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香气氤氲，灯光如水，琥珀色酒液在高脚杯中荡着碎光。
右侧那位绅士轻抬下巴，语气闲闲：“琳娜姑娘，坐吧，李先生最怕拘谨。”
清妍垂眸应声，在长沙发边沿落座，刻意留了些许空隙。然而话音刚落，那人便笑着补了一句：“哎哟，这不是生分了？怎么，还怕李先生不成？”
李先生也侧目望她，唇角含笑：“坐近点，方便说话。”
清妍只得挪动位置，缓缓在李先生身侧落座。沙发软得深陷，她微微一倾身，几乎能感受到李先生衣袖微动间的气息。
维拉一言不发，轻抿着酒，眼波平静如水，只在杯沿遮掩下，望了清妍一眼。
桌上的洋酒已开封，酒香在温灯下愈发浓烈。气氛短暂凝滞。
就在清妍略显僵硬地坐在原处时，维拉已不动声色地伸手拿起酒瓶，慢条斯理地替她斟了一杯。她动作优雅，语气却带着一丝笑意：“琳娜头一次进包厢，规矩还不熟，各位多担待。”
维拉斟好酒，将酒杯轻轻递到清妍手边，红唇含笑，嗓音柔媚地慢慢说道：
“李先生今儿可是赏脸点人，琳娜头一回上楼，心里还拘着呢……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她抬起自己那杯，指尖轻托着杯脚，眸光流转：“先喝两口热热场子，唱起来才带味儿，是不是？”
清妍接过酒杯，指尖冰凉，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泛着柔光。她稳稳握住杯脚，微侧身朝李先生举杯，语气温婉：
“头一回上楼，多有生疏，还请李先生多担待。”
说罢，她仰头轻轻一饮而尽。
酒液滚过喉间，带着洋酒特有的辛辣与涩甜，落入腹中时，却生出一团不易察觉的热。她收回手，神色未变，只眼角微微浮出一层薄红。
李先生笑着看她：“这酒量，不赖。”
她略一颔首，语气恰到好处地缓了下来：“李先生若不介意，我唱一曲助兴，也算敬意。”
李先生唇角挑起：“哦？正等着听呢。”
她在众人注视下站起身，走向包厢一侧的小舞台。
选的是《夜来香》，不是她惯唱的调子，却轻柔缠绵，适合现在的气氛。
旋律响起那一刻，维拉已轻轻放下手中酒杯，侧头一笑，嗓音柔媚地对身侧客人说：
“这调子，真叫人心痒……不知先生愿不愿意，陪我走一圈？”
对方显然早已动心，哈哈一笑：“陪你，荣幸。”
他们步入灯影交错的空地，舞姿款款。维拉身姿绰约，裙摆轻扬，眼神似水含笑，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而那位绅士，也早将注意力全落在了她身上。
而清妍在灯下轻唱，嗓音清婉如水，曲调舒缓地流过这间光影浮动的房间。
灯光柔和，空气中酒香与香气交织，昏昧不明。
清妍一曲唱罢，轻轻收音，纤指仍搭在麦上，裙摆微动，耳畔只余乐手收尾的余音。
李先生倚在沙发上，目光自她起身那刻便未曾移开，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住般，定定望着。眼中那点笑意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专注与迷醉。
“好。”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果真唱得好。”
清妍微一颔首，垂眸退回座位，却尚未落座，李先生已抬手，语气带笑：“姑娘这身段……不跳一支，岂不是可惜？”
她一怔，脸上尚挂着恰当的浅笑，指尖轻轻扣住裙侧。
维拉也已回到座位，贴着客人坐下。她一手轻搭在膝上，另一手缓缓理顺裙角，眼角余光扫向清妍，神情看不出情绪，也未开口。
清妍知道，若再推辞，便显得矫情失礼。她并不是不会跳，只是，从未想过要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身份，与人起舞。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满怀意味的男人。
她正准备开口应下，心底已悄然做好准备，却听见门口响起一声轻轻敲门。
门从外被推开一寸，一名随行快步靠近李先生，俯身低语几句。李先生听完，眉心微皱，眼里那点笑意收了大半。
“真扫兴。”他啧了声，将酒杯放下，对几人笑了笑，“临时有事，改日再聚。”
他说着起身，朝清妍轻轻点了点头：“改日再听你唱。”
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隐隐未尽的兴致。
他走得很快，随行紧随其后。门关上的一瞬，包厢里只剩下余音未散的音乐与弥漫的酒香。
清妍深深呼出一口气，指尖微凉，却没让人看出半分异样。
这时，另一位客人笑着起身，抬手理了理西装下摆，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这边还有点事，下次再来捧维拉姑娘的场。”
他话说的得体，眼神却仍在清妍身上绕了一圈，带着些未尽的兴味，笑意含在脸上没完全散开。说完，他抬眸扫了身侧一眼，那随行便会意起身，躬身跟了上去。
维拉也起了身，目光一转便笑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娇软的挽留：“这就走啦？改日得空，可得早些来，我还等着您捧我呢。”
那客人被她一语逗笑，回头调侃：“行，下回来，可别冷落我。”
维拉轻笑着福了福身，动作得体：“哪敢，您要真不来了，我可得记您一笔帐。”
说着，她已走到门边，清妍也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送客而出。
走廊静谧，昏黄的壁灯一盏盏亮着，几人脚步落在厚毯上几不可闻，温香沉静。
直到将两位客人送至楼梯口，目送他们走入旋梯尽头，隐没于舞厅灯影之中，维拉才缓缓转身。
她看了清妍一眼，语气平平地开口：“我不是为了你。”
清妍一怔。
维拉看着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儿的场子，我也在。你若惹得他们不高兴，牵连的不会只有你自己。”
她的目光在清妍眉眼上停了片刻，神情不再带笑，语气也冷了几分：“你唱得不错，长得也讨喜，但醉金阁从来不缺新人。”
她移开视线，语调低缓：“三号包厢的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你出差错，我在旁边，躲也躲不掉。能留在这里的，不只是靠一张脸。你若想走得久，就得学得快。”
说完这句，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楼下，旗袍尾摆在灯影里轻轻晃动，步伐稳而从容，像一朵慢慢滑入夜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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