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皱眉道:“又怎么了这是?”
小侍女神色犹豫,目光躲闪,吞吞吐吐道:“小娘子把那把价值十万的桐木琴弹坏啦!那琴现在不中用了!”
李照沉吟片刻,白了小侍女一眼,骂道:“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让她滚回去睡觉,再调皮捣蛋,等我回去,还不打烂她的屁股!”
周朓平生第一次逢遇这样的场面,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片刻才轻咳一声,笑道:“小孩儿顽皮倒也正常,只是也该有个度,切不能任性胡为。”
李照闻言轻笑一声,却默不作声。
李皎哼了一声:“什么小孩儿,是坏孩儿,净给我添乱!让她赶紧滚回床上!”
侍女朝李皎行了一礼,转身往后堂去。三人又继续商讨布防的相关事宜。
李皎沉吟,望着案上的驻军图,片刻才抬头道:“你叔父如今还在溧阳剿匪,今夜我便令人快马加鞭将他召回。”她神色甚为凝重,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现下还不知刘理何时会来,如今只盼你叔父能在他之前赶回来。”
周朓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叔父一向审慎敏锐,虽身处溧阳,或已闻风声。”
李皎站起身,望向户外,只见中庭地白,树栖寒鸦,冷露无声,渐湿桂花。
门口的武婢这时唤了一声:“周大郎来啦!”
话音甫落,一浓眉大眼的少年健步如飞,步入室内,向李照躬身行礼,朗朗有声道:“小侄见过府君!”
李照一挥手,令他快些落座,少年抬头,但见他浓眉如墨,挺鼻如钩,鸢肩豺目,五短身材。抬眉间,那双目如同鹰隼一般锐利。这少年乃是周朓的堂弟,周朓叔父之长子周祜,只比周朓小了几月,年岁相差无几。
李皎问道:“你为何未随你父亲一同前去溧阳?”
周祜捡了张榻坐下,身子歪斜,左手搭在背后的凭几上,姿态甚为懒散,引得李皎不禁皱起了眉头。
周祜听了李皎的话,笑道:“阿朓不也没去么?”
李皎听他语意轻佻,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好好回答!我问你话,你倒是扯到别人身上去了,这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么?”
周祜仍未敛容,兀自笑嘻嘻道:“我阿父不让我去的。他说让我在这丹阳城中好好陪着您。适于此时刘理要来攻城,我还能为您看家护院,这样不好么?”
李皎脆声道:“我可没说不好,只是你父亲还在溧阳剿匪,不知何时回城?”
周祜故作轻松道:“府君尽可宽心,我今晨已派人给父亲送过急报了,父亲这时想必已在回城的途中了。”
李皎迟疑片刻,似在沉思,片刻才堪堪笑道:“好小子!居然还知道未雨绸缪,真不愧是周仲成的儿子,当真有你父亲之风范!”
李照在一旁却隐隐不安,皱眉沉思,心道:“妈妈的话听来并不只在夸奖,似是别有深意。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着妈妈并不是很喜欢周祜的做派,也许是因他坐姿太过粗鲁,让妈妈觉得此人轻浮浪荡?又或是他没有与妈妈提前商议,便私自传报,令妈妈不快?”
她小心翼翼在两人的面色之间来回观望,见李皎执匕从案旁酒卮中缓缓盛起热气腾腾的酒液,舀了几勺到周祜的碗中,周祜神色泰然自若,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痛快叫道:“好酒!”
李皎瞧着他,只微微一笑。
李照坐于她身侧,转顾母亲,却觉得周身有一股莫名的凉意,不知是否自母亲而来。
周祜并未察觉到李皎的神情,突然转头问李照:“阿照,我听闻你今日带了一个女子回来!听路旁的小子说,还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美人现下在何处?”
李照正举酒欲饮,听了这番兀然的言语不禁皱眉,手上一滞。她本想着怎么缓和气氛,周祜倏然又去打探白未晞,令她这时不得不心中一转,思量该如何作答。
周朓这时喝道:“阿祜不得无礼,这娘子与你有甚么干系?你当慎言慎行才是!”
周祜对他的话毫不在意,笑嘻嘻道:“自古英雄爱美人,阿照若是喜欢这美人,将她藏起,我也不会对外说。”
说着又移身近前,附至她耳边低声笑道:“我善相面之术,你将她偷偷带至我面前,我可替你瞧瞧这娘子到底是人是鬼?”
李照放下酒杯,警告道:“你不要胡来,现下是谈笑风生的时候么?世兄也没分个轻重缓急!”
周祜见李照冷眼相待,不肯引他去见美人,顿感无趣,兀自自言自语:“有酒无乐,可惜可惜!”
周朓此时面色铁青,出声喝道:“阿祜,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丝竹之乐?”
