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众人闻言笑得前仰后合,城下众人鸦雀无声。顾昭面色铁青,一脸懊悔,片刻咬牙切齿道:“唉!当初就不该娶周家妇!生出这么个混账!”
白未晞听了这话,极为忿悁。暗道:“这老不死的,对亡妻没有丝毫敬意,反倒在众人面前诋毁亡妻!看我怎么收拾他!”随即环顾左右,见一兵士腰间挂着个金柝和一根短棒。当即扯下来,叫道:“抱歉了,借你锣一用!”
那兵士本想抢回,见李皎却以目视他,又对他低声道:“先借她一用。”那名兵士也不好多说,讪讪退至一边。
白未晞左手执金柝,右手执木棒,对着楼下众人高声叫道:“姑奶奶要开始作诗了,楼下的孙子们听好了!”
只见她面浮奸笑,以木棒朝着金柝重重敲了一声。“铿”的一声清脆无比。白未晞沉吟片刻,昂首挺胸,铿锵有力念道:“顾家老儿有口臭!”
那顾昭听了这话面上挂不住,愤恨至极,叫起来:“黄口小儿,血口喷人!”他此刻有些急躁不安,身形左摇右晃,惹得他胯/下的马也开始不安分走动。
这是第一句,白未晞只看了顾昭一眼,一脸轻蔑,不紧不慢继续道:“熏死一群大马猴。”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时城上有人窃窃私语道:“什么是大马猴?马跟猴子生的?”
李照在旁笑骂道:“这是诗吗?怕不是你肚里没墨水胡编的罢!”
白未晞低头沉吟片刻,未几神思翻涌,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兴高采烈道:“佛祖叫他归西否?”
此时她停顿了片刻,神采飞扬,胸有成竹。高声叫道:“偏要做个哈巴狗!”
众人的笑声一阵接一阵,如同滔滔江潮一般。也有人拍手欢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顾昭早已被气得七窍生烟了,望着白未晞,满脸杀意,可面上还要故作痛惜之色,连连摇头,扼腕叹息道:“唉!唉!早知就该让你这不孝女死在娘胎里。今日至此地步,俱是为父之过,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
白未晞置若罔闻,侧过头去,充耳不闻。
队列中又有一年轻人骑马走至顾昭身边,与他并辔而立,又与他交头接耳。李照欲看清这年轻人的面貌,却被他背上那花里胡哨的披风吸引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用老虎皮做的披风。一片斑斓的黄白在赤黑相间之中甚是......煞眼。
年轻人这时抬起头,对着城楼气势汹汹道:“李照,你这卑鄙小人,竟敢偷袭我!还想叫老虎吃了本府君。哈哈哈!只可惜你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本府君天生神力,只需一拳就把老虎打得吐血!”
这厮当真是厚颜无耻。老虎是他打死的吗?
李照在心底窃笑,面上装作一副甘拜下风的样子,隔空对刘豫拱手行礼道:“属实是小可之过。我自愧没有宋襄公那样的美德,未能提前告知公子。”
刘豫似是没听出她语中讥讽之意,兀自得意洋洋,继续对着身后众人炫耀他的虎皮披风。嚷嚷道:“这件虎皮披风可是上天赐给我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宝物!谁要是穿上它,就能够有和我一般的神力!”
随即又拔出腰侧宝剑,剑光凛凛,剑指城楼,面色促狭吼道:“李照,今日我就要穿这件宝披风取下你的人头!”
李照面无愠色,冷笑一声:“那么小可静候公子。”心中暗忖:“便是将我绑到你面前,你也未必能取胜于我!”
刘豫眼珠子在城楼众人面孔上停转了片刻,突然蹙眉沉吟,眯缝双眼,须臾扬鞭指着白未晞,喜出望外叫道:“小贱人,叫我好找,等我拿下李照那淫贼的狗头,马上好好收拾你!”
白未晞横了他一眼,突然高举起那金柝,蓄力朝他砸去。
那金柝在空中如鹰隼滑翔一般,迅疾无比,在空中飞了一会儿,朝刘豫扑去。刘豫见金柝就要从天而降,吓得勒马后退,因此逃过一劫。
可他的马就没他那样的好运,被飞来的金柝正中马头,砸得眼冒金星,片刻两眼一翻,身形趔趄,翻倒在地。马背上的刘豫也跟着跌了一跤,“啊哟”叫了一声,一直滚到泥潭里,爬起来时全身都是泥浆。
双方还未交战,这边便已折损一人一骑。城上众人见他落拓至此,纷纷拊掌为白未晞叫好。
刘理见己方两员大将蒙辱,顿时急火攻心,挥手怒道:“李皎!你竟敢纵子伤人,先前老夫多次劝汝从善,你今日既不以为忤,倒行逆施,勿怪老夫带兵屠城!”
