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蹲在路边,恹恹地望着马路对面的煎饼摊子,嘴里棒棒糖左右搅着,跟牙齿碰得咔咔响。
这是她来这地方的第十二天,连续买煎饼果子的第六天,终于是买不起了。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不怎么相信穿越这回事,以为太久没回国了在做梦,或者是哪个恶趣味的家伙玩了一出楚门的世界整她。
直到她穿过大半个城区,看到街上的人风格一致的!陌生服饰,写着旧城区的牌子后边那一堆飞檐翘角,才终于认清了事实。
因为她清楚记得,失去意识前,她正在戛纳的爱尔兰酒吧喝酒,要是楚门的世界,这么大场面,这么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做到;而要是做梦,饿肚子的感觉也太真实了。
“咕噜”肚子不经念叨地响了一下,胃部泛上灼烧般的饥饿感。
不能再观察了,今天必须得开始赚钱了。
安青咔地咬碎嘴里的棒棒糖,摸着口袋里仅有的两个钢镚站起来,目光从煎饼摊前排着的长队移开,放到后面人群稀疏的广场上。
得趁来得早快点挤到前边去。
来这世界十二天,她已经搞清楚了这世界的大概状况,有了赚钱活下去的思路。
这世界跟她的世界差别很大,整体上东强西弱,母系社会持续时间更长,没有君王概念,只有众议制的朝堂和选出来的首治。唯一跟前世接上轨的,就是近代改的人代制。
国家上她就完全搞不懂谁是谁了,勉强靠谐音猜出来什么樱、珐、赫兰、洛玛,至于什么易洛魁盟国,只知道在大洋另一边,是母系社会,完全不知道对标什么国家。
知道这世界经济发达、法律完备之后,安青想过去饭店、便利店这种正规地方打零工。
但没想到这世界法律太完备了,二十岁才算成年,十八岁才能合法打工。这身体只有十七岁,离十八岁还有三个多月,只好放弃。
放弃这一条留子必备打工路后,安青又打算搞点不用签合同的零工。
那么,也就是工资日结、没有危险不需要签订责任分配条款的工作。
思来想去,对这个世界还很陌生的安青,看着路边的娱乐新闻灵光一闪,打算重操旧业。
要说工资日结,来钱快,不用签合同,不卡年龄,不看身份证的工作,舍群众演员其谁。
刚好住的城中村离影视城很近,安青晃荡打探一圈后,跟在穿着奇装异服的邻居后面找到了影视城。
她蹲在接戏点观察了五天。发现可能是这世界社会发展状况良好,经济繁荣促进了娱乐产业发展,娱乐行业比较规范,相应的行业竞争也非常激烈。想做演员这一行的人几乎挤破头。
每天早上五点钟出头,天才亮,最早起来买菜的老太太老头都没出门时,广场上就有一堆群演聚集,为了个前排容易被看到的位置争来抢去。
好不容易定好位置,尘埃落定,没一会,影视城边上的钟楼再次敲响过六声后,群头拿着活单来点人了,人群就又会像雷雨前的鱼群一样沸腾起来。
围观了足足五天这种场面,安青每次无比庆幸这世界手机还不发达,要是像前世国内的微信群抢戏,她没手机,连竞争资格都没有。
这个点广场上人还算稀疏,大家各自或买或吃着早点。肉包、煎饼果子、酱香饼的香味随着初夏微凉的晨风飘飘荡荡,热气腾腾地熏蒸、驱逐着微弱的凉意。
安青两手空空地穿过人群,好像深度经过了某家早餐店后厨,浑身染了层中式熏香。
挥一挥衣袖,带走一大片香味。
更饿了……希望剧组中午包饭。
肚子着火一样在烧,安青捂了捂肚子。摸到干瘪的肚皮和上侧因为太瘦明显突出的肋骨。
肋骨根根分明,隔着层皮一棱一棱硌着手,把手按在上面,好像都能感受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根本好像一具骷髅架子。
“爸的。”感受着这具身体的孱弱,安青忍不住又在心里入乡随俗地骂了一句,骂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个处处繁荣却把这具身体养得很差的世界。
她在出租屋醒来的时候,情况糟糕得无以复加,简直是隔世复苏的木乃伊,几乎连起床走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还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车祸,变成植物人在床上瘫痪了一二十年,肌肉萎缩到这种程度。后来看到糊墙的报纸上陌生的名字、事迹和外面陌生的世界,才明白是穿越了,接受了暂时接管这具陌生而孱弱的躯壳的事实。
