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你舍不得我？

盛着中药的白瓷碗已经在餐桌上放了好一阵子。

女人用手轻轻碰了碰外壁，不太烫手了。

“川川！”何薇女士朝着房门紧闭的那件卧室喊了声，“过来把药给清亿送过去！”

话刚落地，房门打开。

男生周身还挂着空调房里的冷气。

走近，林川看了眼手表：“吃完饭还没到一个小时吧？”

“没到么？”何薇女士皱眉，也作势要掏手机，“但我感觉已经过了好大一会儿了。”

男生摇头，表示没到。

“那你要不先回房间吧，我等会儿给清亿送过去。”女人说。

林川看了对方一眼，低头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算了，我先端过去吧，正好有事情要跟她说，等时间到了再让她喝。”

何薇女士：“也行。”

……

接连好几天的阴雨，大平台上面的那道粉笔线已经被冲刷的差不多，只不过光线好的时候还是能隐约看见一些。

隔壁的玻璃门照常紧闭。

林川站到门外的时候，屋里的女孩正趴在桌上写作业，压根没注意到他。

咚咚咚——

轻车熟路地敲击三下后，林川并没有像那晚一样径直走进去。

程清亿听见敲门声后，从讲义里抬起头。

今天竟然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看了眼时间，比平常足足提前了十五分钟。

拉开玻璃门，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今天提前这么久，有事？”

程清亿这么问，当然是寄希望于这人会主动向她坦白。

林川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盛着药的白瓷碗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来问：“你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为什么不理我？”

这会儿外面的天早就黑了，透过玻璃门，外面是一幢幢亮着灯的单元楼，万籁俱寂。

程清亿撅着嘴不承认：“哪有？”

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道歉了，哪里不理你了？

“你身高多少？”

“嗯？”

站在她面前的男生被她这么无厘头的问题弄得一愣。

程清亿以为对方没听清，又重新原模原样地问了一遍：“你身高多少？”

小的时候，林川的个子一点也不高，程清亿和他站在一起出门，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他俩是姐弟。后来她进入青春期，身高更是猛长，相比之下，林川看着就更矮了。

不过好景不长，大概初三的暑假，程清亿就明显感觉到了林川的身体开始有了些变化。

这家伙的脚越来越大，鞋子码数一下子就跨到了四十以上。

整个人像根竹子一样，一不留神就窜得老高。

初一时，她和林川还坐过班里的第一排，长高后，这家伙直接一步到头被老师调到最后一排去了。

再后来，程清亿和他一块儿出门，就总被人认成哥妹。

她总不服气，觉得那些人肤浅，怎么能光凭身高鉴定大小呢？

可人家告诉她，从行事作风上看的话，林川好像也比她更成熟老道一点。

程清亿自此彻底放弃抵抗，不再争辩她和林川到底是姐弟还是哥妹。

毕竟，她可不愿意像林川一样一身老年气。

不过今天这回，她才不是为了重提旧事。

程清亿盯着男生那双在日光灯下清澈透亮的眼睛，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可能去参加空军招飞。

根据白天查阅到的资料，男生的身高要在165厘米至185厘米。

万一，这家伙超高了呢？

“一米八四。”男生如实禀报。

一米八四？

程清亿眯了眯眼，单只手成“八”字状托在下巴底。

根据网上男生身高的公式：过五减四，低五为零。

那么，林川的真实身高为：184-4=180cm

她惊呼：“你一米八？”

林川一头雾水：“什么一米八？”

程清亿嘿嘿一笑：“你们男生不都会为了面子谎报身高吗？”

“可是我没有谎报。”

程清亿又问：“穿鞋量的？”

“可能吧，好久之前量的了。”

男生语气坦诚，站在日光灯底下，平静地望着她，一点要同她争辩的意思都没有。

和网上那些为了一两厘米据理力争的家伙一点也不一样。

林川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可他现在这副模样，程清亿反而确认了这人说的是事实。

至少在这一瞬间，程清亿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可能因为刚洗完澡不久，林川头上有几根竖起来的呆毛，被空调风吹得一摇一摇的。

程清亿咬唇，不想开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干嘛现在要我回答？

她赌气反问：“你今天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

男生终于嗅到了她的不对劲，沉默了会儿，问她：“你生气了？因为我？”

