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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磨笄

过后落座,刘长嫣才想起小可足浑氏是哪个。她未在意,端庄浅笑着听可足浑皇后说话,不时接几句。

无人注意时,她理了理膝下间色裙摆。玉色暖白间以竹青盎然,清新配色频频惹人偷顾。想起慕容恪一身爽朗清举,入宫时人人皆赞他二人天作之合,刘长嫣眸间不自觉凝了一抹春光,可足浑皇后唤了她两声,刘长嫣才怔愣抬头,她掩去心绪,轻巧揭过:“瞧我,饮了两杯,脑子便转不动了,皇后娘娘莫怪。”

可足浑皇后自不会计较,今日是她的主场,何尝不是刘长嫣的?慕容恪大败冉闵,待彻底平定残余势力,不日即将封功,如此得意之时,刘长嫣却分外低调,饶是今日大宴宗室,也未浓妆艳抹大摆排场。她虽较可足浑氏少了一份冶艳,容貌也是色压倾城,倘有争奇斗艳之心,可足浑皇后未必有几分风头。可她只是安静恬淡而至,衣衫华美而无过分铺陈,含蓄雅致而不**份,静静坐在那里,不显山水,不争锋,如兰如竹,观之可亲。

可足浑皇后很难不生几分好感,尤其对比艳光四射的段玉容,刘长嫣这个妯娌简直一千一万个顺眼。与刘长嫣说着话,再不经意望了一眼自家妹妹,可足浑皇后一叹,终是欠缺。

慕容恪在宗室子弟席间,并不知爱妻风采将自己不认识的爱慕者一颗芳心碾成了齑粉,他正与慕容儁和叔伯兄弟子侄们饮酒助兴,席间慕容儁对此次征战有功的叔伯兄弟子侄一阵酬谢,慕容恪当是首功,众人皆对其称赞不已,慕容恪一如往日谦恭,但心情也是极佳,他日常并不饮酒,今日圣情难却,亦多喝了几盏。

慕容令陪坐在他四伯身侧,见慕容恪酒盏空了,适时地便给他斟上,慕容恪瞅这小子一眼,怕不是想给他灌醉。

宗室子弟有地位者皆带了长子陪侍入殿,慕容楷算是不大不小,既没有小到要和刘长嫣去女眷席,也没有大到能给慕容恪侍酒,并且一入殿就爬到慕容霸膝上不肯下来。没办法,谁教他五叔第一次见面就用一柄小型精巧的三叉戟获得了慕容楷眼缘呢?自那他见了慕容霸就相当热切,一声声“五叔”比对慕容恪还要亲热。慕容霸听得极开心,抱着慕容楷一道坐了,还打发慕容令去给他四伯陪席。

说来血脉感应也是稀奇,慕容令明明是慕容霸的儿子,自小却安静内敛,沉稳少言,人皆言不似慕容霸少时,行事却有四伯慕容恪之风。所有的叔伯中,慕容令也最与四伯说得来。而今慕容恪有了儿子,小慕容楷最喜欢的人却是慕容霸,每每见面总要慕容霸抱,二人彼此逗乐,俨然为忘年知音,为此慕容霸戏言:“上天可是还了我个儿子。”

众人听了也是一乐,慕容尘笑得尤其大声。慕容评揉揉耳膜,自斟一盏酒,菜不管布,酒不管倒,只想让慕容尘滚。

慕容楷见大家笑,看看他五叔,也跟着呵呵直乐。

座上慕容儁腹诽:往日里他也没少抱这臭小子,可见是个小没良心的!

此兄吃醋之能已臻化极,少时嫌父亲偏心,中年惧兄弟偏衬,现下连侄子也要争。

酸了一阵,慕容儁想起一件正事,在他开口前,慕容恪提议为贺陛下登基之喜,自己与诸位叔伯兄弟皆有贺礼献上,请吾皇笑纳。

慕容儁没想到还有礼可收,顿时安坐榻上。

慕容军、慕容评等老一辈叔王先行敬上贺礼,然后便是诸兄弟,按照长幼,先是慕容交,待到慕容恪时,他上前双手奉上一只掌大的檀木盒。

太子晔上前接过四叔手中礼品,只觉轻轻的,大致是个卷轴。众人眼睛也皆在那檀木盒上,心觉以慕容恪灵思,贺礼必然别致,观那小小一盒,虽不若慕容交与诸位叔伯厚重,恐也价值不菲,众人纷纷猜测定是行军布放要策或藏宝图一类。

慕容儁也是这么想的,他不忘调侃慕容恪:“四弟这是又有巧思了!”

