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沙发上的男人眉头深蹙，掌心冰凉，压抑不住的颤抖逐渐传遍全身。
梦中他又回到闭塞、几乎与世隔绝的岛上监狱，说是监狱更像是座封闭式医院或学校，他从宿舍跑到操场，一次次捅死那些家伙，可挑衅的话语一直在耳边回响，散不去，如同无尽的循环，明明把门都锁死了，带头的人桶了无数刀遍地是血，一回头，人又从后门冒了出来……
幸好电话铃响起，霍风一阵挣扎，终于气喘吁吁摆脱了那个梦魇，本能地捞起手机放在耳边，
对面的声音从模糊变得清晰，
“真没办法，我都上门了，就是不开门，太不知好歹了……对不起了兄弟，这次就当我失误，找个时间……”
几个小时前，霍风见了父亲，记者，饭局……他是撑到公司，呕吐完才昏睡的。
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的视线定在落地窗外，底下璀璨的霓虹如同密密麻麻的扭曲电路板，一瞬间又有想吐的冲动。
接着他想起来了，方颜，
闭上眼，脑中立刻勾勒出那张带着螃蟹头套的脸，他差点忘了那张跟怪物一样的脸，直到相遇后，他知道阴影回来了，随之而来的渴望，兴奋，憎恨，几种强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带他进入晦暗区域。
随便应付两句挂了电话，头痛欲裂，他比了个手势，远处一个圆乎乎的机器侍者拿来瓶冰水。
他喝了三分之一，休息片刻，意识才完全清醒。
再次拿起手机，昨天打了六个电话，通通是免打扰。
点开方颜的聊天框，输入，“别让我逮到你。”
当然这句狠话方颜是收不到的，
干净的对话框，只有他的那句话前面还带着红色的圈，
紧接着提示弹出，
颜厌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握在手机上的手指骨节突起，用力到泛白，
他眼梢下拉，眼皮轻跳，屏幕微弱的光亮映射在这张俊美的死人脸上。
逮到她怎么弄死她，是那两年让他支撑下来的问题，一直令他往返回忆不堪忍受的问题。
突如其来咳嗽声响起，一阵心悸，霍风扔开手机，掏出药盒，吞下两颗，才得以平静地瘫倒。
*
那天方颜按开可视对讲，看到陆宽的时候差点被吓死。
就这么明显家里有人，她硬不开，窝窝囊囊躲到房间把灯全关了。
想想真庆幸她妈还没回来，要不然又是怎么一番景象她都不敢想。
她觉得自己也不是胆小，只是习惯用回避的方式而已，多方便。
可惜只过了一周，平静的生活又掀起浪花。
这天不常见面的表姐卢悦大驾光临，
“悦悦来啦？怎么没事先说声，姑姑都没买菜。”
“姑姑，我来找颜颜的，等下我们就出去。”声音又嗲又礼貌，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劲儿。
“好好，是要多出去玩玩，不知道起来没。”
卢莉芬就这样替表姐大剌剌打开女儿房门。
方颜迷糊中就看到卢悦像只小鸟似地兴匆匆飞进屋，“颜颜还在睡啊？”
她立马坐起，“诶，姐姐，”
姐妹见面分外生份，上次卢悦来家里做客还是因为跟大学男友要结婚，请方颜去当伴娘，没想到临到最后分了。
卢悦也不是看不上这个表妹，只是长大后圈子不同，况且性格迥异，玩不到一起。
“画那么好啊，”卢悦没话找话，顺手拿起电脑桌边放着的画册，画纸上精美的大船引起了她的兴趣，一张张翻阅。
“姑姑，颜颜画画挺厉害的嘛，”她赞叹不已，翻着翻着笑出了声，“重生之诺亚不肯带我上方舟。”
这是她无聊时候画得漫画构思草图，题目被念出来的那刻方颜羞愧地蜷缩了一下。
一旁的卢莉芬啧了声，准备退出房间，“她一天到晚就没个正经的。”
“没有没有，”卢悦笑说，
“多好的才华，就是应该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闻言卢莉芬来劲了，凑过来加入，“你帮我劝劝，你说一天到晚关房间里，大好时光荒废掉了呀。”
哪有荒废？不在备考吗？方颜听她妈乱说，心里不服气。
只听卢悦答应她妈，“包我身上，等会我们出去转转。”
听到要出门，方颜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果不其然，卢悦亲亲热热地带她先去美发店洗了个头，还给她画了个美美的妆，再吃上一顿网红料理。
方颜有点懵，真的听到她开始劝，
什么“只有积极向上的人才配得上好生活。”
“你要跳出舒适圈。”
“一定要把握机会，趁年轻，人的青春都有限。”
她有点不耐烦了，直接问，“到底什么事？直接说嘛。”
卢悦唇角勾起一副卖关子的表情，“姐姐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方颜就这样被卖了，从车窗外看到方塔大厦她就知道完了，这座著名的游戏公司大厦，是以现在火爆的方塔游戏命名。她上网查霍风的时候见过，他是创办人。