周祜却毫无悔意,笑道:“兄长真是迂腐,良宵美景,美酒佳肴,怎能独独缺了仙乐和美人!”
门口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嘎吱嘎吱”声,方才的小侍女踩着木屐,哗啦一声推开门,慌慌张张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李皎这时本在气头上,见小侍女接二连三如此莽撞,将酒杯往案上用力一摔,厉声喝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是养了一群饭桶么?一天到晚只知道给我火上浇油!一点也不知给我分担!”
小侍女吓得跪拜在地,泪湿双睫,哀声解释道:“府君饶命啊,女公子她......不见了!奴婢带女公子回房睡觉,女公子说她睡不着让我去端些安神汤。结果我刚把汤端来,她......就不见了。”
李皎闻言心下大惊,眉头紧皱,思虑片刻,料想城中已是宵禁,路上都是巡视的士兵,府中又戒备森严,谅她狗胆包天,也不敢贸然乱走,遂安下心来,神色转而平和,回首对小侍女和颜悦色道:“起来吧。别去找了,让她自己玩去了,等她玩累了,自会回来的。”
又细想侄女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喝安神汤?转而疑惑问道:“她今日怎么突然要喝安神汤?”
小侍女答道:“今日女公子上街,走到半路让我去买饴糖,等我转身回来寻她,就见一群舞刀弄枪的刁民追在女公子身后喊打喊杀。”
李皎心中暗忖:“这孩子得罪了什么人,闹得这么厉害?”又担心侄女受伤,着急问道:“没打着罢?”
小侍女摇摇头,竖起三个手指头,喜滋滋道:“没呢,女公子好好的,今晚还吃了三碗饭!”
李皎听了如释重负,心中满是怜惜和疼爱,嗔怪道:“这孩子怪贪嘴的!也不怕把肚皮撑破!”
周祜在旁神色古怪,哈哈大笑:“真是吓人!这是甚么娘子,怕不是那田里的老黄牛!”
李皎接上去附道:“存心要把我吃空!”
周朓若有所思,片刻疑惑道:“说来也巧,我今日也遇到了歹人,不由分说便朝我掷果子......”
说罢又不自觉按了按犹有淤青的额角,一时按得伤处隐隐作痛,只好放下手。可额角兀自突突直跳,惹得他心烦意乱。
李皎听他一说,又联想到侍女方才的话,冷笑道:“这坏孩儿怕不是把人家糖铺子吃空了又付不起钱,被人家拿棒子追着打!”
小侍女又道:“那群刁民全是女的。没有一个男的。”
李照闻言也忍俊不禁,好在她耐性尚佳,一时又忍住了笑意,不然就要将口中的酒液喷在周祜衣上。
李皎看了看周朓,又不经意瞥见旁边的屏风后影影绰绰,缝隙里夹着块衣角。当下疑窦顿解,心下猜到了七八分,笑道:“就该让那群女刁民拿着大棒子朝她屁股狠狠打一打,替我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小猢狲!”
她这时心念一动,有意吓一吓屏风后那人,倏然转头问周朓:“可记得掷伤你的那人长甚么模样?”
周朓摇摇头,遗憾道:“不曾。”
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被贼人以果掷中后,只顾着查看伤势,不及去抓贼人,加之场面喧闹,贼人已逃走,我一心但念着尽快赶来,便也顾不上她了。”
李皎有意瞥了屏风一眼,忽然加重语气道:“我这就叫人将掷伤你的蛮子抓起来!必然要好好惩戒,饿她个十天八天!叫她供出底细!”
室内发出一声巨响,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室内西北角的一方屏风轰然倒地,屏风下露出一双女子的绣鞋。那女子被屏风砸中,摔得四仰八叉。小侍女惊喜交加,叫道:“女公子原来在这里,叫奴婢们好找!”
当即急匆匆上前去扶她起来,那女子还未及她上前,便一鼓作气,骨碌碌从地上爬起来,又以袖掩面,看起来甚为悲恸。周朓这才看清,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裁虽未长足,却自有一段风流袅娜。小侍女上前询问道:“女公子摔得掉眼泪啦?我扶您回房。”
此时却传来李皎的一声冷笑。
“哼,甚么摔疼了,她皮糙肉厚着呢!怕不是做贼心虚!”
那少女站定,兀自以袖掩面,闻言又欲转身脱去,哪知不辨方向,一头撞到了墙上。小侍女揽过她一臂,指着西北角的小门,笑道:“女公子走错了,门在那呢!”
那少女嘴里咕咕哝哝,不知在嘀咕甚么,样子看起来呆愣愣的,十足好笑。小侍女抚着她,二人本欲转身自西北角小门转身离去,却不料李皎叫了一声:“且慢!我可没让你走!”
白未晞:哎哟沃日,闲来无聊,看看帅哥。鬼知道这屏风怎么偏偏砸我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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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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