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搭在桌边的手微微发着颤,心里铺满了很多事,大脑也跟着高速运转着,却迷失在了神经末梢,抓不住任何重点,屋内一时静默,时间仿佛也停止流逝,风声止,气流顿。
最后打破沉默和静止的是蓝矾,她双手叉腰,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吼了一句,“你怎见了大人却一动不动?”
好威风,吓朱婉笙一跳。
朱婉笙轻咳两声,看着晃来晃去的蓝矾,“蓝矾,别...别动。”
蓝矾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她明明没有在动。
“还有,别这么凶嘛,吓...吓我一跳。”
蓝矾这下有些委屈,小声嘟囔道:“大人,不是您让蓝矾凶的嘛,您是不是喝醉了?”
朱婉笙笑着摇头,“没...没醉呀。”
顾影青还是没坑声,在她对面落座,自顾给自己倒了杯酒,但未饮。
蓝矾替朱婉笙斟满酒,而后悄无声息地出了膳厅,替两人关上门。
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朱婉笙眼前的世界好似在飘动,她轻轻拍了拍脑袋,随手抓起酒杯闷了一半。
这原主要找他商量何事?她怎么办?
这人怎么不说话?
桌上的红肉表面开始凝结出一层油,她灵光一闪,兀地一笑,“喝点?”
顾影青神色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冰冰凉凉的字,“不喝。”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声音蔓延到耳中时候,带着低低柔柔的磁,朱婉笙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两厢沉默。
她继续饮酒装死。
余光里,身侧的人不知道是不耐烦还是怎么,眉头蹙了一下,问了一句:“聊何事?”
她哪知道聊何事,于是,她反问,“不如你说,你说说说看…你想怎么解决?”说的含糊不清,但既然是聊事情,总归是聊对策,她这么问好像也没毛病。
闻言顾影青若有所思,转着手里酒杯的,随着他的动作,里头的酒将洒未洒,悠悠烛火下,杯延的酒水泛着光,朱婉笙的视线便一直追随着那光芒。
过了一会儿,顾影青开了口,“那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他抬眸望过来,深眸里映着暖橘色的光,清澈透亮,面部轮廓却是不清晰的。
朱婉笙敛着笑,含糊其辞,“我能做到...我尽量...”
顾影青点了点头,“和离?”
朱婉笙:?
朱婉笙:......
你礼貌吗?让一个新人处理这么重量级任务,就古人这种生存大环境,和离这种大事,她做得了主吗?
于是她身子往椅背靠,连喝三杯压压惊,接着继续装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再次开了口,语气有那么几分迫切道:“如何?”
朱婉笙有点晕,眼前的顾影青竟已经出现了重影,那瓶乙酸已经变成了三瓶。
“我觉得...也不是....”说到这嘴唇有点干,又将方才剩的半杯酒喝净。
“也不是什么?”
“也...不是...也...不是......不可以!”
她用手撑着下巴,眼前的世界晃得她头晕,索性阖上眼睛,不听不看不管。
顾影青脑中灵光一闪,倾了倾身子,略微靠近朱婉笙,“既然你赞同我的提议,那立个字据画个押,待明日一同找朱老大人执行,可好?”
她用下巴点点手掌,眼皮微掀,模模糊糊中,他起身快步出了膳厅。
风将他未关的门吹得开开合合,远远望去,竹林边的灯火摇摆着,晃出好长一串,像糖葫芦。
恍惚中,不急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风被隔绝之时,一抹白影在她眼前晃了晃,余下墨香。
“字据我立好了,按手印。”
视线下敛,桌上铺着一张白纸,其上两行小字,字好像写得不错,有力有形,却无一字能清晰入眼。
白纸边搭着的手很好看,筋骨匀长,敲击纸张时候,皮牵着骨勾出好看的形。
隐隐约约中,虎口处似乎是有个小伤口还在微微出血。
朱婉笙没明白,“干什么?”
那只好看的手就在眼前竖起大拇指,接着在红色印泥上轻轻一抹又将指腹盖在白纸上,留下一抹椭圆型的红,只是那抹红在她眼中都有了重影,像两条胖乎乎的虫子在爬来爬去。
“到你了。”他冲她抬了抬下巴。
朱婉笙却依旧看着搭在桌面的手,因着指腹沾了红泥,虚握成拳时候拇指和食指微曲着,虎口处的伤口愈发显眼。
或许是她迟迟未动,手的主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点了点桌面,说:“摁不摁?”
朱婉笙摇了摇头。
顾影青眉头蹙得更深了,“为何?”
“不...不!”她瞪他一眼,“酒后...不可...以瞎签合同,你要做什么...明天,明天再来!”
说完又将脸放回手掌笑嘻嘻纯真无害地看着他。
.......
顾影青觉得头疼,喝醉后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还以为很好糊弄,没想到警觉性还挺强...
也不能强迫她按下手印,真是麻烦。
他将白纸叠成四四方方的放入她手中,“那希望大人清醒之后还记得今日之约,我且回去静候佳音。”
出了膳厅,芒硝小跑着追上他家公子,看着顾影青心情竟然还不错,心里纳了个闷?
