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两日，施灵双每次过来都会坐到书桌旁专门为她准备的小椅子上。
季怀瑾开始还有些敷衍，教了两次之后发觉出教人的妙处来，一改之前的倦怠，越来越认真了。
施灵双很扎实，每次他教她的内容都会牢牢记住，第二天再来的时候提问也几乎能对答如流，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云娘得知了她最近过去是去学习的，第一反应是询问道：“小姐，要不要和老爷写封信，寻位女夫子？”
等施灵双摇头拒绝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要买些东西上门道谢。
施灵双跟在云娘身后，看着季怀瑾礼貌地将东西回绝。
看吧，她就说他是不会收下这些东西的，他这人其实警戒心极强。
不过施灵双并不在意，她只是依旧开心着自己有了一个很好的玩伴。
比她大几岁，学识比她多，虽说偶尔也会捉弄人可也比吴祺好上太多了。
尽管她学得很吃力，每次回去之后都要在自己房里温习好久，她也乐此不疲。
按照惯例来说是每日下午去找他，施灵双用过午膳，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
“啪嗒—”“啪嗒—”
施灵双坐起来，揉揉眼睛。
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她穿上鞋，推开门悄悄走到后院围墙处。
扔完小石子没多久，她就久违地看到吴祺那颗圆圆的脑袋出现在围墙上。
在他开始大叫之前，施灵双先指了指后门。
吴祺见她从轻薄的纱裙换成了有些厚度的棉质衣衫，头上的髻簪上了绢花发饰，看着倒是比刚来时不同了很多。
他阴阳怪气地说：“哟，几日不见真是大变样啊。”
“是半月未见了。”施灵双纠正道，“抱歉，我以为你有事，所以没来找你。”
她这一道歉，让吴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该说好了。
吴祺愤愤地看她一眼，偏偏施灵双好像自动过滤掉了，她又来一声：“对不起。”
“哼！”他一偏头。
施灵双站了一会，推推他：“你要和我玩吗？要不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要去找叶哥哥。”
吴祺眼睛一亮：“你已经和他混这么熟了？”
迎着他的眼神，施灵双磨蹭着，不情愿地点点头。
“那你带我去。”吴祺理所当然地命令她。
他看着施灵双有几分不乐意的模样，威胁着：“不是说好了你先和他玩，熟悉了之后我再去的吗？你现在反悔我就不和你玩了。”
施灵双现在有了新的更好的玩伴，也不代表着她想和吴祺断绝关系。
她在心里分析了一下吴祺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后，犹豫着还是点头答应了：“好，我带你去，对不起。”
是以季怀瑾今日见她的时候，她来晚了几分，身后还跟了那个吴家小子。
吴家小子比他小两岁，矮他一头，身量倒是较他圆润不少。季怀瑾审视着他，唇边缓缓露出一个笑：“你就是施妹妹常提起的那个棋子吧。”
施妹妹常提起的棋子……的棋子……棋子……
吴祺没想到，在他心中幻想过很多次和白衣少年的见面，居然是现在这个场景。
他不由得愣在原地，原本做好的面部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我不叫棋子！”他大喊道，“是祺！祺祥的祺！”
“好，棋子。”季怀瑾面带微笑。
吴祺对他的羡慕崇拜又转化了一部分为嫉妒轻视，他叫道：“那我叫你叶白衣！”
施灵双扑哧一声笑出来，被吴祺无差别攻击上：“你笑什么，施梅梅！”
女孩呆呆地微张嘴巴，看着有几分窘迫。
季怀瑾倒是没什么反应，还是那幅笑意晏晏的样子：“梅梅？”
施灵双小小地哎呀一声，看着有些苦恼。
这个称呼居然被叶哥哥听到了，有点丢脸。
“娘和阿姐都叫她施妹妹，我偏不。”吴祺得意洋洋地说，“还有你，本来想叫你叶大哥的，现在也不用了。”
季怀瑾看着他问：“所以你称她施梅梅，称我叶白衣吗？”
“嗯！”吴祺重重点头。
季怀瑾似有所思：“这称呼倒是不错！”
吴祺和施灵双同时转头，困惑惊讶地看向他。
季怀瑾看着施灵双道：“不说这个了，昨日教你的有没有好好巩固？”
吴祺站在一旁，冷笑着看他们要耍什么把戏。
就看到季怀瑾拿出了一册书，考问起施灵双来。
吴祺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确信两人是在学习后，他整张脸都皱起来。
“你们……”
施灵双看着他，无辜地眨眼。
“施梅梅，你这些天上这里找了个免费夫子？”吴祺震惊地问。
施灵双乖乖回答：“不是免费的，云娘给了叶哥哥东西，他没收。”
“我问的是这个吗？”吴祺痛苦地说，“你不是和我说你们现在关系很好了吗？”
季怀瑾闻言看了施灵双一眼，见小女孩还在乖巧地解释：“是呀，我们关系是很好了呢。”
“可是你们……”吴祺话还没说完，被季怀瑾打断。
“吴小公子到底是为何而来？”他眼中浮现出几分探究，打量似地看着吴祺。
吴祺更痛苦了，他嚷了一圈后悲愤地说：“我就是想和你当玩伴啊！”
季怀瑾是信的，不过他面上仍是警戒的样子：“只是想同我二人做玩伴吗？”
他看到吴祺用力点头后问道：“那你为何在这里刨根究底？”
“因为我不信靠念书就能认识你啊。”吴祺赶紧说，“你从京城而来，那么气派，谁看了都不会想到懂点诗文就能同你交友。”
季怀瑾朝施灵双招招手，对方听话地过来。他牵着施灵双的手：“她也是京城而来。”
吴祺懂了季怀瑾的意思，他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不一样，她看着哪里和你一样气派？”
“有何不一样？”季怀瑾笑眯眯地问他，吴祺感觉季怀瑾戴了一层狐狸面具。
他嗯啊半天，最后气焰消下来：“没什么不一样的。”
见他终于承认了，季怀瑾才满意地点头。
一旁的施灵双手被牵着，眨着一双大眼崇拜地看着季怀瑾。
叶哥哥好厉害哦，几句话就让棋子无法反驳，她越来越喜欢他了。
季怀瑾看向吴祺：“吴小公子，我和施妹妹要去温书了。”
这是隐晦的送客的意思，吴祺站在原地，异常烦闷。