林川抓重点的能力这么厉害，很莫名其妙的是，程清亿竟然觉得有些羞愧。

她并不是他的谁，却对于他的选择这么斤斤计较。

她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程清亿试探性地瞄了对面一眼。

男生扬了扬眉毛，询问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她能怎么回答？

因为你把你的选择和别人说不和我说？

这未免也太难以启齿了。

垂在裤缝边的手开始不自在地扣起来，程清亿错开视线，不太想和他对视。

见她一副心里所想被戳穿的表情，男生肯定的语气传来：“看来是真生气了。”

余光里，男生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笑容。

程清亿实在难以理解。

难道让她生气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么？

她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决定给这家伙一点提示：“你们班有说空军招飞的事么？”

对方的反应非常迅速：“所以你生气和这个有关？”

沉默，程清亿拧着眉头，此时此刻再也不想张嘴。

她都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一个让步了，这家伙总该向她解释了吧。

“是不是我妈又和你妈吹牛了？”

林川在脑中稍事思考了一下，这么问她。

程清亿抬头：“吹牛？”

“所以你没有参加招飞的打算？”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么好的机会，前途一片光明，如果满足条件的话，基本上没几个人会不心动。

林川身体素质这么好，又不近视，干嘛不去。

“空军招飞的各项指标要求很严格，咱们学校这么多年也只出过两位学长成功的。”男生的回答很现实。

随后，他问出了一个异常致命的问题：“你舍不得我去参加空军招飞？”

再度沉默。

某种程度上，林川猜对了。

男生继续问：“所以才这么生气？”

小心思被人拆穿，程清亿的脸颊逐渐发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林川今天穿的是白色T恤，可惜她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他的黑色半截大短裤和一双蓝色拖鞋。

“才不是。”她嘟囔。

四下无人，她的那句狡辩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那是因为什么？”

像哄小孩一样，男生的声音十分温和。

因为什么？

视野中，那双蓝色拖鞋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她攥紧拳头，深呼吸，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理直气壮了。

房间里静悄悄。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程清亿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做好迎接审判的准备。

就在这时，闹铃响了。

暧昧气氛被打破，男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关掉了计时器。

“饭后一小时了，”林川不再追问，递了台阶过来，“喝药吧。”

这人不再像先前那么咄咄逼人之后，程清亿忽感周身顿然轻松下来。

此时此刻，和林川讲话相比，喝中药竟然在她看来更简单一点。

她从对方手里接过盛着中药的白瓷碗，故意没抬头看他。

她盯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越看越觉得像一个小丑……

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真理，程清亿选择闭上眼睛，只当个麻木的喝药机器。

咕噜咕噜几下，碗底见空。

很奇怪，这本是每个晚上都要例行的程序，今天，却有些不同。

即使她看不见，程清亿仍然能够感受到，在她的正前方有一束目光，一直在若有似无地朝着她的方向注目。

从嘴边撤下碗，她依旧没敢看他。

男生从她手中接过白瓷碗，没再提起前面的事，而是以另一个话题结束了今晚的这场会面：“少想那些有的没的，下下周就月考了。”

“还有，”拉上玻璃门的前一秒，林川停了下来，“我身高真的一米八四。”

“嘭”的一声，玻璃门关紧。

像那晚一样，男生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程清亿双手猛地捂脸，爬到床上，把脑袋紧紧地埋进被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了好久，才终于抬起头，自言自语道：“好尴尬……”

六月二十四号晚八点，这是官方宣布出高考成绩的时间。

下午两点左右，她已经刷到了今年本省的理科本一线：345分。

和往年相比，变化不算大。

现在是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

晚饭前，二郎神已经通知各班，今晚的晚自习第二节课可以自由活动。

没有什么别的特别的原因，二郎神把话说的特别直白，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一群“新高三”看八点后那场烟花大秀。

“他们成绩出来之后，咱们就彻彻底底的是高三了，”二郎神说的很真诚，“既然这是上一届学长学姐们过来分享喜气，咱们每一个新高三的孩子都必须得沾沾！”

晚上七点五十六。

新高三这一整栋楼，上上下下都充斥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兴奋感。

程清亿趴在走廊上抿嘴，她在等待。

两分钟过去。

夜晚的天空繁星点点，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还没有人放烟花啊？”

“该不会今年旭中考得很烂吧？”

“还没到时间呢，你急什么？”

“人家成绩都没查出来，放什么烟花？”

“就是就是！”

……

周围同学叽叽喳喳。

很奇怪的是，她却很平静。

忽然，肩上被人轻轻点了点。

程清亿回头。

身后站着几个人。

张云云和李成轩朝着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跟他们走。

最外围，林川站在那里，朝着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