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藤蔓穿梭灌木之中,于其间沉寂疯长,两相交错,本应杂乱不堪,却被打理的齐齐整整,不见一丝杂乱,但叶含秋这时没什么闲工夫去赏绿逗鸟,他悄悄掀起衣摆,半蹲着身,一双点漆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那两道人影。
单怀卿与十七相对而立,脸上早已没了外人熟悉的温润文雅,他还在笑,弧度更大,但可能是因为站在背阴处,显得格外扭捏诡异。
“十七……”
单怀卿低低的唤了一声。
十七低垂着头,像只提线木偶,一动不动。
单怀卿伸手,指尖在那截缠着黑缎的冷白脖颈上缓缓移动,片刻,一声低低的笑从他嘴里溢出,不知含着什么意味。
蓦的,他突然将手伸回,十指不断变化指法,双臂挥动之间带起繁复袖袍,无形气圈隐隐在十七周围环绕,只见他二指一并,指尖伴着残影迅速在十七身上几大穴位重击。
“单十七……”
单怀卿一边运功,眼眸一边直盯着十七,嗓音轻柔低沉,带着巨大的,不可抗拒的诱导。
叶含秋听了眼皮子直跳,心里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十七怎么就姓单了?!
妻才随夫姓呢?!
十七是你媳妇吗你就叫,再叫把你牙打掉!
这些质问十七一个字都听不到,他身形一震,双膝立刻弯曲,手抱着头,扑通一声响便跪在了冰冷不平的石子路上。
“嗯……”
神志清明时被刮骨割肉都未曾哼一声的黑衣影卫,此时腰背弯曲,颤抖着蜷缩在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是没流一滴血的,可看那因痛苦开阖不止的背骨,就感觉……
好疼,很疼,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叶含秋心里的想法骤然停了,一颗心猛地提起,盯着那弯曲的身影,指尖捏的发白发颤。
不知过了几刻,蜷俯在单怀卿脚边的十七逐渐停下了哆嗦,他双手握拳,撑着地,一滴滴冷汗滑到鼻翼,又被剧烈的喘息抖到了地上。
又过片刻,十七止住了喘息,以一个快的可怕的速度从地上爬起,跪到了单怀卿面前,嗓音冰冷无情:“主人。”
单怀卿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他应了声,微微俯身,指尖捏着十七消瘦的下巴,一用力,将人的脸掰了起来。
掰的弧度很大,十七的后颈将近折叠,但他脸上不见半点表情,冷俊立体的五官麻木死寂,即便被汗水润过,也像具尸体涂了胭脂,更衬的十七面色青白透明。
“很得叶含秋的心呐……”
单怀卿的视线像是毒蛇吐出的蛇信子,黏腻中淬着毒,指尖在十七从十七的下巴开始,慢慢摩挲。
“用了什么法子?”
“这张脸?还是这具身体?”
“六情不通的怪物,也就叶含秋那样生冷不忌的浪徒能吃得下!”
说罢,他倏而将十七挥开,力气很大,十七猝不及防,本就因被迫仰着的姿势后颈酸涩,又被往旁边一甩,骨骼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十七仅是在原地晃了晃,紧接着手毫不犹豫的伸到自己后颈,咔嚓一下,脖颈恢复自由,他又立刻跪直,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含秋看的心里抽,喉间泛起一股涩意。
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把十七喂的有了点人气,这狗玩意儿搁这作践谁呢?!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脚下微动,叶含秋作势就要站起。
可脑中突然响起一阵警铃:“补药啊补药,不行的不行的,你一出去,一切都会败露,十七会死哒!!!”
“死?”
这个令人忌讳的字眼让叶含秋喉结颤动了下,本能的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
单怀卿看他对自己这幅卑恭鞠膝,任打任骂的奴样,心中剧烈翻滚的情绪熄灭了半分,理智回笼,这才想起正事:“单十七。”
十七低声回应:“属下在。”
“第一命令,跟随叶含秋回教后,将其生死轮回诀誊抄带回宫内。第二命令,服从,保护叶含秋,不顾一切获得他的信任。”
说完,单怀卿双手再次运功:“最终,皆听令于我。”
“是,主人。”
应完这句话,十七似乎脱力了,直接瘫到在原地。
单怀卿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地上的十七,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
行至大堂时,正巧见着叶含秋从里面走出,他浅笑着问好:“叶教主酒醒了?若还是头痛,不如去客房歇息片刻?”
卡点赶回来的叶含秋努力平稳呼吸,手里的折扇晃悠着,面上不甚走心的对单怀卿一笑:“本教主头还疼着,那就劳您费心了。”
“哪里哪里,”单怀卿随手指了旁边一小厮:“带叶教主去客房。”
单怀卿望着叶含秋的背影,眼底闪过几分积郁,但不过片刻他又笑了起来,神色愈发温和。
酒囊饭袋罢了,能嚣张到何时?
叶含秋跟着小厮回客房认了路,在房中随意敲了敲,却见出现的并不是十七,心下一沉,方才与肥鹅聊完后,听了单怀卿给十七下的三个命令就赶忙往回跑,压根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一路步履匆匆,走回后院时,叶含秋见一道黑影无声躺在那儿,心里暗骂了一句,脚下步伐不禁加快,快步走到了人跟前。
十七卷曲着身子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连昏倒也不安稳,长而垂的眼睫被冷汗打湿,汗水又顺着苍白的,透着青筋的脸上往下流,像是在流泪。
团成一团,瑟瑟发抖,谁能知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呢?
分明是个小可怜啊……
叶含秋指尖搭上十七的眼尾,替他将那点水渍晕开擦去,将散落在他脸颊的黑发撇到耳旁,脱下自己的金衫,将十七包了起来,这才将他打横抱起,回了客房。
金衫厚实,能将人遮住。
不过叶含秋想了想,十七估计也不怕被别人看见这么狼狈的时候。
感受到狼狈的前提是有自尊,十七没有,这明明是生而为人的自觉,十七却没有,他甚至能在一个开化的社会像只野兽一般,赤.裸于人前。
叶含秋边走着,边看了眼怀里意识不清的人,金衫模糊了人脸,却能看得出他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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