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期也记得这个活泼的小姑娘,他脾气很好地由着她攥着他的衣服,开口问道:“思思,你怎么在这?”
郁离提着小姑娘的后衣领把她从樊期怀里拎出来,说:“站直了说。”
“我……我迷路了。”刚被提着后衣领拎出来的思思小朋友一点记性都没长,马上又贴了过去,缠着樊期说,“仙师,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迷路?”樊期微微皱眉,此处离竹君山有一段距离,绝不是她一个不会腾云驾雾的小姑娘可以走得过来的。
思思拽着樊期的衣袖摇晃,“仙师,你带我回家吧,求求你了。”
樊期正欲开口说话,忽然听见一道焦急的声音:“思思!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刚跑到哪里去了?”
抬眼一看,一位女子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她来到樊期跟前,抬手就要去拉思思的手腕。
樊期却往前走了半步,挡在思思身前,“请问姑娘是?”
女子见眼前之人气度不凡,猜测他应当是个神仙。她从怀中取出一块银牌,递给樊期:“晚辈竹君山程毅英,见过仙长。”
樊期接过那块银牌看了一眼,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确实是竹君山的技艺。
他将银牌交还给女子,蹲下来,与思思平视:“你认识这位姑娘吗?”
思思不答话,往樊期后面缩了缩。
“这位姑娘,抱歉。”樊期站起身来,“我不能将思思交给你。”
牌子是竹君山的不假,可单凭这块银牌确定她的身份未免太过草率,万一这块银牌是她不择手段得来的,那就更不能让她带走思思了。
“思思!”程毅英着急地说,“你连阿姐也不认了吗?是阿姐的错,刚刚不该凶你……”
郁离瞥了一眼躲在樊期身后的小女孩,不耐烦地从腰侧拔出匕首,刀刃上映出森然冷光,“她不认识你,滚。”
思思看见刀刃出鞘,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不要,不要!”她带着哭腔喊道,“她是我阿姐!”
樊期拍拍郁离,就着他的手将他的刀往回推了推。郁离扫了程毅英一眼,听话地收回匕首,插回了刀鞘。
“真的是你阿姐?”樊期问。
思思余悸未消,一边掉金豆子一边点了点头。
樊期耐心地问,“那,刚刚为什么不说?”
“我跟阿姐吵架了。”思思绞着手指,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想回家,阿姐不让,她还凶我……”
程毅英走上前来,拉住思思的手,声音放轻了些,她的温柔听上去有些僵硬:“过两天我们就回家,好吗?”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而且明天是我的生辰,”思思垂下头,脑袋上的羊角辫也跟着耷拉下来,她下巴几乎要点到地上,失落地道,“我想回家,跟爹娘一起……”
“明天是你的生辰?”程毅英仿佛遭人当头棒喝,连同眼中的责怪与抱怨都被一起打消了,她有些懊悔,“对不起,阿姐疏忽了。”
“你……你刚刚不是想吃糖人吗?”她愧疚地道,“阿姐给你买,好不好?”
……
思思到底是个小孩,听到“糖”字,顿时把回家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高高兴兴地站在摊子前流哈喇子,等着摊主给她捏糖人。
樊期和程毅英走在后面,看起来郎才女貌,使得路人频频回头,简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郁离原本走在樊期左边,听见有路人窃窃私语称赞他们“般配”,当即沉下脸来,十分煞风景地挤进了他们两个中间。
樊期无所察觉,换了一只手牵着郁离,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对程毅英说:“听思思说,你们在此地流连三日有余。有家不回,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困难?”
程毅英面露难色,却摇了摇头:“多谢仙长垂问,只是此事……”
她为难地看了一眼思思。
樊期会意,停下了脚步。
“郁离,你带思思去那边逛逛。”樊期松开郁离的手,拿出钱袋放到他手上,“想买什么都可以。”
郁离看了眼不远处流哈喇子的小女孩,又扭头看了看樊期和程毅英,不怎么情愿。
樊期拍拍他,“去吧,带好思思。”
郁离只好拿了钱袋往前走。
他带着思思走出一段距离,却没有走得很远,挑了一个在樊期视线范围内的地方,既能让思思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又可以让他们看见思思在哪,从而放下心来。
小小年纪,心思倒挺玲珑。樊期朝郁离点了点头,远远地表达了赞赏。
郁离拉下来的小脸这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回过头来,樊期向程毅英报上名讳:“在下樊期,姑娘不妨直说。”
程毅英听这个名字耳熟,咀嚼了两遍后想起来了,她大吃一惊:“你……你是望云神君?”
