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应该不会吧？
的确不是，十月中旬的一个上午，周秉言登门拜访。
出场势头极为夸张，宝马雕车，仆役随从一大堆，一部分随从抬着几只大箱子，一齐停在柳轻筠的家门口，引得其他路过的村民投来目光。
周秉言一身锦衣华服，下了马车，仆人立刻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是蓝楹，她刚把门开了一条缝，一下子被门口乌压压的一群人惊到，本能般关上门，跑回后院将情况讲给了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的柳轻筠。
她脸上的药膏由黑色变为白色，厨房还熬着待会要喝的药。
柳轻筠打了一个哈欠，从摇椅上起身，穿过庭院来到前门，隔着木门问道：“是玉友楼来的人吗？”
不料，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
柳轻筠眉头一皱，不顾蓝楹的阻拦开了门，与外头站着的周秉言四目相对。
周秉言看见她的脸，神情为之一滞，柳轻筠甚为疑惑：“你是玉友楼的人？”
周秉言微微一笑：“玉友楼是我家族的产业。”
柳轻筠点头表示了解，给他让了路：“那就进来说吧。”
蓝楹防备地盯着周秉言，从始至终护在柳轻筠身旁，周秉言丝毫不客气，招了招手，随从抬起箱子就要往里走。
柳轻筠直觉不对劲，拧着眉头挡在门口：“你这是何意？”
周秉言从善如流，见她不乐意，并未强求：“是我欠妥了，柳姑娘见谅。”
柳轻筠只放了他进门，其余人挡在门外，来到正厅，柳轻筠刚要开口说赔钱的事，周秉言抢先说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帮你。”
柳轻筠：“帮我？大可不必，赔钱的事我不会赖账，你直说吧。”
周秉言干脆坐了下来，啜了口茶水，悠然自得：“你赔不起。”
柳轻筠觉得荒唐：“当初定下的契约里可只是规定赔定金的原数即可，又不是百倍奉还，周公子未免太过自信，何况这次实乃意外。”
周秉言似笑非笑道：“与玉友楼的债可无关，是你我之间的债。”
柳轻筠冷笑一声：“你我之间哪来的债？”
“你细细想一想，有的。”
“你简直可笑……”，柳轻筠似是想到了什么，蓦然停下话头，反应过来后，神色冷峻，“土地？”
周秉言笑吟吟地说：“不错，那块地是我堂亲转手给我的，我花了足足五十两呢，如今火一烧，什么都毁了，你得赔我。”
柳轻筠淡声：“地契在我手里，你有什么证据？”
周秉言起身靠近柳轻筠，伸手欲触摸她的乌发，虽被她嫌恶地躲开，他倒不在意：“地契一直在我手上。”
柳轻筠浑身一僵，缓慢地扭头看他，一瞬间，所有的事串联成一串珠子呈现于脑海。
“你设局骗我？”
瞧她依旧冷静的模样，周秉言勾唇：“我把你视作心肝肉，自然用心，怎么能说是骗呢，我今日来，也是为了你啊，只要你点个头随我回去，那五十两我就当扔了，我还能送你无数金银财宝，我是真心喜欢你，筠筠小心肝。”
柳轻筠在他说话时果断地拉开距离。听完周秉言的一番话，她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跟你回去？做你见不得人的外室？我记得你跟杨家大小姐定亲了。”
周秉言提到未婚妻杨婉婷时一脸不屑：“她，她如此无趣，我是碍于父母之命才娶她的，但我的心永远是你的，你放心，你若有了孩子，孩子仍然归你养，我们自是一家人。”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已经看见了美好的未来，上来就想握柳轻筠的手。
柳轻筠目光凶狠地剜了周秉言一眼，他才停下动作，继续低声诱哄：“答应我，好吗？我会好好待你的。”
柳轻筠只恨手边没有称手的东西，不然今日周秉言必然要青一块紫一块。
“所以，火是不是你指使人放的？”
听到她的质问，周秉言摇头：“不是我做的，我心悦你，怎舍得害你受伤，如此令人心折的容貌，我可不忍心伤害。”
眼看他又要靠近，柳轻筠索性站到了门口，正巧蓝楹端着药碗过来，她伸手接过，一仰脖尽数灌下，袖子一擦，拿着碗，笑容阴森：“你滚远些，你太让我恶心了，你在我眼中，与发臭发烂的东西别无二致，想让我当外室，做你的白日梦去吧，现在，滚出去。”
周秉言居然神色如常：“五十两你赔不起的，不如跟我走，荣华富贵，我都能给你。”
柳轻筠一笑：“这番话你对多少人说过？周公子可还记得怜影？你哄得她错付真心，过后一走了之，却害得她受尽白眼，险些自尽，你可有话说？”
