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十七年六月十九,清州府,内衙。
背后是高高的朱墙,面前是围剿的府兵。
江菱右手还握着刚从府兵身上抢夺的长剑,血迹未干,却比不得曹佑刀刃上的鲜红,左肩皮开肉绽的锥心之痛愈发强烈。
“你这小厮,有点本事,谁派你来的。”
曹佑左胸的伤还在渗血,他却似毫不在意。江菱实在难解,自己分明将那匕首插入了曹佑的心脏,他怎么还没死!
曹佑步步逼近,江菱余光瞥见右边不远处一棵大树,树前一块景观石,若是能借踏石蹬树之力,便可翻过围墙,事出突然,围墙之外,还未被府兵包围。
想到此,江菱毫不犹豫,持剑向右边突破,那些府兵,本就有些贪生怕死,见江菱不要命的冲过来,不自觉退了几步,但曹佑岂是好对付的,看穿了江菱的想法,两步便追了上去,江菱回身格挡劈下来的横刀。
刀剑无眼,旁人亦不敢上前。
突然空中闪过一支火箭,直直奔着曹佑而来,曹佑赶忙躲闪,便与江菱之间有了空当。再飞来一只竹筒般燃着点点火星之物,不知谁大喊一声:“不好,是火药!”
本围着的人群四下散开,只听“砰”的一声,浓烟滚滚。
江菱趁着混乱,翻出了围墙,便有人在墙外接应了,来人正是江菱的师父,江芙蓉。
“师父!”江菱意外,师父怎会在此。
“先走。”
江芙蓉领着江菱,窜入最近的窄巷,将自己的外袍裹在江菱身上。
“我去引开他们,你想办法逃去水关街得闲茶楼,见到掌柜说‘茶饼不要圆的,要现做的方饼’,他自会想办法带你出城。”
江菱来不及多问,江芙蓉的身影便潜入了黑夜,再听得人声嘈杂,火光亮起,而后渐远。
江菱心中懊恼,若不是自己莽撞,怎会叫师父涉险。但如今,自己只有活下去才不辜负师父。
她丢了刀,紧紧的裹住师父留下的外袍,避着人群,沿着巷落,往水关街而去。尚未宵禁,路上仍有稀落的行人,江菱重伤,不敢引人注意。
没走多久,就听的阵阵叫嚣:
“来人,全都给我守住了,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师父明明就将府兵往南边引了,怎得往东的路上也这么多官兵。
江菱隐入黑暗,只想,该死!
突然,江菱想到一地,便又原路折返了回去。
距离江菱刺杀曹佑接近大半个时辰了,清州府兵几乎散落城内各处搜查着,越靠近中心,防卫反倒不足了。
与清州府衙隔着一条街,有一座阔气的宅子,几乎占了大半个寿昌坊,便是传闻中失了圣宠的景王爷府邸。
江菱望着那一丈五尺高的青墙,一咬牙,加速跑了几步,侧踏着墙壁,忍着伤痛,越过墙头。
落地时的冲击,震得伤口一阵疼痛,江菱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再抬头看墙内,江菱楞了。
江菱是从后院的墙翻进来的,本以为偌大的王府,后院总得有些园林风景,好歹能寻个藏身之处。
结果面前只一片阔湖,只湖中一处亭子,环湖再无风景,空空旷旷,无遮蔽之处。
江菱想躲,都没地方躲,只好贴着墙根,往不远处的月洞门而去。
过了月洞门,便是一处小花园,倒是有了些奇松异石,花园中一处屋子,看上去疏于打扫,江菱便轻手轻脚的靠近了窗户,细听许久,该是屋内无人,便轻轻的推开窗,准备藏匿进去。
窗户吱呀的轻轻开了,江菱撑着窗台,刚想跃入,脖子上来了一道冰凉。
“你是何人?敢闯王府!”
江菱心中骂了一万遍真倒霉,此刻她是无力再与景王府的护卫一战了。
“官爷饶命。”江菱举起手,转过身子,立刻就跪了,一脸贪生怕死的表情:“官爷饶命,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才想来这王府偷些宝贝的,官爷饶命。”
“毛贼?”握剑之人皱了皱眉头。
“我看他这般身手,才不是普通毛贼。”又一声音自高处响起,江菱假装怯生生抬头望去,见一黑影从树冠腾挪而下,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江菱还未开口说什么,便被后来之人敲晕了脑袋,再醒来,自己身上的外袍已经被脱了,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屋子里,轻轻一动,便扯到身上的伤口,若是普通人,该又要痛的昏死过去了。
江菱狠狠的咬了咬唇,让自己清醒些。
屋内未点灯,凭着月光,看到刚才的握剑之人正坐在桌前,闭幕养神。
江菱叫了一声:“官爷,请问有水么,小的实在渴得紧?”江菱失血过多,已经有些恍惚,实在想喝点水。
那人睁开眼,看了一眼江菱:“没有。”
确实没有,这间秀水阁,原是惠贵妃大丫鬟的住所,已空置了大半年。
门外有了细碎的脚步声,江菱听着,也不过两人。
屋内那人也听到了,起身拉开门,对着门外行礼:“王爷。”
细长的影子投到江菱面前,江菱看着月下之人,清冷瘦弱,从阴影之中而来,便是景王。
“确定就一人?”景王在桌边坐下,看着江菱,向身边人问道。
“回王爷,府内就此一人。”
“谁这么看不起人,只派你一人便想刺杀清州知府。”景王的眼对上江菱,说话轻轻的,还有些许笑意,仿佛江菱是一位多年老友:“又或者,你本事太大,一人足矣?”
