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雄那张唐母熟的不能再熟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倒是缓解了唐母的紧张。
“怎么是你?”唐母还是不放心的四处看了看,确认真的没人,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迟早要被你吓死。”
说罢,生气的直接将窗户关上,不再看那张令人生气的脸。
面对突然而来的闭门羹,唐父并没有生气,侧眸看向身后的角落,低声道:“小心点。”
角落里的那人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没有开口,待唐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才默默地转身离开。
唐宁朗望着那关上的窗户,思及良久,悄悄退出了房间。
见唐父一人进门,唐母还是有一丝地不放心,再次开口问道:“方才真的只有你一人?”
“当然,女儿现在怎么样了?人醒了没?”
一提到女儿,唐母忧愁满脸,轻声道:“还未醒,人也一直烧着,方才还在说胡话呢。”
“不是说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怎么还没有醒?”唐父拧紧了眉,走近几步,见女儿如今脸上依旧血色全无,心瞬间揪在了一起。
“究竟是谁下的手,查到了吗?”唐父问道。
“已经查到了。”
唐母问,“是谁?”
“是……菁华。”
此话一出,令唐母大为震惊,不明白菁华公主为何会突然要对自己女儿下手,“二月二那日宫里发生的事情,跟钰儿有关,所以公主才会下次毒手是不是?”
唐母的直觉敏锐的可怕,令裴清衍招架不住,好在唐父的开口,替她解了围。
“事情的真相现在还未查清楚,胡乱的猜测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我想她会下手,必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不过既然知道是谁下的手,那钰儿就不能回京了,也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行踪,否则会引来更大的祸端。”
说完,唐父别有深意的望了裴清衍一眼,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才让唐母稍稍放了心。
为了女儿的安全着想,最终还是听从了唐父的安排,先等女儿苏醒,才是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皇宫,锦华殿内。
“啊!”
深夜之中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天际,菁华死死盯着手中的纸条,浑身开始颤抖。
那些不堪的记忆,犹如深渊里的魔鬼,攀爬而上,要再次将她拉入深不见底的痛苦之中。
即便她拼命的挣扎,依旧不能将缠绕在身上的那些代表痛苦与耻辱的藤蔓扯去,反而越缠越紧,逐渐令她无法呼吸。
——
一连几日,唐钰儿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唐母心急如焚,总是不停地询问闵昇究竟是何原因。
闵昇每日耐心的解答,却也隐隐有着担心,明明高烧已经退去,为何人就是没有苏醒过来。
裴清衍走进闵昇的药房,见他不停地摆弄一根药草,走神的望着一旁的架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裴清衍扫视了一眼四周,走到药炉旁,掀开了唐钰儿的药罐,轻轻翻了翻,确认已经熬好了,盖上将药倒入了碗中。
听到响动,闵昇才回过神,将手中的药材放进箩筐之中,走到一旁,开始翻动其他的药罐。
“你今日对着我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么想说却不敢说的?”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按理来说她应该醒了。”
裴清衍手中动作一顿,险些将药洒了出去,“那为什么人还没有醒?”
“心病。”闵昇深深叹了口气,从六岁学医至今,碰到的疑难杂症不在少数,自然明白唐钰儿没有醒来的原因有哪些。
“心病?此话何意?”裴清衍放下手中的药罐,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是她自己不愿意醒。”闵昇索性一股脑的全说出来,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么都得挨骂。
“虽然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总过不是什么好事,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不如死了好,对于人世间的贪恋也会渐渐消失,最终完全沉睡直至死亡。”
死亡二字落入裴清衍的耳朵,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你必须让她醒过来。”
说罢,直接端起药碗离开了药房,根本不给闵昇开口的机会。
“可这件事情不是我想办法就能办到的啊。”
闵昇站在门口做着最后的挣扎,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只要是那人不想醒,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年,那人也只会躺在床上,没有醒来的可能。
身后闵昇的叫喊声,并没有让裴清衍停下脚步,端着药碗很快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望着躺在床上,依旧没有苏醒迹象的唐钰儿,裴清衍的脑海之中又浮现了闵昇说的那些话。
是她自己不愿意醒。
可她为什么不愿意醒?
因为他来迟了吗?
这个答案,他不知道,也找不到。
“你是怪我来迟了对不对?我跟你道歉,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受伤了,醒过来好不好?”
裴清衍轻轻握住她的手,深情的望着她,后悔自己曾经的掉以轻心,也许下承诺,不会让此事发生第二次。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唐钰儿的心病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
唐子安得知唐钰儿出事后,第一时间就往京都赶,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四天赶到了京都来到了皇陵。
一进唐钰儿居住的院子,浓浓的药香让他心中的恨意激增了几分。
“她怎么样了?”唐子安站在院中,望着紧闭的房门突然没有了走进去的勇气。
“暂无性命之忧,但人一直未醒。”檐下站着的男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你食言了。”
唐子安没有反驳,这件事情,是他的疏忽。
以为在京没人敢伤她,因此掉以轻心,以至于让她遇到了如此的危险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你并没有对此而上心,以至于让钰儿深陷危险,洛长卿!你不要忘记了,她本不是这局中人。”
“我知道,但我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站在院中的洛长卿微微抬首,眸中的坚毅透着他的决心。
唐钰儿是他看着长大的,虽非亲生兄妹,这些年的相处,已然将她视作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在外游荡的这些年,其中辛酸都是她陪着一起度过的,若非不是有她陪着自己,或许他也坚持不到今日。
“菁华这边我也会想办法,我一定不会让她再有伤害钰儿的机会。”
“她是你妹妹,我知道你不忍心,但你要记住,钰儿也是我的妹妹,你若不动手,我会亲自动手。”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厮立刻站在院门口,轻声提了句唐夫人来了。
男子没做停留,转身顺着长廊离开了这里,不久,唐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见到儿子站在院中,既惊又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让人回府通知一声?”
