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江叔还是没回来，这祭拜将军祠又变成了他林令今一人的事情，往年江叔会在竹林旧居拉着他朝着这个方向磕头。
近俩年住在不羡仙，朝着这个方向磕头倒是不干了，却是直接到这来祭拜了。
当年契丹人为了羞辱燕北盟的将士砍了不少将军祠里雕像的脑袋……可恨，当真是可恨。
今天是七月半，于情于理，他都是要来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又见鬼了。
头发微卷，身披铠甲，那是个容貌极好的人，要不是那身铠甲，林令今怀疑这是个艳鬼。
他早年间遇到过好几次鬼怪这类的东西，现如今他已经不再惊讶于见到了。
毕竟云厌天说了，他这一生牵扯太多，总能被些奇怪的东西找上的。
虽然这不是好事。
那时林令今在给王清的雕像磕头，抬头的一瞬就见到了那个鬼。
于是，他和他对视了。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经历了无数悲欢离合，全是复杂的情绪。
少年人在内心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接受了这七月半遇鬼的事情，他说：“……你好。”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做回答，林令今不知道他是谁，也并不需要知道。
因为他看到了那人脖子上若有若无的红色痕迹，他知道那是什么。
随军枭首，筑为京观。
这样啊，燕北盟的人啊，那就不是坏人了。
林令今祭拜完，沿路向着开封走，路遇几个匪帮贼窝，遂除之。
他向来如此，不管是做什么事的，只要路上遇到了这些欺压百姓的东西，就会拔出背后的双刀来。
云厌天说他不管对方有没有苦衷就杀的行为很符合三更天，但这本质上是为了正义的行为又不像是三更天。
“可你没告诉过我三更天不能只杀恶人。”红紫眸子的少年人擦着脸上的血，“都是杀生业，我这也是杀生业。”
他知道那个鬼一直在跟着他，但应该是没什么恶意的。
要是有恶意早就有动作了，不至于一直保持着距离。
给多出来的几道伤口处理了，林令今就继续向着开封走，司马燕宇叫他今日早些回去，毕竟七月半。
林令今嗤笑，说他怎么能信这个。
司马燕宇则说：“就算不信鬼神，你也要早点回家，知道吗？”
林令今说知道知道，但真正回到开封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没几个人，谁叫今日是七月半。
阴风阵阵，倒是瘆得慌。
然后，本能地，挡住了那向他偷袭而来的攻击。
“妈的……”随着林令今骂的这一句，角落里的见道修也冒了头，走了出来，林令今忍不住继续骂，“这鬼日子你们还来杀我夺令签？你们见道修就这么无聊？”
“早听闻林长老万战不败，自然想要来挑战一番。”其中一位笑道，“倒是想看看，是林长老身死道消在此留下令签，还是林长老实力不凡，我们身死道消。”
“……疯狗。”他承认江湖上对三更天的评价总是有原因的。
但他今日真没想和这群人打，他们三更天凡开打必须拼个死活，他哪有这闲情雅致。
但他还是把这群人都杀了，没办法，云厌天是这么教的。
“你现在是长老，那些见道修一定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杀你，别留手，他们对你动手的那一刻就说明他们是起杀心的。”
没必要对对自己起杀心的人留手，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帮疯狗下手还真是重，林令今捂着手臂上止不住流血的伤口，忍不住想。
“七月半还给自己搞一身血？知道你们三更天杀人没有忌讳，但你这也太没有忌讳了吧。”才刚踏入，司马燕宇就赶紧来扶，“我让你早点回来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他妈的，不是我。”林令今皱着眉，“该死的见道修，他们真应该被发配去契丹，杀心那么重不去杀一百个契丹人再回来都可惜。”
“你杀心就比他们轻了？我没猜错的话，这次来追杀你的没有活口吧。”司马燕宇从旁边柜子上拿下衣服，丢给他，“处理好，我可不想明天见到你还是一身血。”
“知道了知道了。”林令今一把接住，又小声嘀咕，“是他们该死……”
火宅三更好就好在穿着严严实实，红黑相见受伤不容易被发现，坏也坏在穿的严实。
布料简直是粘在伤口上的，痛的林令今直抽气，他察觉到一种强烈到不可能无视的视线，抬头去看就见又是那个鬼。
“你竟然还没有走？”林令今有些惊讶，他早就以为这个人走了，赶紧站起身走向他，“你是不是有求于我啊……”
但是那人却摇了摇头，他的视线落在林令今身上的那些还没有好全的旧伤口：“你长辈知道吗？”
“长辈？很明显，刚刚那个人知道。”林令今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这么问，但还是回答。
“吴乌那孩子……也能算是你的长辈吗？”他似是陷入了思考，接着问，“你家里，不应该还有个姓江的长辈吗？”
此话一出，林令今瞬间惊讶地看着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了毛：“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哥的本名，为什么知道江叔的存在。”
“……”他沉默了，他看着林令今，“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很混乱。”