周秉言未料到她忽然提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茫然了一瞬：“怜影是谁？”
“长乐坊曾经的花魁娘子，被你辜负的人。”
周秉言这才有了点印象，他嗤之以鼻：“一个朱唇任人尝的下贱倡伎，谈何真心，你提她做甚，这不过是我过往的一时风流罢了，何必在意。”
柳轻筠面无表情：“那么，你也是个倡伎。”
周秉言一顿：“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柳轻筠挑衅地看着他，微笑：“你，周秉言，也是个倡伎，你不是自诩流连于秦楼楚馆吗，不就是你去倒贴钱卖身给楼里的姑娘，所以，你也是倡伎，任人骑的那种，而我只看得上清清白白的人，比如宋清让。”
周秉言勃然变色，他脸色铁青，猛然上前逼近柳轻筠，蓝楹见状挡在柳轻筠身前，死死护住她。
因蓝楹阻挠，周秉言只好退而求其次，他目光阴冷：“你当真要拒绝我？”
柳轻筠：“比白银还真，我一见你就心烦，一心烦手就不听使唤，这不听使唤吧，碗不知会飞到哪去。”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碗。
周秉言有些忌惮，离远了点，走之前摞狠话：“三天时间，要么做我妾室，要么下狱。”
话完，气冲冲地离开了。
柳轻筠泄了气，靠在门上，蓝楹转身拿走她手中的碗，见柳轻筠久久不说话，眼神呆愣的样子，不由得抹起眼泪：“姑娘，你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别不说话啊。”
柳轻筠回过神，瞧见蓝楹哭得梨花带泪，哭笑不得：“你哭什么呀，被逼迫的人是我，我都没怎么样呢。”
蓝楹抽抽噎噎：“我，我就，我就是不甘心，为啥姑娘总是遇见这种破事。”
柳轻筠掏出手帕为她拭泪，无奈地笑了笑：“是啊，我也想知道呢。不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我怕什么，我又不是孤军奋战，我刚才是在想，该怎么报复回去呢。”
蓝楹慢慢止住哭泣：“可，可那五十两？”
柳轻筠低语：“有个人会愿意帮我的，你别担心，如此一来，我也算摆脱了玉友楼了，因祸得福。”
蓝楹依然忧心忡忡：“可那是五十两，谁会愿意借这么大的一笔钱呢，得卖几个我才赔得起这五十两啊。”
柳轻筠赏了蓝楹一个栗子：“胡说什么，你多少银子都买不了，不许说这样的话，对了，这件事别告诉宋清让。”
蓝楹顿时再次眼泪汪汪：“姑娘，是怕宋公子与咱们撇清关系吗？宋公子不像那样的人啊。”
柳轻筠深吸一口气：“我是怕他做出什么来，这件事我自个能解决，没必要告诉他。”
蓝楹捂着额头，没说话，
柳轻筠自喝完药起，嘴里泛着一股苦味，她忍到现在终于忍无可忍跑去厨房寻东西盖味去了。
蓝楹撇了撇嘴撇，心里嘀咕，这事她才不听姑娘的。
隔了一天后的清晨，柳轻筠戴上幂篱出发去清河县寻能帮忙的人，李婉替她去了趟玉友楼，把该还的还了。
县令家中，迎来了客人。
杨婉清惊喜地扑向柳轻筠：“你怎么来了？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我正打算去杏花村寻你，你倒上门来啦。”
柳轻筠任由她挽着自己，含笑道：“别怪我不请自来呀。”
“不会，不过你怎么不取下幂篱，不碍事吗？”
柳轻筠浅笑：“等进了屋里再说吧，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
杨婉清肃容，不再多问，拉着柳轻筠一路进了自己的闺阁，关好门才再开口：“究竟怎么了？”
柳轻筠提醒：“你得做些准备。”
杨婉清有些糊涂了：“什么准备，你说什么……你，你的脸怎么了？！”
柳轻筠取下遮脸的幂篱，露出涂着药膏的面容，杨婉清满眼错愕。
柳轻筠给她大致讲了番来龙去脉，叹了一口气：“周秉言让我还他五十两，明日便是最后期限，还不上要么做他小妾，要么蹲大牢。”
杨婉清气得小脸涨红，咬牙切齿：“无耻之尤！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今日要不是我爹陪贾老去清河书院不在家，我一定要向他告状，五十两，我手上只有十两的现钱，你等我想想办法。”
说着便要往外叫人，柳轻筠伸手拦下她：“今日，我其实是来找你姐姐杨婉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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