头。
颜轻云见小丫头醒来,心中不胜惊喜,或许更多的是惊,毕竟在不久前,她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看来那魔修的丹药的确有效。
先前在后山,她们问魔修黑袍人一事无果,可他却把藏于竹屋内的丹药告知她们,许是想以此为条件让她们放自己出去。如今那魔修已死,倒是在死前做了一件善事。
夏未曦见女孩蔫蔫,想她是还未痊愈,她把那瓶药置于床头,道:“这药姑娘得每日服用。”
原本眼神放空的女孩转过头看着她,微微笑着。
夏未曦以为她还在害怕,她欲握住女孩的手掌,又记起女孩的手有伤,终是作罢,只是说着:“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村长家,夏未曦她们召集村民至此。
夏未曦道:“囡囡姑娘我们必会去救,只是诸位,恐怕不能再待在朱家村了。”
在村民骚动之际,村长道:“仙长,有些话我总得要讲,先祖不知历经多少磨难才扎根于此,我们又怎可就这般舍弃?”
“是啊,怎么可以……”
“我舍不得……”
村民们说着,其想法大差不差,总之,他们不愿离开朱家村,尽管,这朱家村不再太平。
“为今之计,诸位还是离开的好。”
“不,我死也不会离开!”一位村民喊道。
一呼百应,原本只是愁容满面的村民如今都亢奋起来。
“说什么也不离开!”
……
颜轻云笑着摆手,道:“诸位莫急,莫急。”她看一眼夏未曦,见她不欲说什么,便对着村民说道:“我们的意思呢,只是让大家先暂避风头,等这事过去了,大家再回来也不迟啊。”
村长道:“各位,仙长既是这么说,我们不如先暂避风头。”
众人哗然。
颜轻云道:“那人并不是吃素的,我想诸位都见识过吧,诸位细想,若是此人卷土重来,我二人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危。何况,我二人如今还要去救人,就更不敢让诸位待在此地了。”
“可我们又能去何处?”一村民问。
“不如我们去邻村。”
“村长!”方才喊道“死也不离开”的那位村民又急起来,“我们跟那村子人不对付,他们又怎会好心收留我们?”
“事到如今,我们总要寻个去处的。”
“哼,若是要我为了活命去求那些乌龟王八蛋,我还不如死在朱家村!”
许是两村人积怨太深,原本动摇的众人,这时也表态不愿去邻村。
颜轻云看着那村民“煽风点火”,不禁苦笑:“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啊……”
若非朱家村地处偏僻,若非与灵簌宗相隔太远,也不至于……
夏未曦道:“诸位若不愿离开,那就留下吧。”
众人止声。
“清澜君……”颜轻云略微诧异。
“颜师姐,你我在此设个结界。”
“诸位莫要走出结界。”
村民虽不懂二人比划的那两下,但也知这是在保护他们,连连点头称是。
等众人散去,颜轻云欲说还休。
“我知颜师姐的顾虑,结界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关键还是在那黑袍人身上。”
黑袍人的实力在二人之上,那人若有心,结界又怎么可能防得住她。
“颜师姐,救人要紧。”
朱家村又下了一场大雨,二人风雨兼程,不便御剑飞行。雨无情冲刷着万物,行至村口,那沼泽依旧泥泞,似是在雨中不停翻滚,村对面的那条小河蜿蜒至更看不见的远处,在雨中更显生生不息。
“莫要再跟着我们了。”夏未曦转身,目光落在那棵树上。
躲在树后的人知道瞒不住,便现身,是朱四娘。
方才与众人商议去留之时,朱四娘便面有急色,如今悄悄跟来,也并不奇怪。
“大娘跟过来,也是于事无补。”
“可我放心不下!我家囡囡,她才那么小……”
颜轻云对朱四娘跪坐在地上痛哭的模样记忆犹新,她道:“大娘,你不必担心,我们会把囡囡带回来的。您就在家等着,好吗?”
朱四娘抽泣着,在雨中,她的衣裳早已湿透,许是心急,都没穿上蓑衣。
颜轻云道:“大娘,您快回去吧,若是囡囡回家看见您病倒了,她也会心疼的。”
大雨滂沱,二人加快行程。
颜轻云唤道:“清澜君……”
“我知道。”
她们沿着河流上游走,不知不觉就已走到尽头。
雨势渐渐小了,不多时又停了下来,此时横亘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座小山,翻过这座山,再行几里路,就可以看见仙居镇了。
夏未曦道:“姑娘,莫要再跟了。”
女孩从离二人不远的草丛中走出来,夜色中,夏未曦瞧见她的肩膀一升一降,又听见急促的呼吸声,不禁蹙眉。
“你这又是何苦呢?”颜轻云走近,欲张手拍拍她的背。
“她后背有伤。”
颜轻云只得作罢。
女孩不说话,把护在怀里的铃铛递给夏未曦。
“你不必如此的。”夏未曦接过铃铛,“夜路不好走,回去吧。”
女孩摇头,又抬起头,她试图看着夏未曦的眼睛。
“我想……一起……”
相顾无言。
这次,女孩却更加坚定:“我想一起去,我想帮助仙长。”
“那便跟紧我。”
夏未曦向前走,女孩快步跟上。
颜轻云诧异于女孩的想法,更诧异于夏未曦竟然同意了。她跟上,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稳妥不稳妥了。她笑着轻拍女孩的肩膀:“小丫头,你不害怕吗?不过,我会保护你的,清澜君也会保护你的。”
“若是与那人交战,姑娘能逃多远逃多远。”夏未曦偏头看向女孩,“莫要回头。”
“嗯。”
天空泛起鱼肚白之际,三人抵达仙居镇。立于她们眼前的是一块大石,上面刻着“仙居”二字,在其身后的镇口大门更像是一个洞口,周围草木横生,倒真像是一位高人隐居的洞穴。
“清澜君,我带了解毒丹。”
走入洞口,眼前却是另一副模样。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板路,左右林立的屋舍、酒肆、铺子,倒是和寻常的镇子没有什么两样。
天已破晓,三三两两的屋门从内打开,不远处戴着头巾,挽起袖子不停忙碌的妇人大概是一位厨娘,添粉倒水,搓揉面团,一个男人提着刚从卖肉铺那买来的两大块肉走过来,磨刀霍霍,砧板铮铮作响。男人接过妇人洗好的菜,又是一阵咔嚓声。
卖货郎挑着扁担,东奔西走;卖饼老翁推着木车,一声一声地吆喝着,“我家的饼,又大又香嘞……”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布店,药铺也开了门。闲逛的人前脚踏出东店,后脚又走进西铺,热乎乎的包子不由分说地塞进嘴里。
“面给我再来一碗!”吃着面的人嚷着,“不差你的钱!”
