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日开始，季怀瑾就发现施灵双较之前好像有些不同了。
她还是那样按时和吴祺过来找他，还是会很认真地听他教书，可她的眼神有些闪躲。
吴祺被季怀瑾抽考完，捂着脸仰头：“好难啊，根本不会啊。”
“棋子回去不温习，当然觉得难。”季怀瑾拿起一卷新的册子。
吴祺忿忿道：“学了一上午，圣人也该学累了，下午还要温书，还不如让我一整天都不吃饭来得痛快。”
“照你这么说，圣人也不过如此。”季怀瑾笑了一声，反问道。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叶白衣你自己说的。”吴祺赶紧推到他身上。
季怀瑾没接话，视线在施灵双身上打了个转。
施灵双很安静，就坐在一旁，双手拿着书册，没有参与到两人的拌嘴中。
季怀瑾把新的书卷摊开，打断了吴祺的喋喋不休：“今日换一册书。”
吴祺很是惊喜：“真的吗？我们学的如此快？”
“上册太难了。”季怀瑾言简意赅。
屋里略微安静了不到一炷香，又传来吴祺的大叫：“好难啊！”
“叶白衣，你是不是存心整我们？”吴祺把书卷推到他面前，“这有简单吗？”
季怀瑾把书推回去，听到施灵双突然开口了：“我感觉简单一些。”
她说完似乎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妥，很快低头道：“对不起，棋子，我就是觉得比之前好学一点点。”
施灵双头垂下来，今日云娘给她梳的发型里缠着两条绸带，随着她的低头而落下来。
季怀瑾皱眉，还没说什么，吴祺就先他一步说：“施梅梅，你这几日好奇怪。还有刚刚，怎么莫名其妙就和我道歉？”
吴祺语速很快：“其实我觉着也比之前简单一些，可对我来说还是很难。”
施灵双抬头问道：“你也觉得简单一些吗？我担心这样说你不高兴。”
“这有什么？我们不是同伴吗，你这样有没有把我和叶白衣当好友？”他歪头很疑惑，“老是道歉，之前也没见你说对不起说得这样多。”
吴祺说着，没注意施灵双悄悄抬眼和季怀瑾对视了一瞬，她很快地把眼神转移开了。
季怀瑾眼底倒是有几分复杂情绪，他盯着施灵双的头顶看了片刻，也把视线转开。
两人一个看着窗，一个看着地板，吴祺说累了停下来，看了两人一眼不满道：“你们有没有在好好听我说话？”
季怀瑾轻咳一声：“听着呢。”
“继续学吧。”
……
施灵双回家后，吴祺偷偷地从家里又跑回了季家小院中。
门口的护卫看到他点头为他拉开门，吴祺那点虚荣心极大得到了满足。
他找到季怀瑾，四仰八叉地躺在书房里的矮踏上：“你家里这些护卫真好真气派，要是我家里也有就好了。”
“那是侍卫，不是护卫。”季怀瑾纠正道。
吴祺没想到还有这么细微的区别，他愣了一下立即说：“侍卫侍卫，我晓得了，我以后也要有侍卫。”
他兀自幻想了一下以后的生活，才突然想起过来的原因，一个翻身坐起来：“叶白衣，你有没有觉得施梅梅最近很奇怪？”
季怀瑾轻轻点头，示意吴祺继续往下说。
“施梅梅最近老是低着头，不和我们说话，一开口就是对不起。”吴祺回想着施灵双近日的举动说着。
吴祺一脸愁容：“我们俩这么差劲，这个同伴当的让她小心翼翼？”
“和我们没关系。”季怀瑾搁下手中的笔，“不是我们的原因。”
他说完想起那次小雪上街玩，突地说：“而且，就算是我们的原因，也不是我的原因，是你太差劲。”
吴祺被他说得一顿，从矮塌上翻身起来：“好你个叶白衣，又说我！”
季怀瑾比他高，轻松地制止了他。他钳住吴祺的手，拧眉道：“你怎么这么喜欢动手呢？”
“你也没那么差劲，我跟你说，其实施妹妹挺喜欢你的。”季怀瑾把他制服，和他说着，“你没发现，只要你一说话，她都会抽离出来听你讲话吗？”
这句话说完，季怀瑾停了一下，一方面是给吴祺反应时间，一方面是他感觉有些奇怪。
明明他说话施灵双也会认真聆听，可和听吴祺讲话是不一样的。
季怀瑾觉得，可能是因为吴祺太傻了，所以施灵双对他多一份耐心。
“真的吗？施梅梅这么喜欢我？”吴祺虽然是在问，但从口中的语气不难听出他的喜悦与得意。
“也没那么喜欢吧。”季怀瑾接了一句，然后分析道，“反正她对你不太一样，要是你想让她把你当成一个可靠的同伴，就需要你去多帮帮她了。”
可靠的同伴，多么诱人的词啊，一下子戳中了吴祺那颗心。
他如季怀瑾所料一般拍着胸脯保证：“必须的。”
“施梅梅，只能依靠我了啊。”吴祺长叹一口气，模仿着忧愁又慈悲的口吻。