慕容恪躬身,“此物正对皇兄心中之事。”

慕容儁得意一笑,心说:“这次你可猜错了!”

他打开檀木盒,望见其中之物定住了眉头。众人皆张首望去,只见慕容儁从中取出了一枚骨笄。

骨笄做工流畅,打磨光滑,尖头锋锐,但是,那也只是一枚骨笄!

用来贺称帝之喜,未免浅薄。

不知是谁长长泄了口气。

慕容儁却未动,他拿着那骨笄看了又看,起先不懂慕容恪之意,再想起他方才那话时,很快明白了过来,他问:“这是十六妹妹之物吧?”

与猗猗同母的十三王子慕容纳和十六王子慕容宝皆吃惊抬头,不安地望向了四兄。

慕容儁此话一出,很多人慢慢反应过来,在场之人多是知道慕容儁欲通婚符秦以安西境的,选中的和亲人选便是十六公主。

慕容氏子弟多自小研习书赋,熟读经史,自是明白此笄何意。

古春秋时期,赵简子欲灭代国,嫁长女于代王。赵简子死后,赵襄子上位,约姊夫代王边境盟会,代王如约而至,赵襄子却秘令甲士乔装成庖厨,将代王及亲随尽数击杀。事后,赵襄子麾下铁骑以雷霆之势攻灭代国,并迎其姊还赵。代王死后,代王夫人哀不自胜,途经鸡鸣山时,磨笄自刺而死,后人感其忠义,称为“磨笄夫人”。

据史载,磨笄夫人临死曾言:“以弟慢夫,非人也,以夫怨弟,非义也。吾不敢怨,然亦不归。”

在座诸人,多娶部落贵女,多有姊妹外嫁,皆自平定鲜卑各部纷争的战火中封功,哪个不是史书中的丈夫,又有哪个不是史书中的兄弟呢?可是他们日日得见发妻,姊妹又何在呢?很多人皆是沉默了。

慕容儁捻着那枚骨笄,神色不明,“她是威胁朕?倘有一日......她便要做磨笄夫人不成?”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上服度则六亲固。

这显然不适用于皇室权争。

莫说燕国正是起步之时,便是四海升平河清海晏,慕容儁君临天下又如何?女性的血泪悲欢,与权势地位相比,在这些男儿的眼中太轻了。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部族生养了你,与你华衣美食,万千娇宠,不需如我等男儿浴血疆场,九死一生换取荣华富贵,只消一段联姻,令你换个地方度日,亦是舒坦日子。毕竟女子不同男子,纵使部落离散,敌人也多不杀妇孺,总有安稳去处。

当然,只要你做个俗人,想开些,把忠贞当做身外物,莫作磨笄夫人第二的好。

男性天生就善于从多个角度看待问题,见利自取。当自己是代王时,自希望妻子忠贞不二,磨笄千古留名。当自己是赵襄子时,就希望姊妹是个俗人了。他们全然忽略了,弱女子也有感情,也有烈骨。

慕容恪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十六妹妹之物,是臣弟令家妇做来赠与皇兄的。”

慕容儁的眼睛渐渐抬起,“四弟,你不认可朕的决定?”

“臣弟理解皇兄的为难,亦理解诸位叔伯兄弟的为难。”慕容恪环视四周,将众人羞于触碰的短处当众揭开是需要勇气的,他无惧地做了,自不怕直视他们的眼睛,“诸位叔伯兄弟,恕恪情长气短一次,不瞒众位说,皇兄那日与我说起要将猗猗嫁去符秦之后,我便时常想起蕤蕤,包括在座多位同父的兄弟在内,或许你们很多人都忘记了蕤蕤是谁。”

他这话正点破众人疑惑,多是讪讪,就连与蕤蕤同母的慕容纳和慕容德,一时听到这个名字也觉陌生许多。

“蕤蕤是我们的九妹妹,她十二岁那年嫁到了拓跋部,是代王什翼犍的王后,可能很多年里,她便只剩下这个身份了。父王膝下儿女众多,姊妹们我多是不熟悉的,甚至有些几乎没有见过。我记得蕤蕤,是因为她少时时常追在我身后唤“阿干”,她出嫁的前夕还跑来问我,她听人说什翼犍奉父王不敬,不肯纳马屁为聘,倘有一日两部大战,她还能不能回家,会不会如嫁到段部和宇文部的几个姊姊,至死都见不到阿磨敦。”