话音甫落便令兵士放箭。
李皎闻言暗叫不好,飞身扑倒白未晞。李照矮下身子,避于女墙后。只听得头顶一阵“嗖嗖嗖”,待声止住,李照手扶墙壁,转顾身后,却见墙壁、雉堞上皆是密密麻麻的箭。心道:“好险!”不禁手中一紧。
她从雉堞间隙见刘理又要举手下令放箭,正欲将身子往旁边一斜,却又瞥见刘理突然将手于半空中放下,不禁心中奇道:“这老头又要耍什么?”心中仍然十分警惕,不敢将身子探前去,只好侧耳细听。
却听得一阵鸣金声,片刻马蹄声哗然,一时间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她小心翼翼从间隙朝外觑了一眼,见大军完全退走,这才起身,凝视远方。
城上众人皆是疑惑不解。方才已经领着大军到了城下,怎么放了一阵箭雨就......跑了?李照、李皎、白未晞面面相觑,面色呆滞。
过了半晌,白未晞又笑又跳,抱着姑姑和姐姐,喜极而泣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李照此时心中亦是感动不已,顿时泪浥双睫。
李皎轻拍侄女的后背,抚慰一阵后令武婢将其送回寝居。待白未晞走后,她对李照冷静道:“先别高兴得过早,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夜袭。”李照点头,又望向白茫茫的天空,心下一阵怅然。
李氏母女当下又令诸将士加强戒备,却听得府中小厮前来传报。说今日捉的那个少年在府中撒泼打滚,软硬兼施之下,仍然不肯供出底细。
李照沉吟片刻,心中暗忖:“这少年的出现太过突兀,况他又是刘豫麾下,总要从他身上捞点什么才好。他一定知道刘理退兵的缘故!”于是和母亲转身疾步往府中走去。
扬濯此时被关押在府下的地牢中。
李照和李皎才走入地牢的楼梯,还未及门前,便听得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其间还夹杂着飕飕的鞭笞声。光听这凄厉的叫声,便可想受刑之人的情状了。
李氏母女二人停在门前,还未步入牢房,但觉一股凉风袭来,不禁周身一僵。抬头望去,隔着阑干远远瞧见扬濯被捆在那刑架子上,双手被缚在两边。
但见他蓬头垢面,颔首低眉。看不清乱发后的神色。闻得李氏母女的足音,他“嘿嘿”笑了一声,抬起乱蓬蓬的头对李照笑道:“鄙人恭候小府君已久,府君奄至,喜不自胜。”
李皎闻言面有愠色,他只唤李照府君,却将她这个正牌府君晾在一边,难道不是有意为之?
李照此时终于看清他面孔,只见他笑吟吟望着自己,毫无怯意。于是她又走近了一步。只见他周身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雪白的亵衣早已被汗水和血污濡湿,透出微微颤抖的躯体。许是光线昏暗之故,更衬他肤色玉曜。
见他身形单薄,却被打得这般狼狈,李照不禁心生怜悯。然而他面上仍然是嬉皮笑脸,令她又忆起他今日在街上那番偷鸡摸狗的做派,不禁心下一沉,不再有怜悯之意,转而神情凝肃,疾声厉色道:“尔如实相告,吾必以礼相待。尔如虚造诈谖,吾当手刃汝!”
扬濯将上半身微微欹过,向她靠来,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有些凉的脸颊上。
李照听到了一声轻笑自他而来,如同夜雪折竹一般,极其轻微却琅然清圆。
他在李照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一股清香。
“府君想要鄙人说什么?”
是橘子的清香么?难道他……
她不觉有些心旌摇晃,神思恍惚,微微侧首,往后退了一步,呼吸此时也不觉变得有些许急促。
“府君......府君?”
是他在唤她,她急忙回过心神,不想扬濯看破她的慌张失措,于是蹙眉皱鼻,以手掩鼻,佯装是为牢房潮湿的空气所烦扰。
李皎在旁见状目露疑惑,眉头一紧。
片刻镇定心神后,李照终于振作精神,回首瞠目望他,冷冷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扬濯呆愣片刻,目光沉滞,半晌才转顾李皎,笑道:“还请府君避让片刻,鄙人欲与小府君单独相处。”
李皎本就因扬濯轻慢自己而心存不满,忿忿作色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李照见场面一度僵冷,不想惹母亲生气,又想尽快获悉,遂对母亲柔声道:“他说与我听,我再说与阿母听,都是同样的。”经过她的一番劝慰,李皎这才和缓面色,拂袖而去。
此时室内只余扬濯李照二人。原本狭隘的牢房忽然变得空旷许多。窗外风声飒飒,房内一片寂静,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李照神色冷峻,望着他,沉吟片刻沉声道:“说罢。”
她想了片刻,试探问道:“今日刘理为何突然鸣金收兵?”
扬濯低低叹了一口气,口中絮絮,她却听不清,只好小心翼翼再近一步。却听得他忽然朗朗有声。
“鄙人现下还剩下什么呢?”他话音转而平缓,柔柔道,“就算府君扒了我的皮,我也说不出什么,只能于床笫之事上为君效劳......呃!”
他话音还未落,李照便已恼羞成怒。她迅捷出手,来势极猛,扼住他的脖子。扬濯不露怯色,仰首而望,目光毫不避讳,咯咯笑道:“府君......我的......床上功夫......尚可。”
李照见他仍在装疯卖傻,胡言乱语,气得咬牙切齿,本欲回骂他几句,又觉着此举有失风度,刚好此刻瞥见置于一旁的荆条,遂顺手抄起,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抽在他身上。
忽然又放缓手势,面露微笑,将荆条扔至一边,一手抚上他的胸口,笑吟吟道:“好啊,那便让我领教领教阁下的床上功夫!”
扬濯凝睇李照,嘴角上勾,面上笑意愈加猖狂。
李照旋即解开他身上的束缚,将他放下,豁然抱他,起身离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亵衣缓缓传至她的掌心。
“冷......”
扬濯此时轻轻唤了一声。
她感到怀中之人轻轻颤了颤,有意朝她的胸口靠。心下顿感赧然,往后缩了缩。
俯首去看怀中之人,却见他身形伶仃,衣衫单薄,冰肌轻颤,鼻尖泛红。她心下顿生怜悯,将他轻轻放下,扬濯不明她为何突然停下,又为何将他放下。正欲出言相问,却见她脱下外袍,递给自己,不禁有些许感动,对着李照点点头,怯声道:“多谢。”
随即刚披上她的外袍,又被她再次抱起,沿着昏暗的走廊往牢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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