季怀瑾看着他这副试图模仿悲天悯人但是模仿成四不像的样子，想起刚刚他和吴祺说的那几句话，忽然觉得自己说过头了。
……
经过季怀瑾的提点，吴祺认为自己肩负重任，经常在一些时候对着施灵双叹气。
把施灵双弄得莫名其妙，但同时也的确和季怀瑾所说的一样，她没功夫去想愿在京城虚无缥缈的人和事了。
今天的课业结束，吴祺收起笔纸，伸展了一下胳膊：“我要去吃糖葫芦，施梅梅，你去不去？”
施灵双慢吞吞地收拾着：“我就不去了，你去吃吧。”
她补充道：“你快些去，我听说近日卖糖葫芦的阿伯要早些回家。”
“真的吗？”吴祺急匆匆地冲出去了，一边走着还不忘道谢，“多谢多谢。”
季怀瑾眼睛眯了一下，看着磨蹭着收东西的施灵双。
她从哪里听闻糖葫芦阿伯要早些收摊的？
施灵双终于收拾好了，她定定心，仰头看着季怀瑾问：“叶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棋子近日有些奇怪？”
季怀瑾一滞。
偏偏施灵双还一脸困惑：“他怎么老对着我叹气，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季怀瑾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默了半晌，说道：“他……有侠胆心肠。”
“啊？”施灵双听得迷糊，歪头问。
“他想做个武侠，助人助事。”季怀瑾艰难地解释。
施灵双动了动嘴唇，猜测着：“他想帮助我？”
“也许是这样吧。”季怀瑾含糊道，帮施灵双背上佩囊。
施灵双一路安静地被他牵着手往前走，临到自家后院了才忽然说：“棋子真的是书上所说的‘有志者’啊，叶哥哥，那我怎么样能让他少帮助我一些，多帮助其他人一些？”
她听了棋子的事迹后被他震撼住了，没想到平日里其貌不扬的同伴竟是如此志存高远的人，她也想给棋子减轻一些担子。
季怀瑾深吸一口气：“你好好念书学习就好了，少想别的。”
……
施灵双和他道别后回到院子里，她从后院慢慢往前院走。
边走边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她总觉得叶哥哥那句话别有深意。
他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也不一样。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的话，施灵双把手伸上去摸着头上的珠花，嘴角抿起来上扬，那她真的会无比感动。
虽然不知他们是怎么发觉的，但这是施灵双头一次真切感受到来自伙伴们的关心。
她的眼睛弯起来，笑得更开怀了。
摸着珠花，走到前院，施灵双看到云娘正在扫落叶。
“回来了。”云娘看见她的笑容，也浅浅笑着，把扫帚放到一旁，双手往衣服上的围布上擦了擦。
云娘走到石桌边，招呼着施灵双过来：“小姐，来净手。”
施灵双走上前，乖巧地伸出手，让云娘给她擦拭着。
云娘为她洗完手，发现她头上的珠花有些垂下来，顺手扶了一下。
她整理完前院，就走到后院去打水烧火做饭了。
云娘刚把柴火烧起来，一转头就看到施灵双站在小厨房的门边。
“小姐，这里烟大火呛，当心熏到你，快去前院吧。”云娘蹲着地上，朝她挥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握着蒲扇扇风。
她说完就先没管施灵双，等火起来了之后去端菜过来烧的时候才发现施灵双还在这里，只是比刚刚的靠在门边远了一步而已。
“小姐？”云娘不解地问，仔细看了一圈她的眼鼻处有没有被熏得泛红。
施灵双摇摇头，双手伸上来轻轻捏着云娘的衣裙：“我想看看，看看那些好吃的菜是如何变出来的。”
云娘一愣，缓缓低头看着她捏的那一小片衣裙。
施灵双收回手，不好意思地说：“云娘不用理会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就想看看。”她仰头看着云娘，眼中盈满了请求。
云娘被她的眼睛一望，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再三叮嘱着：“被烟弄得不舒服了立刻告诉我，然后去前院。”
施灵双当然是乖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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