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麻烦再来医院做一次复查,还有,您的病情是否要告知家人?”
“不用。”许莫打断了医生的声音,车载屏幕上又弹出一段通话申请,“许建深”三个大字十分刺眼。
许莫皱了皱眉,“先这样,时间定在下周一。”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是我哥?他来血液科干什么?把病历给我。”
“顾小雯,这是病人的**……”
许莫揉了揉太阳穴,车停在山脚下,落日余晖,修长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
再往前是天门山,一小片墓地落在山腰附近。
“哥,你在哪里?你和师兄在说什么,神神秘秘的,之前哥公司是不是来医院做体检,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没什么事,前几天有点发烧。你刚来医院上班,别让你师兄为难。”许莫淡淡道。
“哥,你下班了吗?今天家里来了好多人,那两位要给我相亲,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也行。”
副驾驶上放着一束淡雅的白色菊花,整个车厢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许莫有些出神,车窗慢慢降落,山间一阵阴凉的风荡入车内,许莫咳了咳,“来看你许姨。”
提到“许姨”两个字,顾小雯停顿了几秒,支支吾吾道:“那哥你,早点回市区,山里天气不稳定,天气预报说明天下雨,保不齐今天晚上就下了。”
“嗯。”许莫漫不经心挂了电话。
许莫与顾小雯是兄妹,准确来说,是异母异父的兄妹。年龄差了两三个月,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
上个世纪,许莫父亲和顾小雯父亲都是有铁饭碗的人民教师,后来许父下海经商,成了不大不小的富商,一家人住进了市区的别墅。而顾家平平淡淡,顾父依旧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工资勉强可以供养一家三口。
许母和顾母都是家庭主妇,两家偶然碰面,许莫母亲一身名牌,围着四五个保镖提购物袋。
顾小雯母亲却衣着朴素,挎着的菜篮子里,是今早与菜市场大妈讨价还价的特价菜。
两家人生活早就天差地别,顾母却心比天高。
顾母年轻时和许父谈过一场校园恋爱,因为顾家的条件要比许家好许多,家里便把顾母嫁给了顾父。
当年跟在身后的许父事业有成,而娘家为自己精心挑选的丈夫却是一个普通人,心里落差极大,顾母不是在家里愤愤不平,便是找父女俩的不痛快。
直到有一天,顾父车祸不治身亡,顾母拿了天价的赔偿款,在许父面前却楚楚可怜,哭的梨花带雨,好似离了丈夫自己孤儿寡母就活不下去,后来经许父介绍在许父公司楼下的小餐厅工作,这一来二去,抬头不见低头见,顾母不过三十五六,依旧风韵犹存,许总正值壮年,身强力壮,再加上顾母时不时谈起青春的往事,顾母把当年两人分开的原因全部推到自己的娘家,有意无意地撩拨,两人很快旧情复燃,许建深还让顾母当了贴身助理。
而许母从小身体不好,前期与丈夫一起创业不注重身体的保养,生下许莫后身体气血亏空,许建深,许总四十岁生日那天,许母带着煮了半天的鱼汤还有定制的蛋糕,许莫带着高校的录取通知书,母子俩悄悄来公司,想给许总一个惊喜,没想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白花花的□□呈现在两人面前,保温桶碎了一地,蛋糕摔的不成样子,当真是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
许母撞破了两人的奸情,气的当即昏迷过去,送进了ICU。
后来许母身体越来越弱,眼看油尽灯枯,立下遗嘱,将公司她持有将近一半的股份都交给了许莫,还要许莫烧了她留下的所有照片。
顾母听说许母马上咽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本该半个月后出生的孩子提前分娩。挺着显怀的肚子出现在许母的病房,眼神中藏不住的得意。
可怜许母闭眼前一刻,许总还在顾母产房外守着。
那一年许莫刚考上大学,顾母进门后就再也没回过家。
许莫挂了电话,车载屏幕又响起手机铃声,“许建深”三个字又出现在屏幕上。
“小洲,你苏叔叔说你在他的分公司工作?”