要知道这人被逼着嫁过来后就没怎么笑过,每天那张脸就和被人逼着吃了猪食一样的难看,更别说每次朱婉笙一叫,他整个人写满了——我想杀人。
和离,真这么值得高兴?芒硝不理解。
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公子,您当真要与朱大人和离?成亲还不足三月就被休了的话,对您的名声不好。”
顾影青看都没看他,说,“现在名声就好了?”
芒硝吃了一瘪,顾影青虽为正室,风头还不如朱婉笙在外头的...
确实...
不怎么好听...
“那些谣言吹过就过了,公子您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手有身手,只要学会服个软,伺候好哄好朱大人,她会想通的。“
顾影青用你在说什么梦话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睡醒就回去多睡会。”
芒硝叹了一口气,“可这门亲事是两家祖母敲定的,朱老大人虽好说话,但最是看重门第,季殊白公子...出身不好,与您和离后大人必然要娶季公子,朱老大人思及此便不会同意。”
顾影青“嗯”了一声。
芒硝暗自掌嘴,多嘴,无脑,在他家公子跟前提什么季公子,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嘛...
***
蓝矾回膳厅时,朱婉笙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上,玩得正高兴。
手里捏着个奇奇怪怪的透明管子,将酒杯里的酒水吸起来又滴到一个纸团上,反反复复玩得不亦说乎。
“大人,您又喝多了,那顾夫也不管管您就走,一点不知道疼人,大人定要好好说道说道他,教会他什么是男德!如何伺候大人!”
朱婉笙噗嗤一笑,“没...没喝多呀,不用...他管,我向来不...不靠男人。”
蓝矾听不懂。
只好贴心替朱婉笙善后。
将她手中的纸团子抽出来随手一丢,“大人每次喝醉就会说些奴婢听不懂的胡话,我背大人回去休息。”
蓝矾半俯身,背上朱婉笙,后者甜甜一笑:“谢谢你呀蓝矾。”
蓝矾心头猛地一跳,神色有些复杂。
平时她没少背大人,大人在背上绝对不老实,不是胡乱发脾气就是哭哭啼啼,亦或者大喊大叫。
今日却额外的安静温和,弄得她有些不习惯呢。
......
翌日,天色还灰黯,晨间薄雾掩住了朱家楼阁,主屋外不知名的鸟叫嚣着盘旋着。
朱婉笙在噩梦中惊醒,手顺势就往床边捞手机,抓着一把空气。
真特么穿越了...
接受不了一点...
她换了个睡姿,侧着身子,将被子夹在腿间,一只手枕着脑袋,看着昏暗的光线落在暗色木地板,还是想哭。
原主和她不一样,她是科研届一株艰难求毕业的小草,生活简单三点一线,原主是有着百年家业家产多多自幼便挥霍无度,长大抱得美男三俩归的骄纵大小姐。
她演不来的。
屋外的鸟飞走了,寂静得针落可闻,她却有些烦躁,脚在空中踢了几下,而后心头一凛——原主的身体好像不太好!
......老天爷待她真不薄。
朱婉笙起身,伸伸胳膊,抬抬腿,做做扩胸运动。
热身得差不多后,紧了紧睡衣系带,又随意地将头发绾在脑后,开始大工程:做瑜伽!
反正在这么个没手机没网络的地方,啥也干不了,运动强身健体吧。
但是。
简单地动作还可以,一上难度,她的腿抖得像筛子,眼冒金星,耳边像集结了一万只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额间细细密密的汗珠滑落,滚过面盘,又融入衣服里。
朱婉笙死死咬着牙关:我可以的!这点小小运动量,算得了什么!!!
“噗通”一声,她面朝下和地面来了一番亲密拥抱,痛得五脏六腑都随之一颤。
真弱啊…这就是享乐之人的身躯么?
意识弥留之际,屋外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似乎是蓝矾闻声匆匆赶来,接着是木门被重重地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惨叫。
紧张的声音也紧随其后,“大人,您怎么晕倒了,大人,您别吓我呀。”
“.....”
朱婉笙再次睁眼之时,躺在一个紫檀软榻,此时榻边围满了人。
就这场面,被一群陌生人围着“看”,视觉冲击太大,心理阴影都差点给她吓出来。
朱婉笙将这几张脸一一对上号:抓她手的是原主的娘亲朱赤堤,生的极美,丰腴又艳丽的美,眼波微荡,似是会勾人。
再往右是顾影青,一看就是被逼着来此处的,浑身都写着两个大字:不爽。
他站着,她躺着,这样的视角让她觉得有几分压迫感,气势输了一截,于是瞥开眼神。
最后是一面带笑容的男子,鼻如悬胆,浓眉大眼,尤其是那眼下的棕色泪痣格外打眼,这是林沧崀——那个用嘴给原主喂水果的男子。
一下子要面对原主如此多的家人,她开始后悔睁开眼睛。
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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