唐母这几日因为唐钰儿的事情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见到多日未曾归家的儿子,心总算稍稍有了归处。
又见他眼下乌青,消瘦了许多,这心中又多了一丝心疼。
“你回来了也好,多跟钰儿说说话,打小她就同你更为亲近,说不定听到你回来了,她也能早日醒来。”
“娘,钰儿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唐母微微点头,思及还在处于昏迷之中的女儿,微微地叹了口气。
其实就算闵昇不说,她也敏锐的察觉到唐钰儿一直不醒,并不是一件好事。
每日期盼着自己多叨叨几句,或许她听见了,也能早日醒来。
唐子安扶着唐母走进了房间,此时,角落里方才离开的男子落寞地望着两人。
院长阳光直射而下,耀眼而温暖,而他却藏于阴影之下,一个人孤独悲凉的独处。
他伸手抚摸着这张不论看了多少次都依然感觉陌生的脸,对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喃喃低语道:“我还能做回我自己吗?”
他顶着这张脸已经生活了近十年,同此时的唐母已然是陌生人,她就算是见到他不仅认不出,甚至还会对他敬而远之。
这种疏离并不是他想要的。
从他答应入局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已经注定得不到圆满。
——
入夜,皎月悬与树梢上,繁星点点,月光柔和的洒落在庭院之中,宛若披上了一层银纱。
裴清衍一出门,就注意到一人独自坐在暗处,默默守着这处院子,浑身缠绕的落寞与孤寂。
“怎么还不睡?”
裴清衍走到那人的身旁坐下,同他一起守着这里。
“睡不着,索性就来这里陪着钰儿,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了,多陪陪她,就当是弥补曾经的遗憾了。”
这些年躲在人后的辛酸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可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能说,就连见到唐母也只敢躲着,就害怕会被发现什么端倪。
如今认识自己的人都不在,光明正大的在这里陪着唐钰儿,倒是让他少有了多了一丝轻松。
裴清衍没有开口安慰,因为他知道那些安慰的话语落在他的耳朵里就像是遥远的星星,看的见,却摸不着。
“你这几天一直躲着不见娘,是害怕娘会认出你吗?”
“我现在这副样子,谁能认得出?清衍,十年了,我做洛长卿十年了,这十年里,除了你们,谁还会知道我才是唐子安?又有谁能认得出我是唐子安?躲着,无非是因为我害怕,这具身体还能苟延残喘到何时,我都不知道,让娘记住了,也只会让她多增加一份伤心罢了。”
洛长卿落寞地垂下眼眸,眼中的悲伤如翻涌的波涛,却也只能轻拿轻放,不敢有丝毫的外泄。
做洛长卿的这十年里,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可他没有机会了。
那一年误打误撞替洛长卿喝下了毒药,虽然惊险的捡回了一条命,但同时就已经替他定下了以后的路。
这些年两人互换身份,一人顶着商人之名,四处奔走敛财,为以后的路做打算,一人拖着身子在这苟延残喘,掩人耳目。
开始的时候,他也想过,若是身子治好了,事情也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自己可以做回唐子安,陪在爹娘身边,替他们养老送终。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消逝,身体里的毒一次又一次的复发,渐渐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他明白,曾经的幻想已经成了妄想。
已经回不去了。
一股无声的悲凉环绕着洛长卿,苦于挣扎,却又无力改变结局的既定结果,让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抗衡命运的勇气。
在此刻,裴清衍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进去陪陪她吧,跟她多说说话,说不定钰儿能想起什么,也能早日醒过来。”
“她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
洛长卿刚想起身,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胸口处的麻痹感蔓延至全身,脸上血色瞬间消退,惨白一片,人直接向手倒了下去。
“来人,去叫闵昇过来。”
裴清衍立刻察觉他的不对,在他倒下之时,扶住了他,唤人去请闵昇的同时,自己立刻将人送到了房间之中。
浑身上下如蚂蚁啃咬的痛楚,让躺在床上的洛长卿苦不堪言,双手无法控制的无力感,让他痛恨却无能为力。
直至闵昇赶来,替他施后,他整个人才缓缓平静下来,双眼无神的盯着窗上的帘幔。
“我连想去陪着她都办不到,闵昇,我究竟该怎么办?”
闵晟替他擦去额头的细汗,轻轻替他捏着被麻痹的手脚,缓缓开口道:“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洛长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对于这种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话语,内心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波动。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随着一次次的发作,已经让他开始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或许不久的将来,他就会躺在这张床上,慢慢等待死亡的到来。
唐子安听闻洛长卿毒发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却在要进去时,被裴清衍拦在了门口。
“他怎么样了?”
“身体里的毒已经被闵昇遏制住了,让他休息吧,别打扰他了,你回来的匆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明日再来看他吧。”
唐子安不放心的望了一眼眼前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跟在裴清衍的身后离开了。
这一夜每个人都睡得不安生,个个心里都藏着事情,为着那看不见前路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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