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在校门口动手动脚,付安阳没这么个爱好,缩着肩膀避开他含糊地回了声早,加快脚步越过两人跑路。
本来一肚子问号,真遇上沈闻叙时却没来由地心虚。大概是起早了没缓过劲儿来,还是得等回到班里脑子清醒了再说。
沈闻叙追上他同速跑路,脑子里自动替换成两人是在并肩散步,感觉还得再聊点什么才够情调。
“你为什么抱着书包?”
“……”
“重吗?我帮你背?”
“……”
“你平常都这个时间上学吗?那我明天提前十分钟来等你?”
付安阳听岔了气,两肋疼得抽抽,不得不放慢脚步,跟他拉开距离。“……等我干什么啊。”
沈闻叙一不小心跑过头还倒回来几步,保持并肩语气憧憬:“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走到班门口了。”
“……”
“一起跑过去也行。”
奇怪的爱好增加了。
如果不是这会儿吸气都疼,说不出话来,付安阳很想问他到底是来上高中还是上幼儿园。
怎么会有人上个学还天天这么开心的啊。
“怎么了?岔气吗。”
沈闻叙看出他脸色发白,语气关切,立刻伸出手的动作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那我帮你顺顺——”
“……停!你就站那,别动了!”
付安阳怕了他,找段人少的校道背靠大树,按住小腹弯腰把气喘匀。
过去半年都宅在家里,他不喜欢运动,起步太急又跑太猛了。相比之下身边这个跟他同速起飞还有心思叭叭的人还好端端地站着,让人有点没面子。
沈闻叙看他呼吸困难,很有些担心,“我背你去那个……学校里的医院?那个地方?”
付安阳:“……那叫校医室。”
这个人对学校的熟悉程度好像还不如他。
“还不至于要去那。”
喘匀了气,隐痛渐消。离进班还有一点时间,闹完这一阵子他头脑清醒了不少,直起身把书包撂到背后,索性在这把话挑明,“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看这情形几乎算句废话。
“应该是认识的吧。”他没等沈闻叙回话,接着说,“但我暂时想不起你来,很抱歉。”
“我几个月前生病,把脑子烧坏了,醒来以后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人也认不全。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只能跟你说抱歉了。”
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眼尾圆而钝,晕着淡淡的红,如果不摆出照片上那种大人式的冷酷庄重,专注地望着某个人时,透出的纯粹和执拗颇有蛊惑性。
仿佛受了那双眼睛的摆布,他说什么就会信什么。
沈闻叙沉默几秒,笑意减淡了些,避开他的眼睛自嘲道,“我这个人,其实脑子也有点问题。”
“……”
“所以听不懂冷笑话。”
片刻后他的目光重新转过来,付安阳被盯得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语调不再那样轻快了,配合表情,说出的话衍生出了新的含义——
你最好现在就跟我承认,这是个无聊的冷笑话。
他在生气。
付安阳却只能无奈地重申:“我是认真说的。”
无论是遗忘朋友还是被朋友遗忘,对双方而言都是难过又难堪的事。
比起刻意隐瞒,无可避免地露出破绽后再被揭穿,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他对夏予添他们坦白时也是这样的。
跟发小们第一次得知时的反应又有微妙的差别。沈闻叙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站着,任凭时间流逝,好像能就这么站到日落天黑。上课还是什么事都不重要了,站出一种世界爆炸也不挪窝的气势。
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付安阳怀着些内疚,重新打量眼前的脸。遗憾的是,前一晚已经做过的努力,在这一刻也没有得到回报。
“如果我们以前有什么关系或者……过节,很严重的话,麻烦你告诉我。靠我自己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起来。”
他抿直了嘴角,像也找不到别的什么话能说,最后一句比之前都小声,“我不是故意要忘了你的。”
不掺半点矫饰,低落的语调如同一声沉重的盖棺定论——
我是真的把你忘了。
最纯粹的语气如同最锋利的刺,直插在人心上。
沈闻叙的笑容消失殆尽,终于皱了眉。
**
沈闻叙旷课了一上午。
付安阳每节课间都往后看一眼,靠窗的位置上始终空荡荡,只有空位的同桌注意到他的视线时会呲牙一笑。
付安阳一抖,瘆得慌。
早上叶嘉禾跟沈闻叙一起等在校门口的,后来两个人跑路他没有跟着追,自己回了班里。
那应该也是不知道沈闻叙去了哪的。
夏予添嘬着吸管三两口把他给的牛奶喝完,看他这小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什么呐小少爷,一上午瞄多少回了都。”
大大咧咧的一句,成功把前座两位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看什么呐看什么呐。”关绮绿乐呵呵加入群聊,不用旁的提醒就去瞥沈闻叙的位置,“他还没来啊,那今天上午应该不来了吧。”
严谨看着付安阳一语道破:“你知道他为什么旷课?”
