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在市中心一栋不起眼的老楼里,是林晚舟几年前为应对突发状况准备的,连周明宇都不知道。打开门的瞬间,陈焰愣了一下——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只有极简的白墙和几件实用的旧家具,像个被遗忘的角落,却意外地透着安稳。
“随便坐。”林晚舟脱下沾着灰尘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她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确认楼下没有可疑车辆后,才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
陈焰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看着林晚舟熟练地检查门窗锁扣,动作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惕。这个女人总能在混乱中迅速找到秩序,哪怕是在这样临时的避难所里。
“你以前……经常用这里吗?”陈焰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喉咙的干涩。
“一次都没有。”林晚舟靠在厨房门框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总觉得用不上,直到今天。”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总觉得自己不会打破规则。”
陈焰笑了笑,低头翻开那些原料采购记录。纸张边缘已经被林晚舟的指尖摩挲得有些发卷,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重金属废料的名称和来源。其中一家名为“利源废料处理厂”的供应商出现频率极高,地址就在宏业化工厂隔壁。
“这里有问题。”陈焰指着其中一页,“这家利源厂三年前就因为非法处理危险废料被查封过,负责人却在半年后换了个名字重新注册,背后股东信息模糊,但我查过,实际控制人是赵启东的远房侄子。”
林晚舟走过去,视线落在那行模糊的股东签名上。笔尖划过纸张的力度很轻,却在“赵”字的起笔处留下一个极浅的墨点,和盛远集团合同上赵启东的签名习惯如出一辙。
“证据链正在闭合。”林晚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还不够。我们需要专家证明这些废料的处理方式会直接导致水源重金属超标,还需要将利源厂、宏业化工、环保局的资金流向串联起来,形成完整的利益输送链条。”
“那位环境法专家……可靠吗?”陈焰抬头看她,眼底藏着一丝担忧。这几天的遭遇让她明白,在庞大的利益网面前,任何人都可能被腐蚀。
“李教授退休前主办过类似的案子,当年就是他顶住压力,把三个污染企业的负责人送进了监狱。”林晚舟的语气很肯定,“他女儿是环保志愿者,五年前在调查排污时意外坠河,至今没找到尸体。”
陈焰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忽然明白林晚舟为什么笃定李教授会帮忙——有些伤痛,会让人对真相抱着不死不休的执念。
夜渐渐深了。老旧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将窗外的风雨声隔绝在外。陈焰趴在桌上整理资料,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游走,偶尔抬头时,总能看到林晚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借着台灯光线翻看法律条文,侧脸在阴影里显得柔和了些。
“你好像……不太习惯这种熬夜?”陈焰看着她频繁按揉太阳穴的动作,忍不住问。
林晚舟抬了抬眼皮,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以前熬夜都是在律所,有咖啡和恒温器,不像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娇气惯了。”
陈焰起身走到她面前,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里面是几块散装的巧克力。“补充点能量,比咖啡管用。”
林晚舟看着那几块包装简陋的巧克力,愣了愣。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周明宇总说“添加剂太多,不符合健康标准”,律所的下午茶点永远是有机坚果和无糖酸奶。
“谢谢。”她接过来,剥开一块塞进嘴里,微苦的甜意在舌尖化开,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疲惫。
“你手腕上的疤……”陈焰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左手手腕那道浅淡的痕迹上,“是怎么来的?”