本着拯救未成年加提高自己使用体验的目的,她本想好好吃饭好好锻炼,把这具身体拉到健康水准。
结果翻遍整个屋子,只找到一个破卡通书包,只有五十块钱和几本笔记本,根本没办法好好养着身体,不得已,只能拖着这具身体出来打黑工。
“你怎么了,没事吧?”原地发着呆,忽然有一只手从背后扶在了手肘。
肌肉一紧,安青本能地就要一个过肩摔把人摔出去。前世的经验告诉她,所有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都有不可预知的风险,要及时予以反击或摆脱。
然而她忘记了,这不是她的身体。
动作才做了个头,只是个抬手反抓的动作,肩关节就不堪重负地咔哒一下,肌肉骨骼发出呻吟,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
安青不得不停下动作,假装只是活动一下。心里有一种英雄迟暮的唏嘘。这具孱弱的身体,把她一身遇到危险时的反击本领封印了大半,让她几乎退化成任人宰割的低等动物了。
“等赚到钱了一定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不说回到前世的水平,起码不能再出现这种还没怎么样,身体就先投敌了的情况。”
这么想着,安青默默攥紧了口袋里的硬币。
两枚,分别从两个指缝冒出,可以冒充指虎,增加攻击力。
不过,暴力是最后的自我救济手段,如非必要,安青还是更想当一个文明人。
想了想,她采用了自然界里伞蜥的招数,板起脸摆出不好惹的样子,转过身。
于是看清了,手的主人,一个陌生的圆脸女孩,正在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肚子痛,我扶你去旁边休息会吧。”
原来是个热心人。
安青松了口气,然后,更戒备了。
这世界的热心人,她太熟悉了!
前几天她刚来这个世界,饥肠辘辘地摇晃着出门,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顺便找点活计的时候,本打算假装游客,诓骗路人给她介绍这座城市。
结果热心的路人一看她这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急忙上来搀扶,问需不需要去医院,一群人跟着就围拢过来,架势像是前世当街抓住什么小偷。吓得她连忙一边说不用不用,一边赶紧跑掉。
后来痛定思痛,安青又瞄准了拄着拐杖的老人,心想这样就不会被搀扶着扭送去医院了。结果老人看见她,急忙把拐杖借给她,自己哆哆嗦嗦地摸手机打算帮她联系医院,手指却可疑地按到了什么1啊0啊,安青大感姜还是老的辣,急忙趁老人还眯着眼睛找按键,把拐杖往墙上一靠,赶忙溜走了。
最后不得已,她只好跟着几个未成年找到一家学习网吧,斥几块钱巨资上了网。
所以,在安青心里,热心人就等于被扭送到医院,等于损失钱财,属于是即便已经有了被送到医院也能自如应对的自信,也不想正面面对的狠角色。
要对付这种热心人,逃避只会导致更密切的关注,只有直面让热心人真的相信没事或者直接离开现场才能摆脱掉。
因为还打算等一会开工,安青决定采用前一种路径。
心里做出了选择,安青冲包子脸摆了摆手,“我没事。”
“可你的脸色……”包子担忧地看着安青,一副我还是觉得你需要治疗的样子。
好像下一秒就会说什么要去医院之类的话。
“气色?”安青疑惑地拍了拍脸,“气色不是挺好的吗?”
暗暗用力,人为增加了点红晕。
包子脸不过二十来岁,活在这个温室一样的世界,还没遇到这样增加气色的方法,一下被这操作弄懵了,圆溜溜的双眼之中满是迷茫,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连带着,她手里提着的包子也停止了晃荡。
安青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包子,停下来以后看的更清楚了,好像连褶皱都看得清楚。
她扫了一眼,又扫一眼,再扫一眼。很恶劣地想原地躺倒,让包子脸知道“碰瓷”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不过想到前几天看见的在这片游荡的几个摊贩家的小鬼,怕教坏小朋友,摇摇晃晃地又站住了。
包子脸不知道自己差点成为对社会风俗造成重大破坏的案件的主角,见安青目光无神,身体随风飘荡,还以为她要昏迷了,又凑过去关心,“你还好吗?”