“我去哪里,不关您的事,您还是和老婆儿子热炕头比较好。”许莫拉下车闸,踩下油门。
“小洲啊,顾姨做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鱼粥,咱们一家人有多久没聚聚了,你弟弟都四岁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人的笑声,许莫没由头的感到心烦。
“小洲,你弟弟今天过生日,还有你几位叔叔都在,忙完快过来。”
“是啊,还有小雯,这个小丫头一天到晚都在医院,哪像个富家小姐的模样,你们兄妹俩一块过来吧。”
许莫脸色白的厉害,“顾阿姨,今天是我妈的忌日。我爸会忘,您不会忘吧。”
那边许久没有传来声音,许莫挂了电话。
一道低矮的围栏围着墓园,天突然变得极暗,许围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息。
白湛的菊花静静躺在冰冷的墓碑前,墓园内人迹罕至,只有不远处的保洁清扫着落叶。
许莫轻轻拂着墓碑,“妈,一年不见了。”
天色昏暗,雨毫无预兆落下。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蹲下身,手指描摹着石碑上凹凸不平的刻字。
每次看到墓碑上的那两个字,仿佛还深陷于醒不来的恶梦中。
“也不会很久,剩下这几年,我想到处看看,然后回来陪您。”
雨慢慢打湿了发丝,许莫似乎没有察觉到。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不知道爱护自己呢。”
许莫突然睁开眼睛,一个满头银发,一手撑着印着广告的雨伞,一手提着扫帚的女人担忧地看着他。
“雨大了,淋雨会发烧的。俺也要下班了。家里小孩还在等着呢,刚从外地回来。”
女人将伞递给许莫,瞧着他诧异的模样,突然笑了,自言自语道:“俺家的小子要是能长成这幅俊俏的样子,俺就不担心他以后有没有媳妇了。”
“俺住在山下的村子,这伞你拿着,一会雨小了,俺再回去。”
许莫想说什么,咽喉有些生疼,似乎有些发肿。他回过神时,那个女人已经走远了,半张脸湿透了,好像透过那个渐远的身影,看到了一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人。
关上车门的瞬间,一份白色的资料出现在副驾驶坐上,原先是在花束下面的。
检报告印刷的很清晰,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
也就是,白血病。
下山的路上,雨越来越大,车厢上被砸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嘈杂的雨声似乎遮住了人的呼喊。
雨刷来回刮雨,依旧不及暴雨的雨势。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会将车停在路边,等待雨势变小后再离开。
而许莫的仪表盘上,车速已经达到了六十,而且还在不断上升。
“咚”的一声,车下传来一声震动,震的他腿脚发麻。
前面的路灯一闪一闪,车猛地停下,副驾驶的车窗外是一个人影。
许莫猛地推开门,瓢泼的大雨立刻打湿了他的衬衫,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抓住那个高高的影子,有些神经质地大喊。
“不要命了!在这里拦车!”
“有,山体,滑坡。”
声音在茫茫雨声中有些青涩,离的近些,他才注意到拦路的是一个少年,身上是中学生蓝白色的校服,雨水从他的发一缕一缕留下。
少年的话让他一噎,“你在这里多久了?”
许莫拉住他的小臂,少年却纹丝不动,他没好气地道:“你家住在附近吗?下这么大的雨没人管你吗?”
“在等,母亲,下山。”他的目光望向前方。
母亲……
透过模糊的车窗,似乎还有那捧白菊花残留的痕迹,母亲生前最喜欢素雅的颜色。所以,每次去山里的墓地看她,许莫总会带着一捧素白的花,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维持他与母亲微弱的联系。
少年在等母亲下山。
而他的母亲在山中孤零零的墓碑下,等他。
大雨中很难看清楚前面的情况,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前面十几米堆满了石泥,足足有两三米高,山体上方陆陆续续掉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
许莫抽了一口凉气,“先上车。”
少年脸朝山上望着,突然反扣住他的手。
许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脚下的步伐控制不住向前,高中生的力气出奇的大,等到他回头的瞬间,车子已经被泥沙吞噬了。
他拉住许莫的手一直往前,顾不得车上的东西,顾不得思考,心跳的很快,在办公室的这一年里,没怎么锻炼过的身体很快发出抗议。
前面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停下,一跳抓住公路旁的歪脖子树延伸出的枝干。
“顺着我,爬上来。”
许莫环住他的腰,然后几乎整个人盘在他身上。
“老师,讲过,不能,顺着,泥石流,的方向,走。”
而这四许除了拐角的歪脖子树,便是坚硬光滑的山体石壁和旁边的断崖。
毕竟是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许莫虽然算是偏轻一点的,也有一百二十多斤。
雨漫漫变小了许多,公路上铺满了未固化的泥沙。
少年的脸有点发白,手似乎有些颤抖。
耳边是“咚”“咚”的心跳。
全身湿透,这时的一阵秋风,如同刀片一般。
沿着山体,时不时有山石滚落。
“不行,得尽快下山。”
许莫试着踩向地面,脚瞬间陷入泥沙,吞到了膝盖的位置。
少年也跳了下来,落在他身后的位置。
“从深度看,泥石流到不了太远的地方。趁着泥沙还没干,我们先去山下的镇子求援。”
少年没有吭声,默默走在前面。
鞋子里进了沙子,走起路十分不好受。
许莫回头望了眼来时的路,这才发现手机放在被压在泥沙下的车里,这下连救援电话都难拨打。
“你家在附近吗?”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谢了。”想起之前恶劣的语气,许莫讪讪道。
正要问山上的墓地里的工作人员与他是什么关系。
“咚”额头似乎装到了什么,少年停下脚步,侧着身子。
“我叫,沈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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