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季怀瑾低头看了一眼施灵双，小女孩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连忙摇头：“我先和叶哥哥去读书，下次再和棋子玩。”
吴祺看着有理有据地说：“我又不是想和施梅梅玩，我也想和你去学习。”
……
“这也太吃力了吧？”吴祺抱头叫着，他转头看一旁的施灵双，“你听得懂？”
今日的内容是有些难，施灵双眼神涣散，轻轻点头道：“听得懂一些，回去再温故一下就可以了。”
季怀瑾立在一旁，收起讲授的书卷，提醒着：“这部分内容要多看看，明日我会提问的。”
“还要提问？”吴祺满脸苦楚，同情地看向施灵双，“施梅梅，你这些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施灵双也觉得今日所学有些太困难了，她偷看了一眼季怀瑾，从他漾着笑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别的想法。
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换来吴祺的几声安慰。
季怀瑾突然开口：“吴小公子的意思是打算今后不来了吗？”
“我……”吴祺看着季怀瑾的表情，从中感受到一丝挤兑。
他挺直胸膛，用力说：“才没有，我会好好温习的。”
施灵双对此持怀疑态度。
吴祺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成天不是偷溜上街，就是斗鸡斗狗。
她之前对吴祺的生气能不予理会也是因为春申镇西南角这块地方只有她与他年岁相仿，吴祺巴不得有人和他玩，当然不会抓着生气的事情不放。
这么好动的吴祺，真的能静下来好好巩固今日的学习内容吗？
就连她都有些吃力呢。
想到这，施灵双再次偷瞄了一眼身旁牵着手送她出门的白衣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今日课业内容这么难是叶哥哥故意的，就是为了吓退吴祺。
季怀瑾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对她展露一个微笑。
微笑如春风拂面，吹散了施灵双心头那点怀疑。
她也朝他笑着，在他的护送中回到了自家院子。
云娘晚上烧了排骨莲藕汤和蒸南瓜，吃起来清淡又滋补。
施灵双饱饱地吃了顿晚饭，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
云娘还在吃着，看见她摸肚子，说道：“小姐不如去院子里走一走，当心晚上积食。”
施灵双弯眼睛笑：“好。”
“今日晚膳好好吃。”她想了想，发自内心地说，脸上的肉随着笑而嘟出来。
云娘瞧着，也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想伸手捏一下她的脸颊肉。
施灵双猜得不错，吴祺第二天果然忘得一干二净。
“子曰……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吴祺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试图从书房的墙壁角落中找到剩下的内容。
“则寡尤。”施灵双在旁边接道。
季怀瑾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转看吴祺道：“接着背。”
吴祺怨愤地瞪了施灵双一眼，张口继续：“‘多见阙始，慎行其余，则……’”
“则寡悔。”
这次是季怀瑾接的，他看着吴祺轻轻摇头：“棋子，还需努力。”
“那她呢，你去考她！”吴祺恼怒地指向施灵双，“我就不行她会。”
施灵双心里也有些没底，她最后再温习了一下，走上前睁大眼睛等着季怀瑾出题。
吴祺站在一旁抱胸，他就等着施灵双哑口无言的样子。
他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书桌上，炯炯有神地盯着两人看。
吴祺看着看着，双眼逐渐瞪大，哑口无言的人现在是他。
“不对不对，你放水！”他一步冲上前，大声喊。
季怀瑾拿着书卷，偏头问他：“我哪里放水了？”
吴祺强词夺理：“你就是看她今日太可爱了，借着你们之前的情谊给她放水！”
季怀瑾不由一笑：“那你说说，刚刚的那些题目，有哪些是你也能同时回答出来的？”
窗外枝头上的鸟在叫，吴祺张口结舌，憋得满脸通红。
“一道也没有。”季怀瑾状似安慰，“没事的棋子，技不如人也不要紧，不过栽赃陷害就不好了。”
吴祺心中的气窜到头顶，指指点点了半天，最后大叫一声跑出去。
“他还好吗？”施灵双担忧地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吴祺的背影。
季怀瑾对院子里站着的侍卫做了个手势，把吴祺撞开的门关上，回来和她说：“无事，我们继续。”
……
虽说吴祺一直是这样一个状态，可他仿佛赖上两人了一般，学也学不会，日日被羞辱，还硬是每天都要和施灵双一起来找季怀瑾。
日子一晃，就到了小雪。
小雪当日，春申镇并没有下雪。
施灵双今日出门的时候，看着大街上的行人仍穿着棉质长衫，突然想起来去年这时候。
去年这时她还在京城，京城早在小雪当日之前就下过两次雪了，城中的人们也都换上了夹棉小袄。
施灵双还记得，那时候姐姐穿过一件浅青色的锦缎夹袄，上面还绣了许多精致的暗纹。
姐姐……想到这里，她的眼帘垂下去，陷入回忆。
“我们今日上街玩吧！”吴祺兴奋地扯她袖子，把施灵双从回忆里拽出来。
“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始，慎行其余，则寡悔。”出自《论语·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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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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