包子脸的脸挡在了包子前面,安青别开视线。
【算了算了,要是是什么不喜欢的口味,反而耽误了群演事业。】
“我没事。”
“真没事?”包子脸追着安青的转向。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仔细观察安青的表情,看有没有不对的迹象。
【能看出什么来就有鬼了】安青饿着肚子,被她带包追踪很不爽,心里嗤笑一声,很淡定地随便她打量。
这张脸瘦得都只有头盖骨,别说表情,要不是还眨眼睛,连死活都看不清楚。是哪怕是过去了这么多天,她自己无意从镜子里看到这张脸都还会吓一大跳以为见到鬼的程度。
包子脸如果能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表示说谎的微表情,那都可以去警局应聘法医,说不定还能从死者尸体上看出跟凶手有关的线索。
包子脸打量着,安青故意转了转脸,给她尽情打量的机会。这具身体一米八,比包子脸高出一个头,她看包子脸微微低头很轻松,包子脸看她却要仰着脖子,僵持起来绝对不是她累死。
打量一阵,包子脸果不其然很快累了,拍拍安青的手臂,被反震硌得呲牙咧嘴,说:“那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跟我说一声,我扶你到外边去。等一下这里人会很多,容易透不过气。”
安青摆摆手,不屑一顾。
开玩笑,所谓晕倒,就是意识不能控制身体,她可是熟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拥有钢铁意志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区区饿肚子,就此晕倒也太瞧不起她三十四年从没晕过的记录了。
“你第一次来当群演咩?”回到原始的并排位子上,包子脸开始细细簌簌地扒包子的塑料袋,“我叫唐筱然,你叫什么啊?”
说完啊呜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肉馅香喷喷的气味顿时像灌汤包的汤汁一样往周围爆开。
“咕噜”安青肚子更瘪了,后悔起来,早知道刚才就直接原地躺倒了。
“你没事吧?”才一下没回答,包子脸又凑到安青前面,看她有没有偷偷昏过去了。
一副关心但很莽撞,一言不合就会把安青扭送到医院的样子。
安青被她的包子香气连番攻击,还要防着被扭送,很想拂袖而去。但眼看周围人群熙攘起来,出去会损失最佳位置,只好一边很徒劳地立起手掌制止她继续靠近,一边做出很有精神的样子自我介绍:“安青,我叫安青。”
可恶,她堂堂名人堂大导,什么时候需要向人自我介绍了。如果是前世,遇到这种情况早就让保镖把人拉远点,然后一句也不理地走掉了。
包子脸目光在安青脸上转了两圈,确定了那双眼睛还乌楞着,才放心回到位置上,咬着包子又问:“你是第一次来当群演吧?”
像看到流浪汉在街头游荡,从写字楼窗户里探头询问情况的高级职工。
包子脸趁等答话的空隙又开始啊呜啊呜地吃肉包,安青心里大感可恶,很想冷暴力她一下,但怕被即刻扭送,不敢不应,只好点点头,“是。”
心里暗暗发誓,等赚到钱了一定要吃一百个肉包。
“那你是不是还没办演员证啊,”包子脸问,然后以过来人的语气说,说演员证遇到事了能怎么保护权益,能多接哪些类型的戏,能多赚钱。
听到能多赚钱,安青顿时眼前一亮,有些意动。
不过怎么办演员证?
安青看了眼兴致勃勃好像演员工会的宣传大使的包子脸,假装懵懂无知地摇摇头:“没有办。”
闻言,果然包子脸就开始介绍起怎么办、去哪办演员证,“最后交五十块钱注册费就好啦。”
五十块钱?
四个字轻而易举地杀灭了安青的兴趣。
开玩笑,只打算当三个月演员熬到打工年龄的她,干嘛要花五十个包子来拿这一张像是入会书的东西啊。
“你一个人不行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办,今天下午就可以。”包子脸不缺包子,很热情地说。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家伙】安青心中打定主意不要去办,不过看看包子脸健康的体魄,再看看自己瘦弱的骨头架子,感觉胳膊拧不过大腿,大腿也拧不过胳膊。
只好曲线救国,作出很感激很想要,但刚离家独立自力更生,不愿借助她人力量的坚毅表情,“我一个人可以的。”
可恶可恶可恶。
“谢谢你啊。”安青感激地拍着包子脸的肩膀,视线假装不经意,实则密切关注包子脸的表情,暗暗警惕她还要说什么热心肠的话。
没什么比帮助别人收到感激更值得开心了。包子脸弯了弯眼睛,高兴起来,刚想说什么。这时候,影视城的大门吱呀一声,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安青还没来得及反应这道声音意味着什么,人群瞬间骚乱,“群姐”、“群姐”的称呼声中,人群中浪潮一样开始前涌。
安青感觉一阵沛然巨力从背后袭来,整个人瞬间重心不稳地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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