“哎呀,罪过罪过,挡了您的道!”
“无事,你可给我带来了财神爷!”
“那说书的今儿要讲什么?”
“走,看看去!”
这似乎是一个祥和的镇子,哪像是有邪魔作祟的样子。
“清澜君,你看什么呢?”
颜轻云唤她时,她正立于卖货郎的小车前,一言不发,倒不像是要买什么,女孩站在她身后,踮起脚尖,微微侧身。
颜轻云上前摸摸女孩的头,笑道:“傻丫头,清澜君这般高,你这样能看到什么啊?”说着,轻轻勾住女孩的一只手,牵着她走到小车前。
夏未曦道:“阁下做这个生意多少年了?”
正拿起一个风车看,打算递给女孩的颜轻云搭言:“清澜君问这做甚?”
卖货郎笑道:“该有十九年了。”
“阁下竟记得如此清楚?”
眼前人说是卖货郎,实则早已须发尽白,笑时,额头上的痕迹更加明显,眼尾处也有几道褶皱,倒是更显得和蔼。
他笑着伸出那只饱经风霜的手,指着小车上的横板,那里有用刀子刻下的许多印记。
“老身老了,怕记不住事,每过一年,老身就在这刻一竖,你们数数,这儿是不是有十八条?”
确有十八条印记。
“再过几天,这儿该是十九条了。哈哈哈哈……”他笑着,那笑声中却莫名染上几分悲戚:“十九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恐怕,老身再无下一个十九年了。”
“会的,老人家,上天怜你,定会给你长命百岁的福分。”
夏未曦从包子铺回来,把手中的两个包子递给女孩,见她手上拿着方才那位老人家送的风车,她道:“这个,我先替姑娘保管。”
“谢谢您……”女孩接过包子,羞赧地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咬着。
颜轻云打趣道:“清澜君怎不给我带一个?”
夏未曦转过头,一本正经:“你需要吗?”
“啊……对,我不需要,我有辟谷丹……”
“颜师姐,你可有铜钱?”
“有啊。”
“方才那位厨娘不收夜明珠,这两个包子算作送给我,我觉得还是不妥。”
“也是,人家也忙碌了小半天。”颜轻云拿出一个钱袋,好笑道:“清澜君以往下山都带夜明珠?”
颜轻云知道她富有,宗门平时修炼,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是必需,夏未曦不必愁这些,毕竟她的辈分、地位都摆在那,不过她似乎也无所谓,有弟子拐弯抹角地向她讨要,她也不吝送出。那么,她富有得把上好的夜明珠当作铜钱用,似乎也说得过去。
“下山时换了一些碎银,用完了。”
“啊……”颜轻云扶额,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本想把一个钱袋都给夏未曦的想法顷刻改变,却是从中拿出两枚铜钱递给她。
“两枚够?”
“不然呢?”颜轻云歪着头笑眯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澜君。”
“仙居镇,仙人宿,管他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仙人在此皆犯怵。神迹起,千机树,纵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仙法一出谁人诉……”
街头坐着一人,布衣麻裳,手拿响板,说着唱着,旁人听后丟几枚铜钱给他,他笑着,说得更勤:“镇中人,皆良善,见我破履烂衫、风餐露宿,人人怜我不嫌恶。”
颜轻云给了他一块碎银。
“多谢多谢。”那人接过,掂量掂量手中重量,又抬眼看着面前的三人,道:“几位不是仙居镇人吧。”
颜轻云道:“我们慕名而来,想瞧瞧你方才说的千机树。”
先前宗门收到的求救信上也提到了千机树。信上说有人离奇死亡,再加上那带走囡囡的黑袍人,与信上所言是否有关还有待商榷。那黑袍人的目的是得到浮尘珠,如今她们已来到此处,那人却迟迟不现身。她们亲眼所见的仙居镇一派祥和,是表面安宁,实则暗流涌动,亦或是另有隐情?
那打响板的人笑着说:“千机树可是我们镇的神树,你们想瞧瞧也不稀奇。”
夏未曦蹙眉,她未曾在地方志上看到有关千机树的一丝一毫。如若它当真是有名的神树,不可能一句都不曾提及。
夏未曦道:“阁下可否为我们指路?”
“这个嘛……”那人笑着,欲言又止,“不是很方便。”
“现在呢?”颜轻云又拿出一些银两,“现在方便了吗?”
那人连忙接过,笑道:“方便方便,几位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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