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多，路口一片深沉的墨色，万物寂暗，月亮路灯光影朦胧。
叮咚，
听到自动门提示声，正值大夜班的方颜放下手中平板，眯了眯眼，顺手将其放入柜台内。
一瞬间的功夫，来客已拿了果汁等待结账，
方颜头也没抬，快速扫码，16元，系统会自动提示顾客付款。
她很满意这个工作，后半夜没什么人，即使有也不用怎么交流。
她盯着电脑，发觉对方似乎没动作，这才意识到一道视线黏在自己脸上了。
抬头对上一张过分好看的脸，五官立体，桀骜冷峻，极具冲击力，像是从什么帅哥星球随机掉落到地球的，也是被帅头晕了两秒，
她慌忙移开目光。
男人轻抬眉骨，居高临下，饶有兴趣的又看了会儿，才慢悠悠摸出手机…
付完款，也没急着走，直接拧开瓶盖，喝了口，换个角度观赏收银员，眸光微闪。
大夏天这人身穿深色长T，方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那种带侵略性的眼神没有温度，似乎想要跟她说点什么，但奇怪，人也就是不开口。
她尽量不再和那人视线对到，撇头看了眼窗外，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门口，
或许在等什么人吧，她想。
继续假装很忙地翻看电脑录货记录，
终于，听到自动门声再次响起，人走了，外面的车子发动驶离。
第二晚，在差不多的时间便利店来了两个男人，
除了昨晚那人，另一个戴着帽子，目测也有185左右，外形同样很打眼。
方颜几乎全程低着头，仍然是果汁，帽子男又要了一包烟，扫码付款后，过了会儿，只听帽子男在门口喊了声，“霍风。”
察觉到人还没走，方颜稍稍抬眸，男人还站在桌前俯视她，眼神慵懒恣意。
盯人怪原来叫霍风，挺吓人的。
第三晚，霍风是在凌晨到达店里的，刚把晚饭都吐完，他径直走到速食区，选了一碗凉面，再顺带拿了一瓶水。
扫码时，散漫地扫了一眼柜台后的女孩，低着头，胆小如鼠的样子很是好笑。
他坐到窗边，撕开包装，掰开筷子，夹起一口放嘴里，动作随意。
而柜台后面的方颜，隔着距离，正小心翼翼地观察，
窗边的盯人怪今天造型很正式，黑色衬衫搭配西裤，领口却微微敞开，头发乱得有些随意，斯文败类的气息容于此，又飘其外，
一边冷冷淡淡看手机，一边慢条斯理吃着面，没有像前两次那样不礼貌地盯人。
谁知“咔嚓”一声，
方颜没料到他会突然举起手机，
她的心倏地收紧了，忙低下头，不会是在拍我吧？
有病吧，
等她再次抬头，霍风垂着的眼梢也再次抬起，朝她看一眼，神情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么一来二往，谁也没开口，气氛很诡异。
方颜拿起一本杂志挡住脸，时间的脚步慢得连杂志上的字都快认不得了，
过去将近一个小时，这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掏出手机准备给店长发信息，删删改改，想想还是算了，怕是小题大作，打扰人休息，就在她犹犹豫豫时，
门铃再次响起，探头一看，总算松了口气，周围的空气也跟着松懈下来。
朝阳初上，晨风轻拂，面包、生鲜开始卸货，方颜等到交班时向店长主动请辞。
店长是个中年男人，一听当即不悦地皱起眉，“小姑娘，你才来一周不到啊，你们现在年轻人真的是…也要为我考虑考虑，你说说看，我今天排班怎么弄？”
一想到店长可能因为她的离职要熬个大夜，就挺不好意思，
实话道，“这几天晚上总来一个很奇怪的人，不太安全。”
“不安全？”店长觉得好笑，“这片不要太安全，后半夜保安摆渡车一圈圈巡逻你总看到吧，在前面条街转弯就有个警察局。”话外的意思就是小年轻吃不起苦，三天打鱼，随便找的借口。
见小姑娘抿嘴不说话，
店长调出监控一查，了然，
指指荧幕中的人，“这小伙子我知道，不就住后面龙庭湾么，以前见过，有印象。”
这间24小时便利店，位于散发高级气息的豪宅区附近，这片社区当然安全得不得了。
店长顿了顿，“估计就觉得你长得好看，想认识你，认识认识也挺好的，住这里的人素质都挺高的。”说到住址，店长话峰一转，“你不是也住附近么？”
前几天这个相貌姣好，白净斯文的小姑娘来面试夜班店长就觉得稀奇，了解到是离家近找的兼职也没多想，现在想来，
“你们不会是小情侣吵架，逗我玩儿吧？”
方颜摇头，懒得再分析解释，只好先答应下来，继续上班。
回家补觉时正好碰上妈妈拉着旅行箱回来，
“哦哟，今天难得啊，起那么早？”妈妈也只能阴阳怪气来个两句，这个女儿脾气古怪，说她几句就躲房里一天不出来。
方颜是个没有通过司法考试的法学毕业生，只在外企上了几个月的班，就离职了，
专业不对口，压力大，加班出差还好说，让她单独对接外国客户，愣是愁得两天没睡，生怕出一点差错。
她发现总是无由来的心绪黯淡，丧失食欲，甚至时不时地手颤，意识到不对，上网查了是躯体化症状。
她跟妈妈说不应该庆幸吗？还好发现得早。
她妈却说她一派胡言，都是白天喝咖啡，晚上不睡闹的，整天看网上说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毫无拼搏精神。
没办法交流的无力感，只能忧伤地对对对。
方颜原本家境殷实，本可以慢慢找适合自己的门道，可事与愿违，这几年大环境不景气，生意难做，去年家里的睡衣小代工厂关了。
这也没什么，毕竟积累了些财富，可她妈见舅舅给女儿在豪宅区买了新房，便咬咬牙，也换到了这里，然后房价就开始跌了，
