浒州市的十一月,寒意渐深,白天阴沉沉的天气,到了夜晚,天空被墨色吞没,无星无月。
梅已春走在小区河边的小路上,小路上没有路灯,一片漆黑。她只好用手机的电筒照亮,沿河边小路漫步回去。
吹了风,她原本晕沉的脑袋更加迷糊,头越来越重,思绪也渐渐模糊起来。
今天周五公司聚餐,她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就喝醉了!
她一边走,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儿时的记忆——邻居家那个胖乎乎的男孩揉着她的小脑袋,说,“不怕,小越哥哥会保护小梅。”
不觉间,她的眼眶就湿润了。
那些年少时的纯真时光,早已成为遥远的梦,而她现在的生活,仿佛离那个梦越来越远。
转弯朝单元楼走去的时候,一棵桂花树下突然传出一声抽泣。
梅已春吓得瞬间清醒了几分,举起手机,手电筒的光束照向树下的阴影,她问:“有人吗?”
酒壮熊胆,她从来不怕鬼怪。
低沉的抽泣声再次传来,梅已春走过去,见树下蹲着一个长发女孩,女孩一头弯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她的脸,只能隐约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梅已春心头一紧,走上前,弯腰轻轻拍拍女孩的肩膀,“你还好吗?”
刚问完,女孩“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顿时,寒冷的空气被一股酒臭味充斥。
梅已春呛得皱眉,但她并不嫌弃。她有些同情这个女孩,蹲下身主动给女孩拍背。
女孩吐完,抬起头道谢。梅已春这才看清,原来女孩是室友江子澄。
梅已春租得房子是三室一厅一卫一厨,室友是两个女孩,江子澄住次卧,另一个女孩蓝俏住主卧,而梅已春住最小的一个隔间。
虽说是住在一个房子,但她们每天早出晚归。对于江子澄的信息,梅已春还是从蓝俏那里得知的。
蓝俏在一家外企上班,比梅已春和江子澄休息的时间多。平时周末她都会自己在家做饭,有时候也会叫上梅已春一起吃饭。
闲聊时,蓝俏告诉梅已春,江子澄在浒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上班,专门卖别墅,客户群体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蓝俏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以江子澄的容貌,卖别墅给有钱人,懂得都懂!”
蓝俏很不喜欢江子澄,不仅仅是不喜欢,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但对梅已春来说,她们只不过是室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彼此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保持基本的相处之道就好。
“子澄,你怎么会在这里吐?你……你才下班吗?”江子澄吐完后,梅已春扶她起来。
江子澄抬眼看了梅已春一眼,她眼神迷离,轻轻挣脱了梅已春的搀扶,踉跄着往前走,“我没事。”她摆摆手,强作镇定,刚迈了一步,身体却又往后退了两步。
梅已春急忙伸手扶住,“还说没事,你路都走不稳。”
“我说我没事就是没事,我还能喝。哈哈……”江子澄笑着,眼泪滚下脸颊。
梅已春看着江子澄,心里忍不住一酸,不再多问什么,急忙又扶住她,推着她走进单元楼。
“没事……我没醉……我没事……”江子澄一边嘟囔着,一边挣扎着不肯上楼,手足舞蹈地想要挣开梅已春的搀扶。
江子澄比梅已春个子高些,力气也大,她使劲一挣扎,梅已春手中照亮的手机被打了出去。
梅已春顿时有些生气,差点松开手,可又担心楼梯上危险,只好顺着江子澄退到一楼墙角。
她扶江子澄靠墙蹲下,而后,转身捡起地上还照亮的手机。
很显然,手机屏幕裂了一道缝。
真是倒霉!
但是江子澄喝醉她不能不管,看样子她一个人是扶不上去了。
梅已春只好给蓝俏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蓝俏迷糊的声音问:“这么晚了干吗?”
“子澄喝醉了在楼下,我一个人扶不上去,你下来帮帮忙好不好?”
“她本来就是陪酒的嘛,喝醉了有什么稀奇!”
“这么冷的天,你还是帮我扶她回房间好不好?毕竟我们都是女孩,一个人出门在外……”
电话里迟疑了一下,才说:“行,我可以下楼帮你扶她上楼,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先不告诉你,你要先答应我!”
“好,合理的请求,我会答应。”梅已春头晕乎乎的,胃里也烧得难受,她不想再跟蓝俏废话。
“行,那我来啦。”
一会儿,蓝俏套着羽绒服走下楼梯,没好气地问:“哪儿呢?”
梅已春指了指地上。
蓝俏的手电筒直接照在江子澄身上。江子澄头埋进膝盖,默默的抽泣。
“喝酒喝酒,哪天再把自己喝死啦!”蓝俏冲江子澄翻白眼,不情愿地走下楼梯,走到江子澄左侧,嫌弃的别过头。
梅已春架住江子澄右侧的胳膊,打气说:“一二三,起来了子澄!”
梅已春和蓝俏用力,可江子澄身体往后退,就是不肯上楼,“起什么起,我要睡......”