“哈？”林令今满脸不可置信，“那你怎么会问我那俩个问题。”
“记忆里，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叫吴乌的孩子，以及……”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林令今，平静，无波，“你的眼睛，应该属于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而那个婴儿，应该被交给了一个叫江晏的人才对。”
“果然我一开始的猜想是正确的，你是燕北盟的人。”林令今摸着下巴，思考着，“可惜应该是只有我能看到你的，不然我一定要问问哥你是谁。”
“你一直都能看到吗？”那人又问，“我这样的，存在？”
“偶尔吧，不是一直。”林令今摇了摇头，“一般都是，对方需要我看见，需要我帮忙，于是我就看见了。”
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人是不是找他有事。
但现在对方什么都不记得，怕是就算有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恐怕是执念吧，毕竟是燕北盟的亡魂。
有执念也好……至少，至少，还能多留几日。
其实林令今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他那么聪明。
他想这人多留几日，仅此而已。
只是过了几日，在那一日。
“我最近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人突然说，“现在的皇帝是什么人。”
“放心吧，是汉人。”
“燕云十六州呢。”
“……”林令今低下了头，“其实我想让你开心点的……”
“我没有不开心。”他说，“你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高兴，现在的皇帝还是汉人，我也很高兴。”
“……”林令今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我……其实，知道你是谁。”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将军祠，燕北盟，知道他，知道司马燕宇的本名，知道江叔。
但是他怕啊……
“你是不是要走了。”林令今抬起头来，眼中蓄满泪水，“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是。”他点了点头，“不要哭，令今。”
“可是，可是我好不容易再看到了你，你明明，你明明还没有去见江叔，江叔明明……”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林令今哽咽着，“很疼吧……很疼吧……”
“没事的，令今，不疼的。”他轻轻摸着少年的头，轻轻摸着爱子的头。
“骗人……那可是枭首啊。”林令今用手背抹掉了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加入了三更天……我选择了杀生业……对不起，我没有长成你们希望的样子……”
“不用道歉，没关系，令今，你很厉害，你有你自己的选择，这很好，你没有被我们影响，有你自己的想法，真很好，令今。”王清温柔地笑着，“你长成了不得了的孩子啊，令今。”
“我很高兴。”他说，“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很高兴。”
“不要走啊……”林令今流着泪，试图去抓住那缕魂，但他终归是人，“求求你……”
他一直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很好的将领，云厌天这么说，司马燕宇这么说，大家都这样说。
他总在脑海里去拼凑，去拼凑这人该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
得是什么样的人啊，会让契丹人，杜重威，甚至就连李祚都想要他死。
得是什么样的人啊，才会让那么多人记得他。
看到王清的鬼魂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在跳，他的灵魂在叫嚣，是了，王清是该长这样的。
惊艳，温柔的本性又不失那将领的锋芒。
他从小就缺失父爱，江无浪不适合当个父亲的角色，真要说的话，林令今宁愿叫他哥。
按辈分，江无浪也只能当他哥。
他太聪明了，聪明到生命里不需要父亲的角色，他太聪明了，聪明到那人说出吴乌，江晏的名字就猜到了一切。
但他还是希望那人能多留几日。
几日便好。
“阿令，醒醒，怎么睡在这里。”
睁开眼，是那双绿色的眸子。
身下的柔软的草坪，那落过泪的感觉不似假象。
“……没，累了而已。”
无非又是一场，怪力乱神。
这章写的有点乱
凑合看一下吧
本来是准备七月半写完的
结果写着写着卡住了
想写王清，又不知道怎么写
其实写成这样我不是很满意
但我实在想不出如何润色了
林少本质上是个缺爱的小鬼
这东西也许应该发在父亲节也不一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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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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