樊期微微颔首。
他们在一个小摊坐下,要了两杯茶。
“发生什么事了?”樊期问。
程毅英收敛起震惊的情绪,回过神来。
在知道樊期就是望云神君之后,程毅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终于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思思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程毅英低头握紧茶杯,沉痛地说,“前两天,竹君山有人求道心切,信了歪门邪说,摆出了一个邪祟的阵法。”
“那阵法不知召唤出了什么怪物,力量极强,将竹君山上下血洗了一遍。整个竹君山,都成了那怪物的养料,就连思思的父母也……”
程毅英的父母兄长拼出一条血路让她逃出竹君山,出来后,她刚好遇见在外玩耍准备回家的思思,便毫不犹豫地将思思一并带上了。
她带着思思从竹君山奔逃至此,早已心力交瘁。思思不知道竹君山发生了什么,一路上都在耍小孩子脾气吵着要回家。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程毅英哽咽起来,她的父母兄长还死不瞑目,如今又是前路未卜,她实在没有力气应付思思了。她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过两天就回家”,甚至在思思耍性子时升起了抱怨的情绪,没忍住呵斥了她。
现实情况她很清楚,根本不是她应付思思说的那样。她眼中噙着泪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竹君山已经……回不去了。”
“刚刚找不到她的时候,”程毅英说,“我想……就这样丢下她不管算了。”
严格来说,抛却竹君山族人这层身份,她们之间没有那么近的亲缘关系,中间辗转几轮,一声“阿姐”淡得不能再淡。就算她真的对思思不管不顾,也没人可以置喙。
“很不负责任吧,”程毅英自嘲地说,“可我也没有办法了。”
程毅英也不过碧玉年华,比郁离大不了几岁,正是青春好年纪,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重担。
樊期递给她一方手帕,轻声道:“你尽力了。”
程毅英没有接下那块手帕,她起身后退半步,郑重地对樊期行了一个大礼。
“恳求神君,救救竹君山!”
……
另一边,思思正在绞尽脑汁地和郁离聊天。
“你想爹娘吗?”
郁离抬了抬眼皮,这俩字对他来说实在陌生,他根本没有,从何想起。
“不想。”
他两个字就把天聊死了,好在思思并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好想我爹娘啊。”思思说,“我听说到了晚上,会有妖怪把小孩子抓走吃掉,所以我每天都是跟爹娘一起睡的。”
“你这样的,妖怪不吃。”
郁离说这句话是在阐述事实,据他所知,像思思这样灵力低微的小姑娘,妖怪吃了都嫌硌牙。
“好嘛。我就是不喜欢一个人睡觉嘛。”思思扁扁嘴,“难道你以前没有这种时候吗?我娘亲说,不管多大的大人都是从小孩过来的。”
郁离没有再继续回答了。思思这样的小姑娘,生长在正常家庭里,即使是随口说的两句家常,也都是些他没体验过的经历。
“这两天都是阿姐跟我一起睡的,可是阿姐不会唱曲儿给我听,也不会讲故事。”
“其实我不讨厌阿姐,但是阿姐太凶了。”
思思悄悄瞥了一眼郁离,她感觉郁离比阿姐还凶,阿姐只是不会讲故事,可阿姐会讲话啊。
唉,还不如跟阿姐呆在一起呢。
“阿姐还是对我挺好的,”思思说着,晃了晃脑袋,炫耀似的,“我的头发就是阿姐帮我梳的!”
“她这个人嘴硬心软,明天肯定会带我回家给我过生辰的。”
“生辰,”郁离被这两个字转移了注意力,他问,“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可他不知道“生辰”具体要做些什么。
“生辰就是,无论提什么要求大人都会答应的日子!”思思得意洋洋地分享着她的见解,“多过分都会答应哦。你看刚刚,阿姐听说我明天过生辰,马上就不凶我了。”
多过分的要求都会答应?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郁离偏头往樊期的方向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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