“睡睡睡,就知道陪老男人睡,不要脸!”蓝俏口中骂,像拉牲口一样扯着江子澄的胳膊。
梅已春自己也累了,她也顾不上自己和蓝俏粗暴的动作会不会弄疼江子澄,她只想把江子澄赶紧弄回屋,关进房间,随便她怎么折腾。
她们租房的小区是老小区,每幢楼只有六层,都没有电梯。还好梅已春她们三人的租房在二楼。
江子澄的力气比她们俩大,梅已春和蓝俏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江子澄弄进屋。
“大爷的,真费劲,全身都出汗啦,这都凌晨啦,还得去洗澡啦。”蓝俏抱怨着走出江子澄的房间。
“那你先去洗,你洗完我再洗。”梅已春说,她帮江子澄脱掉鞋和袜子,把她在床上歪扭的身体摆正,给盖上被子。
弄好这些后,她到客厅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又倒了半杯端到江子澄的房间。看到江子澄眼角流着眼泪就睡着了,她把水杯放在床头柜,退了出来。
-
周六,梅已春睡到十点才起床,去卫生间洗漱时,她碰到江子澄从外面买早餐回来,看到她,叫道:“已春,昨天晚上谢谢你啊……那个……你的手机我会赔你。”
“没事,不用赔了。”梅已春慷慨地笑笑。
“那怎么行,我一定要赔。”江子澄执拗地说。
这么坚持,那就赔吧,反正现在还没钱买手机。
梅已春只好答应:“就是手机屏幕裂了一道缝儿,要不换个屏就可以了吧。”
“好。”江子澄腼腆一笑:“对了,今天中午你有空吗?我请你和蓝俏吃饭。”
梅已春刚要点头,却见蓝俏一身粉色毛绒睡衣站在冰箱前,冷笑一声:“请吃饭?谁稀罕你请吃饭?不去!”说完从冰箱拿了个苹果,经过江子澄时故意撞了她一下,然后走进厨房洗苹果。
江子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蓝俏,对梅已春道:“你先去洗漱,我一会儿再找你。”
“嗯。”梅已春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洗漱完,她从冰箱拿了面包和牛奶回到自己房间边吃边玩手机,她拿起手机,江子澄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
江子澄:「中午要一起吃饭吗?吃完饭咱们去给你换手机屏。」
反正中午也是要一个人出去吃饭,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有个伴一起。
梅已春打字,裂开的手机屏幕确实有点划手。
一颗小青梅:「好,几点出发?」
江子澄:「十二点出门可以吗?」
一颗小青梅:「可以。」
回消息的时候手机消息再响,梅已春返回消息列表,是蓝俏。
蓝俏:「你昨晚答应要帮我忙的。」
一颗小青梅:「嗯。什么忙?」
蓝俏:「中午陪我去相亲。」
相亲?
梅已春刚喝的牛奶差点喷出来,这是有多着急把自己嫁出去,才25岁的小姑娘就要开始相亲了!
但是,相亲不是一个人去吗?两个人算怎么一回事?
算了,就隔几步路,打字来打字去的太麻烦了。
梅已春手中握着牛奶直奔蓝俏的房间。
蓝俏正卧在床上玩手机,见梅已春来了,立即撒娇卖乖往她身上蹭,“已春,一会儿陪我去相亲好不好?我一个人不敢去啦。”
“不敢去你约人家男的干嘛?”梅已春十分不解,问:“你家里逼你去的?”
“是啊!”蓝俏无奈地点点头:“是我妈妈的朋友的远房表姐介绍的,说这男的条件特别好,还是本地人,让我去见见。可相亲这事,我还是第一次,我一个人不敢去。”
“那你就不要去了呗。”
“可是如果不去的话又怕错过。”蓝俏身体往梅已春跟前挤了挤,害羞道:“万一还不错呢,可以先试着处处嘛,反正恋爱结婚,是迟早的事。”
“可是我去给你们当电灯泡吗?”梅已春有些为难。
“没事,就说你是我闺蜜,顺道一起吃个饭。”
“顺道?”梅已春玩笑道:“万一那男的看上我了呢?”
“你少臭美啦,我有比你差吗?”蓝俏推开梅已春,从床头柜拿起一个小镜子,照着镜子捋了捋刘海,又嘟了嘟嘴,自恋地说:“虽然本姑娘算不得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但还算有点漂亮的好么?”
“是是是,不是有点漂亮,是很漂亮。”梅已春附和说。
不过确实是,一方水养一方人,生于南方的蓝俏圆圆的脸,一双圆溜溜的铜铃眼,小鼻子小嘴,人跟她的名字一样,俏皮可爱。
“所以你是答应啦?”蓝俏再次确认。
梅已春迟疑,但还是实话实说了,“中午江子澄要给我去换手机屏,所以中午一起去吃饭。”梅已春想缓和她俩的关系,试探道:“蓝俏,我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对江子澄?”
一听到“江子澄”三个字,蓝俏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提起声音反问:“无奈?有什么无奈的事情非要陪老男人上床才行?”
“你说什么?陪老男人上床?”梅已春还是不能相信。
“我亲眼看见的,在华豪大酒店,她和一个老男人搂搂抱抱进酒店啦。”
“没准只是去送客户呢?”
“随便,你不信就算啦。”蓝俏生气地躺倒床上。
梅已春也不想辩解什么,起身走出门。
主卧的门和次卧的门直角相对,出了门,梅已春隐约听到次卧江子澄抽泣的声音。
完了,难道刚刚说话被江子澄听到了?
梅已春心里有些内疚,想进去安慰一下,但又想,如果需要安慰,她就不会一个人默默地流眼泪了。
踌躇了片刻,梅已春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子澄那样漂亮明媚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那样的工作?
梅已春还是不相信蓝俏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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