“……”
目光犀利得让人不太敢对视,付安阳含糊地说:“算是知道……吧。”
早上说的话好像还是冲动了,回想起来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罪过。
沈闻叙这个人……很奇怪,是个连上学都很开心的人。但只是人奇怪,也没做错什么,突然被他一通坦白打击挺无辜的。
这会儿连学都不来上了,是得被打击成什么样啊。
“我就知道你们俩得有点什么。”
关绮绿转身过来,胳膊肘拄着他俩桌子压低声音,显然十分好奇,“什么时候认识的啊,还是跟我们那时候一样,想不起来吗?”
付安阳摇头:“完全想不起来。”
跟他们那时候其实不一样。关绮绿三人来看望之前发消息给他,他见到名字就会觉得熟悉。等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每个人的神态,每说一句话的语气,都在不断地唤醒他脑子里相关的那一部分。
像在冻僵的人手里塞上只热水袋,知觉复苏的过程就是记忆恢复的过程。
可他对沈闻叙完全没有印象,开学到现在见了两三次面都没有想起任何东西。尽管这只热水袋看起来比大家都更热,但对他而言似乎不起作用。
“奇怪了。”
这种十分私人的体会大家有心也帮不上忙,只能听个热闹。
付安阳摇摇头,试图驱除脑海中的负罪感。
沈闻叙没有做错什么,他也没有。
旷课的原因多了去了,也不一定就是因为他。
“对了。”他想起昨天站在台上的体验,“你们知道我演讲的时候会紧张吗?”
“啊?”夏予添意外道,“你都演讲多少回了居然还会紧张吗。”
“反正昨天看你那个稳如老狗的样子我是看不出来的。放心,大家肯定也都没看出来。”
这不是重点。
付安阳看向最靠谱的人。严谨却也说,“可能是在家休学太久了不太适应吧。”
“别多想,估计再上几天学就习惯人间险恶了。”
“……是吗。”
付安阳顺着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大家好像都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在昨天真正站上台之前都不知道。跟休学无关,也不止是这一次而已,每一次站在台上其实他都会紧张,只是没有被发现。
那沈闻叙为什么会知道啊。
在短暂的接触中,所得的线索都将他们指向某种密切的关系。乃至于某些时刻里会让他产生错觉,觉得是比一起长大发小还要亲密。
可是那让人茫然无措的半年里,沈闻叙从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付安阳想得郁闷。好在最后一节生物课老师临时有事,跟下午的自习课调换,补作业时他逐渐冷静下来。当个没有感情的刷题机器就可以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暂且丢到一边。
快下课时夏予添写纸条问他去哪里吃饭。
[去食堂]
付安阳不爱吃冷食,饭菜如果不是热的就觉得不算是正经的一顿饭。也不爱吃零食,基本没去过小超市。
关绮绿和严谨要去超市买吃的,夏予添打球估计不去吃饭了,剩他自己去食堂,得到了三人份小纸条的慰问。
[你还记得食堂怎么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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