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帅气的大公鸡。
不是我自夸,是花海海这样形容我的。
一开始,我只是无穷神界里的一抹意识。星辰星灭,无穷无尽,随处飘荡,在原子的碰撞中感受存在。
一陨石把我带到了一颗小小的蓝色星球上。对我来说,无论何种旅行意义都相同,存在就是周而复始的麻木。
那颗蓝色星球依靠着太阳的光和热孕育无穷无尽的生命,对我来说只是一场漫无边际的循环。
海水凝结成冰,我在冰封的世界安然尘封,直到有一天,一阵清风裹挟着我飞向未知之地。
听天由己的我在一颗杂草上感受到春季生发,秋日枯萎整个生命里程,最后被揉成饲料,一只鸡将我消化。那个冬天,我存在于某脏乱逼仄得养鸡场,片刻不得安宁,跌跌撞撞,拥拥挤挤,忙忙碌碌,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抓来抓去,他们几个人人都冲着我摇头。
“勉强可以啦,可以装车。”我被最后一个人扔回原处。
我用躯体的天赋生存,即便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这副躯体,可我想受制于躯体的本能。不日,我跟随“大部队”去了集市,一张张沧桑的脸庞在我的头顶上方晃来晃去,他们抓了我看看,摇摇头,再把我放下。
正午的日头正旺,挤在笼子里简直活受罪。突然有一个不一样的人长久地停在了我的身边,她带着粉色草帽,拖拽着另一个人说道:“它们好可爱。”
那个人回答她:“如果你喜欢,那就带几只。”
她的眼神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只看到我的残肢,只有她能看到我所存在的生命。我低头一看,不太清楚为什么我有一只脚的指头全被掰弯了。
“姑娘,这只不能要,应该被淘汰的。”有一个沧桑的声音提醒她。
“老板,你该喂他们喝水了。”她简单笑笑并不理,抓着我轻轻喊道。
我确实热得不行了,张着嘴巴大口散热。
“早上出来得急,水带得不多,得紧着喂。”老板回答她,“赶紧挑。”
“赶快挑吧,都一样。”她身旁的人也提醒他。“不过你手里这只不行,脚有问题,听他们的,他们有经验。”
“你看起来战斗力不太行,所以我就带你回去吧,我们家竞争力小点,你可以生存。”然后我被她放到了属于她的箱子里。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属于我们的故事。
到了家,她一直都跟我们说话,她说她叫花海海。把我们的窝搭好以后,我们被她一只只从箱子里取出来放进窝里。她轻轻握住我们的身体,用鼻子嗅吸我们身上的味道。
“好香啊。”她跟身边的人说道,“我喜欢这这味道。”
那个人有些嫌弃,并且提醒她:“赶快放下它们,他们身上都是毛,里面藏了无数的病菌。”
花海海悻悻地放下,回复道:“你忘了,我比你还有洁癖,可我却很爱它们。”
她为我们准备好了食物和水,然后开始搭建鸡窝。
她搭得鸡窝确实好多了,能看见蓝天白云,嗅到繁华四季,我们在里面尽情释放天性,日常洗澡弄沙晒翅膀,她面带笑容用手机记录下我们的生存时刻。
四月余寒,寒潮总会突然而至。但她把我们保护得很好,没让一点风吹到我们,可我的躯体还是受了风寒。我的意识处于迷离之中,无法回归到躯体。她叫我,我勉强才能回来一次。
她说:“坚持住啊,我会救你的。”
周围的小伙伴没一个理我的。我闭着眼睛打颤,它们还会从我身上踩过去。很快,她专门为我准备了一个箱子。
“你必须要吃。”她说,“吃了才有力气活着。”
可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她采用暴力往我嘴里送药和食物,我只需将它们咽下。
那个人责怪她:“看,我就说它不行,只有它一个生病了,放弃吧,就当买了个教训。这样子救不活的。”
她一直在观察我的症状,我的病越来越重,感觉意识很快就要游离到别处。后来又有一个家伙送了进来,它也生病了,同样整日闭着眼睛。
“每天为它们浪费多少时间,值得吗?”那个人似乎对我们非常不满。
“我感觉很值,只有我不放弃,他们才有活下来的机会。”花海海煞有介事道。
“有人养狗,有人养猫,没有人像你这样养鸡。”那人不满道。
花海海终于气急:“它们有什么不同,对我来说都是生命。”
阳光重现那日,她在湿润的土地上铺了一层干草,把我们两个放到阳光底下,然后自顾说道:“等了好多天,阳光终于来了,你们应该是很喜欢阳光的,对吧?在阳光下,你们总是一副享受得样子。如果注定是最后的时光,如果你们能听懂我的话,那就尽情享受吧。”
晒了没多久,那个比我晚生病的同伴停止了呼吸,走了。
“怎么处理?”那人问道。
“埋起来。”花海海回复他。
“最先生病的不是它吗?”那个人先指着我说,然后又示意那个死去的同伴,“怎么它先走了?”