林晚舟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大学时,为了抢一份重要的证据,被对方推下楼梯,手被碎玻璃划到的。”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后来赢了案子,却再也没碰过那种需要亲自动手的调查。”
陈焰没再追问。她能想象出那个年轻的法学院学生,或许也曾有过锋芒,只是被后来的规则和体面磨平了棱角。直到这次,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村民,又重新拾起了当年的勇气。
凌晨四点,窗外开始泛白。陈焰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却依然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和那些黑衣人周旋。林晚舟走过去,脱下自己的羊毛披肩,轻轻盖在她身上。
披肩带着林晚舟身上惯有的雪松香气,陈焰在睡梦中咂了咂嘴,眉头渐渐舒展。
林晚舟坐在旁边的地板上,看着陈焰被乱发遮住的脸颊。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姑娘,像株在石缝里野蛮生长的野草,浑身带着刺,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她想起自己七岁那年,父亲被工厂辞退后整日酗酒,她躲在衣柜里,听着母亲压抑的哭声,那时也渴望过这样不管不顾的勇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李教授的短信:“上午九点,老地方见。带好所有东西,注意安全。”
林晚舟删掉短信,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这几天的画面——图书馆里的初次交锋,盛远集团档案室的惊险,城中村巷口的生死时速……每一个片段里,都有陈焰的身影,像一团火,烧穿了她精心维持的冰壳。
六点整,陈焰准时醒来,看到身上的披肩时愣了愣,随即抬头对上林晚舟的目光。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醒了?”林晚舟站起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煮了点粥。”
陈焰看着厨房灶上那锅冒着热气的白粥,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一个人闯天下,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清晨,闻到属于“家”的味道。
“快吃吧,吃完出发。”林晚舟把一碗粥推到她面前,里面卧着一个荷包蛋,边缘煎得金黄。
陈焰低头喝粥,滚烫的液体滑进胃里,熨帖了所有的疲惫和不安。她忽然想起昨晚林晚舟手腕上的疤,想起她笨拙地煎蛋时被油星烫到的瞬间,想起这个永远精致的女人此刻穿着旧毛衣的样子。
“林晚舟,”陈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晨露,“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谢谢你。”
林晚舟正在喝粥的动作顿了顿,随即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我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陈焰笑了,“你是为了那个‘人总要信点什么’的自己。”
林晚舟的指尖在粥碗边缘轻轻一颤。
出发前,林晚舟换上了一身休闲装,扎起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少了几分精英气,多了几分利落。陈焰则把录音笔和备份的U盘藏在鞋底,又将最重要的几份文件拍照存在加密云盘里,做完这一切,她抬头冲林晚舟比了个“OK”的手势。
走到楼下,林晚舟打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的车门——这是她用备用身份登记的车。陈焰坐进副驾,看着林晚舟熟练地发动引擎,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就像一个精密的工具箱,永远有应对各种情况的工具,却不知道她自己在经历这些时,会不会觉得累。
车子驶过寂静的街道,晨光渐渐铺满路面。远处的写字楼群在薄雾中露出轮廓,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陈焰看着窗外掠过的早点摊,忽然想起林晚舟那天在街角排队买豆浆的样子,那个短暂偏离轨道的瞬间,或许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李教授的茶馆在老城区,那里巷子多,方便甩掉尾巴。”林晚舟转动方向盘,语气平静,“如果情况不对,我引开他们,你带着证据先走。”
“不行。”陈焰立刻反驳,“要走一起走。”
林晚舟侧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的脸上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里的坚定像清晨的阳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也是这样对她说:“晚舟,人可以输,但不能丢了良心。”
那时她不懂,只觉得良心是最没用的东西,换不来晋升,挡不住算计。直到此刻,看着身边这个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偏偏要一头撞进黑暗里的姑娘,才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输赢更重要。
车子拐进一条布满梧桐树的小巷,茶馆的木质招牌在晨光中晃出柔和的光晕。林晚舟停下车,与陈焰对视一眼。
“准备好了?”
“嗯。”
推开车门的瞬间,晨风吹起她们的头发,带着桂花的甜香。远处传来第一班公交车的报站声,清脆得像个崭新的开始。
她们不知道茶馆里等待着的是转机还是更深的陷阱,也不知道这场对抗最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当她们并肩走进那条飘着茶香的小巷时,脚步却异常坚定。
破晓前的黑暗终会过去,而她们,要做那道劈开黑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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