殿中人神色各异,慕容霸摸着慕容楷的头,恍惚记起刚成婚那时,妻子夜夜的梦呓和哭泣,当时他还嫌她吵来着。

慕容儁敛了敛气,慕容恪看向他,心绪平和,“皇兄,臣弟以为,我等栉风沐雨,秣兵厉马,缔造慕容盛世,是为使每一个慕容氏族中人不再为人所欺,男儿不再流血,女儿亦当不再流泪。否则,我等出生入死何意?”

慕容纳与慕容德只觉盏中美酒微苦,四兄做到这个份上,他们作为猗猗的同胞兄长如何能再退缩?纷纷上前言请慕容儁三思。

慕容德言语尤为激昂,长眉间半月形重纹都为此陡起,他认为四兄之话十分有理,荣耀照耀到每一个人才称之为荣耀,若是仅仅惠及部分人,那是盘剥。

这之中盘剥的正是他同胞姊妹的血泪。

倘是真的结亲,嫁便嫁了,为了准备翻脸而结的亲,不是送猗猗去死吗?符秦氐族,不是他们鲜卑同类,和嫁女段部可不能相比。

慕容儁挥挥手,令他们兄弟二人起身,他对慕容恪道:“四弟之意,朕明了。”又优雅举杯招呼众人:“大好日子,不说这个,眼瞅着饶乐节将至,到时候咱们兄弟好生乐乐!”

众人复眉开眼笑,举杯欢庆。

饶乐节是自饶乐水大会流传而来。古时,饶乐水大会乃鲜卑族各部落共同聚集的一大盛事。鲜卑旧俗同姓不婚,婚嫁之事多通婚外部落,故为促进各部落婚嫁繁衍,每年季春时各部落便共同集会于饶乐水上,令适婚男女寻取心仪之人进行婚配,嫁女娶妇,欢歌宴饮。

自慕容氏迁入棘城,又迁龙城,而今再迁蓟城,已是远离先时各部落聚居盟会之所,但婚姻之事,关乎绵延,每逢春季,正适□□,便仍沿袭旧俗,渐渐便演变出了饶乐节。是日,慕容氏所统麾下六夷部落皆出行盟会,为适龄男女寻取姻缘。慕容氏首领也要着机大配姻缘,为族中子弟女娘联结婚姻的。

慕容儁此时提起这个,便是不打算再令猗猗和亲符秦,要在饶乐节时为她选婿的。

慕容纳和慕容德顿时心安,事后郑重去谢了一回四兄。

公孙夫人亦带着女儿亲去了高夫人处。公孙夫人性情温柔,在知道慕容儁打算让猗猗去和亲后,已是多日泪流,只恨之前挑剔太过,未能早些给猗猗定下婚事。今闻慕容恪谏言慕容儁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即泪崩难言,她什么也没说,入门便是郑重带着女儿对高夫人跪拜致谢,当年蕤蕤远嫁,已是要了她半条命,她膝下儿女再多,却是谁也替不了谁的。

高夫人忙将她扶起,只道:“你我姊妹,不必如此。”

公孙夫人后怕,满心感激,“姊姊和四郎的恩情妹妹记下了,如今猗猗留在膝下,妹妹再无所求的。”

高夫人与刘长嫣对她只有满心宽慰的,待送走公孙夫人和猗猗,高夫人许是被公孙夫人慈母心肠所感,忽道:“当年恪儿出世时,我万分庆幸,他是个男孩。”

作了侧室,自然是生了儿子才有倚仗,但高夫人绝不是因此庆幸,她不得宠,终生也只有慕容恪一子,倘这是个女孩,如今怕早已与她骨肉分离,散落天边了,何有今日母慈子孝、与儿媳孙儿一堂共享天伦?

刘长嫣自然明白高夫人之心的,她自小受宠,父皇膝下兄弟姊妹十人,独她一个女孩儿,未央宫里,常是横着走的。因她是个宝贝,从来只觉得做女娘子无有不好,可那是在亡国之前。亡国之后,曾经的欢愉皆化作百倍的痛苦支离,那时候她就一直希望,自己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哪怕,是战死沙场呢!

想想那时心性,当真是上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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