“因为它一直都没有放弃自己,我喂下去的药,它都咽下去了。”花海海拍着我说道。“我觉得鸡跟人是一样的,意志力也有强弱。在我眼里,它们跟人一样,我甚至能感受到它们的长相,也有美丑之分。”
那个人无奈道:“你又开始了。”然后无趣地离开。
也许,从一开始,让花海海疯魔得,就是我。
又过了几日,我终于恢复了精神,药可能没有任何功效,一切是食物和阳光的功劳,当然更重要的是花海海的照顾和不放弃。可我却无法站立,当我尝试站立的时候,整个身体似乎在天旋地转,翅膀和脚根本不受控制。我用力去控制,却一无所获。我的样子应该非常可怕,因为我看到花海海被吓到了,她着急地把我封在箱子里,不再让我感受光。没有光,我只会睡觉。
那人继续嘲讽花海海:“你确定这不是回光返照?别管了,让它自生自灭。”
可花海海依旧没有放弃我,不久,她又过来抱起我,给我吃了一片药,并且告诉我,那是维生素b12。
这次药对症,我好像能站起来了,头也不再用力仰后望天了。花海海也很惊喜,从此开始叫我“大哥”。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称呼,可她喜欢这样叫我,每次叫都笑。
“为什么叫‘大哥’?”那人问道。
她的理由很简单,就说:“因为它很厉害,本来想叫它小绿,表示生机之意,但我还是觉得大哥直白一点,好玩一点。”
我慢慢健康起来,本能地想回归群体,可同伴都排斥我。因为生病,我的个头已经比它们小一截,花海海想单独养着我,可我无法抵御自己的本能,每天都在鸡窝外面眼巴巴地望着它们,明明能全面感受它们的敌意。花海海把我放进去了。想吃饭喝水,同伴都过来啄我,花海海也替我出头,谁啄我,她打谁。周旋数日,我的情况才稳定下来:不依靠花海海,我也能在各种刁难下吃饱喝足。仅仅这种应该做到的事,花海海也夸我,也经常抱我。那天她把我抱起来,我不经意地把脖子靠到她的肩膀上,她兴奋地叫那个人出来,喊道:“看,它竟然懂得回应我的拥抱?”
“你确定不是自己想太多?”那个人无趣地回复道,无论花海海怎样讲她与我们的趣事,他一直无动于衷。
花海海也没有很失落,把手机递给他:“给我们拍张照片吧。”
那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从那以后,只要她抱我,我就有回应。她大多是蹲下来想抱我,我主动迎上去,并且把脑袋探入她的怀里。我想让她知道,那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花海海说,这是一个无趣的小镇,没有商场,没有书店,没有朋友,更重要的是没有家人。她会短暂惆怅,然后投入忙碌的生活中。虽然心怀恐惧,但她的主旋律是乐观的。
虽然她的身边有他,可花海海依旧是孤独的。不然她不会来对我们分享她的心情,她喜欢的音乐以及片段。在越来越亲密的相处中,他们的矛盾日渐丛生。生活里几乎没有一样是合拍的。
他无辣不欢,但花海海一吃辣就长痘。
他喜欢吃方便面,但花海海更关注健康。
他不记得花海海最喜欢的水果是芒果,但花海海知道他最喜欢的水果是梨子。
花海海说不喜欢无脑片段,但他却似乎可以接受。直到那一天,他们相互约定,彼此不要再互相安利自己喜欢东西,因为结果总是,无论哪一方安利,另一方总会拒绝。
转眼间过去半年,我已成年,长成了雄赳赳气昂昂得模样,但因为脚趾的畸形,我依旧只是一个小喽啰,需要畏缩度日。花海海承认我很帅,但依旧埋怨我:“你一开始唯唯诺诺,成为一只母鸡多好。”每次从集市回来,她都会失神许久,她曾说过,集市上有一个杀鸡点,每次她经过的时候,都能看到有只鸡正在被屠戮。最严重的一次,她差点眩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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