“他们也找上你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姐姐，你清醒点。”
卢悦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方颜，摇摇头，“霍风说的没错。”熟练地打了个方向盘，向地下车库驶去。
卢悦是前几天才认识霍风的，大学毕业后她开了两家家居店，审美好，会玩会赚钱，网红小明星认识不少，那天被朋友带去传说中的22楼，一堆男男女女热火朝天。
主人主动通过认识的朋友接近她，她差点惊呼这是什么盖茨比情节，后来霍风解释了在便利店和方颜的奇遇，想请她为游戏角色拍个小宣传片，但中间发生点小插曲，被误会成了骗子。
卢悦一听就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了，没追上呗，她妹傻的可以，先不说背景实力，就这程度的脸，谈崩了以后都是谈资。
“我报警了啊，”方颜拿出手机。
卢悦一把夺过，她是真的生气了，“是不是有病？” 硬拉带拽才坐上电梯。
一路上方颜愁得，“他们找你的动机是什么想过没有？我们是熊猫血，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器官被贩卖。”
“好了！颜颜，再怎么不谙世事也听过霍风吧，你是不是每天在家刷刑侦案件？都有被害妄想症了。”
她想不通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傻的人碰到那么好的事。
这个新兴的游戏帝国规模庞大，
方颜和表姐被前台带到总裁办公室的那条路，经过一排透明玻璃门工作室，只这一层里面的工作人员就多达数十位，看起来既忙碌又悠闲，
这规模多少打消了她的恐惧。
总裁办公室也是全透明的，整个房间被一种肃冷的气息笼罩。
霍风恭而有礼地请客人坐下，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温和庄重，和之前方颜看到的恣睢不驯截然不同。
“霍总，人带来了，怎么谢我？”
霍风只是轻点下巴，算做回应卢悦，靠回椅背上，瞧着方颜，
低声说，“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方颜看向卢悦，露出一副你看吧，这人真有病的表情。
“说说看为什么要躲我？”霍风继续问。
“不是躲，”方颜僵硬一笑，“就是有点莫名其妙。”
“莫名奇妙？感谢你这张脸吧，”霍风轻挑眉，将桌边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和合约，推到女孩面前。
“听说最近夜班不上了，之后准备做什么？”
方颜觉得这人神经，随口道，“顺其自然吧。”
卢悦倒是凑过来，翻开文件，合约里涉及着不少条款，比起游戏内容，更重要的是一个季度八十万的天价酬劳。
她推推方颜，惊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霍风继续说，“内容有点多，你们慢慢看，条件满意的话，我们这周开始。”
方颜顺着表姐的目光看下去，看到八十万的时候，眼睛异常明亮，简直不敢相信，只一会儿功夫，她的观念完全转变，这人只是讲话和行事古怪了点，误会他诈骗看来是她不识好歹了，差点就失去了一次丰富自己的机会。
在表姐的鼓动下，她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虽然她也不知道拍游戏角色真人CG宣传片具体要做点什么，只知道赚上这笔钱可以开便利店，可以开始大刀阔斧般地独立生活。
“不再看看了？”霍风问。
“不用了，谢谢你的善举。”方颜抬眼冲他笑了笑，对上霍风漆黑的瞳仁，觉得他更帅了。
出了公司，一路上跟表姐交代了相识经过。
车窗外夏日黄昏沉降，路边的棕榈树色调缓缓变成浅红，她犹如陷入梦境，抛却一切，沉浸于意外的美景。
表姐说的没错，舒适圈之外肯定有惊喜，现实有疗愈作用。
她根本没怀疑为什么素人需要真人CG，只分析八十万对她来说或许有点多，但对于当今最赚钱的游戏公司之一可是微不足道中的微不足道，
很多吗，一点也不，请素人就是省钱了。
至于她适不适合，再远的事情她就想不到了，那些东西是霍风要考虑的，不是她。
签订合同当天，公司就支付一半款项，看着手机里提示的到账信息，她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惧怕压力，天呐，一切好有意义，人生充满干劲，
但是她好像高兴得有点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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