“我就是一个小毛贼,王爷说的,我听不懂。”江菱只得继续装傻。
“清州府早已来递过话,说今夜府衙遭了刺客,满大街的府兵搜查,而此时,你带着一身伤出现在我景王府,却跟本王说,你是个毛贼。”景王还是笑意盈盈。
江菱咬牙不语,她知道景王也不是傻子。心中暗骂,自己真的猪油蒙了心,此番羊入了虎口。
“你怎么想的?敢藏进景王府?”景王倒是饶有兴致:“是想本王拿你做人情,送给那新上任的知府。”
江菱此刻脑子转的飞快,恨不得想出一千八百万个点子。
“小的没多想,只是觉得清州府衙不敢搜景王府而已。”
“那你没想到被本王府上的人抓到?”
“小的本想景王府这么大,深更半夜的,又是后院处,景王府没有女眷,定是防范松懈的,现在看来是失算了。”
听到这句,景王脸色突然出现了一丝凉意,稍纵即逝。
“你倒是坦诚,为何刺杀曹佑。”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江菱眼中渗出的恨意,证实了她的话。
“哦?”景王挑眉:“朝廷命官,吏部皆会审查,怎可能背负此等罪孽。”
江菱冷哼一声:“王爷,曹佑这种人,杀人需要自己动手么?”
景王看了一眼江菱发白的唇色,扯了扯嘴角,便吩咐道:“高山,你去请秦大夫过来,给这位姑娘治伤。”
高山领命而去,刚才他绑江菱的时候,便搜了身,知道江菱是个姑娘,还伤的那么重,若是再不治,怕是凶多吉少。
“王爷不打算把我交给曹佑?”江菱好奇,这景王好生奇怪,自己闯了他的府,他好似半点不生气,自己刺杀清州知府,他也好像完全不在意。
“本王闲的要去帮章州府抓刺客了么?他们有本事就自己抓,没本事就该死。”景王轻描淡写着。
“……”江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今日放过你,你便欠本王一命。欠我的,将来是要还的。”景王口气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江菱不寒而栗。
“高河,解了姑娘的绳子吧。”
高河与江菱都愣了,高河有些担心:“王爷……”
景王又看了一眼高河,高河便只好给江菱松绑,难免触碰到江菱身上的牲口,江菱没忍住闷哼了一声,硬撑着站了起来。
景王也起了身:“姑娘这几日就在王府养伤吧。”
说罢,景王便走了,高河还想着留下看守江菱,却被景王叫着一起走了。
“王爷?”江菱倒是奇怪,叫住了景王:“你不怕我逃了。”
景王笑了:“你逃不逃,与我何干?”
……
“王爷,为何救她?”高河随着景王回了听雨轩,还是忍不住问。这小丫头虽不是冲着王爷来的,但好歹也是刺杀朝廷命官之人,王爷不拿她见官便罢了,怎得还救她。
“眼见一条受伤的流浪狗跑进了院子,有些可怜罢了。”景王淡淡的说:“何况,她咬的是别人,不是我。”
“明日命人将秀水阁打扫一番,给她住吧。让秦大夫好好医治,府上任她来去,只让高流盯着她。”景王想了想,又吩咐高河。
“……”高河彻底不明白了。
高山领着秦大夫到了秀水阁,只有江菱一人,没了绳索,倚在床边,却听得江菱说是王爷命高河给她松绑的,心中了然了三分。
秦大夫本是宫里的御医,当初跟着惠贵妃到此,照料景王身子,如今见了江菱的伤,倒是吓了一跳,就算是景王府上的护卫,也少有这么严重的伤,不免好奇这姑娘的来历。
但是在王府里做事,装聋作哑是基本,秦大夫一句话也没说,只麻利的给江菱上药、包扎。
“姑娘,你这伤势太重,这些日子,尽量避免下床走动,得好生将养,莫要落下病根。”秦大夫见江菱与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年纪,却是遍体鳞伤,难免有些唏嘘,忍不住叮嘱了几句,便将床边的帐子放了下来,让江菱休息。
“多谢大夫。”江菱微微点头谢过。
高山走到床边,将一个水囊丢进了帐内,便领着秦大夫走了,他自小便跟随景王,对景王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既然王爷没有留高河下来看守江菱,自己也不必留下了。
江菱见那水囊,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这景王府的人,倒是有趣。
折腾一夜,江菱再也撑不住精神,多亏了秦大夫,王府的医师自然不同于一般江湖郎中,不仅伤口处理的干净,还添了些麻醉止疼的药材,江菱很快就睡了过去,沉沉的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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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慌不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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