这不更焦虑了，好几年白干，现在跟着熟人姐妹到处考察投资项目，毕竟吃利息的时代已经过去。
方颜便把之前厂里淘汰下来的睡衣挂网上卖了，小赚一笔，暂时没工作，努力复习司法考试。
直到有天路过便利店看见招聘，夜班不就是为她的阴间作息设计的吗，忍不住尝试两天，自在而闲适。
她都幻想以后开一家，咨询了下，知名度不是太高的品牌加盟，不算房租30—50万起，虽然她没钱，但居然觉得也不算太贵。
谁知，偏偏遇上了不速之客。
果不其然，寂夜之中，车声先人而到。
方颜紧张起来，拿起准备好的大帽檐防晒帽戴上，帽檐向下一弯，整个脸就档得严严实实。
通过帽檐薄薄一层，在朦胧中看到高大人影在她眼前停了会儿，
紧接着，帽檐一下子向上被掀开，方颜愕然一惊，倒吸一口气。
前一晚困扰着她的迷思，如今适时地带来惊吓。
霍风向前一倾身，一手撑着柜台，弯腰低头与她平视，“怕什么？”
他靠得太近，四目相对，方颜心头狂跳，
我怕什么？她想，嗯…会不会是因为你这突如其来毫无分寸的举动。
当即退了半步，脸上浮现警惕的表情，“你干嘛，我不认识你。”
霍风看着紧张的小脸，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不认识没关系，我认识你。”
她努力搜索记忆，一无所获，愣几秒后，才意识到这是所谓的搭讪吧？
他的说话方式很古怪，去掉必要修饰词，毫不客气，就显得自大油腻，即使这张绝顶俊俏的脸说出来，都会让人莫名其妙。
你谁啊？能离远点吗！挂在嘴边的话却变成，“你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音量就会散。
“方颜。”
听到自己名字的霎那，她慌得一批，根本没听清下一句是什么，
视线只落在那张好看的嘴上，看他自动地一张一合。
直到霍风的手指玩弄了一下帽檐，她才回过神，收缰思忖，估计是向店长打听的吧，
缓慢说出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言下之意是不想认识。
“真有意思，”霍风偏要凑得更近，轻挑眉稍，语气戏谑，“那明天再见。”
方颜对上他玩味的表情，手掌开始冒汗，一言不发。
还等明天？她现在就想跑。
*
回到家方颜呆坐在电脑前，没开机，她看着黑屏反光中的自己，
一见钟情吧？不像，搭讪都带着不明所以的傲慢，闻所未闻。
难道……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寒冷颤栗从后背漾遍全身，她是遇上杀猪盘了？不不不，更可怕，深夜被掳走，嘎腰子……
她拿起手机直接短信辞职，店长回了什么不用看，关机扔桌上。
可仍然无法平息内心的担忧，这人知道她名字，说不定会调查住址，还好当初填写入职资料的时候机智地写了不存在的幢数。
接下来几天，方颜过得疑神疑鬼，纠结万分，
比如拿个外卖都像做贼，比如她妈让她遛狗，她总佯装身体不舒服。
又过了小半月，那天夏日流火，艳阳普照，
“颜颜，”妈妈抱着小狗站在房门口笑脸盈盈。
“怎么了？”方颜淡声问。
妈妈把小狗往女儿怀里一塞，“我约了人来不及了，等下你带乐乐去修个毛，已经跟店里约好了。”
方颜还没想好这次该用什么借口，妈妈着急道，“别拖拖拉拉，头发嘛梳一梳，整天闷在家里，人都没精气神了，约了三点半，别给我迟到。”
妈妈说完转身去拎包准备出门，没几步又折返回来，“工作我们等考完试再慢慢找，也去买买衣服，和朋友出去玩玩，家里还养得起你……”她最近发现，网上绑定的卡女儿一点也没消费过。
闻言方颜心里不是滋味，低头摸摸小狗的头毛，轻声道，“知道了。”
她掐着点到达宠物店，开在豪宅区的店当然很高级，陪妈妈来过两次，服务是极好的，贵也是真贵，不知道现在这个大坏境，为什么还要消费升级。
一进门就有小姐姐来抱狗带进去洗澡美容。
“方小姐是吗？很久没看你来了。”另一个前台小姐姐热情地将方颜带到休息区，随后送上茶水点心。
美容室都是透明的，休息室的主人们可以舒舒服服安心地观看，另一边有个小型的宠物超市，方颜坐了一小会儿，刚想起身去逛一下，
就听到头顶传来礼貌的男声，
“请问是方颜吗？”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生弯下腰，朝她伸出手机，“你好，我是卢阿姨介绍来的。”
卢阿姨？我妈？方颜看向对方手机屏幕上的微信页面，瞬间了然，
面前的男生继续道，“严格说是我妈让我来的。”
方颜哦了声，面色有点尴尬，还没想好说什么，男生倒是大大方方，“我叫陆宽，父母住在龙庭湾万弗庄，最近我妈和卢阿姨经常一起遛狗，是邻居，我们以后有空一起玩？”
万弗庄是别墅区，和方颜家的高层差了点距离，妈妈可真行。
不过短短几句话，就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方颜礼貌点头。
“那个是我家多比，”陆宽指向玻璃屋里正在洗澡的大松狮，“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去附近喝杯咖啡？也算给妈妈们交差。”
开门见山，诚恳大方，都说了是交差，如果不去反倒显得不近人情，她同意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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