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你在想什么？”
冰凉的杯壁贴上小麦色的脸颊。
白陌石在听到店员的声音后，随手接过递来的打包盒。
他看向眼神放空似乎在发呆的裘夜，偏着头盯了好一会儿，才从盒中拿出了冷饮，直接按上裘夜的脸颊。
裘夜被冰得一颤，注视过来的漆黑眼眸恢复清明，与白陌石对视的眼神显得幽深，不再空茫。
好像飘走的魂魄，终于回归了。
白陌石被他浑身一激灵的样子逗乐，金色的眼瞳乐得眯了起来，唇角勾起使坏后得逞的笑意，洋洋得意。
裘夜动了动手指，抬手覆盖在白陌石的手背上，并不在乎冷饮凝结的一串串水珠，正在顺着他锋利的下颌角滴落。
透明的水珠，打湿衣领，又有些许落在了口袋探出的花瓣上，衬得鲜花美得生机盎然。
裘夜稍用力，抓紧掌心中的手。
即使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下，却还是感觉有些发凉。
可能……是因为衣服还没彻底干透，裘夜默默地想着。
他的手指透过白陌石的指缝间，缠绕在一起，与少年一同握住脸侧的杯子。
白陌石感受着裘夜的手指如同生长的藤曼，一点一点贴近他的手背，缠绕着他的指节，直至密不可分。
他轻笑，道：“我们回学校吧。
“好。”
裘夜觉得自己的脸被冰得有些僵硬，他垂下漆黑的眼，望着白陌石。
那张无可挑剔的美貌脸庞，即使唇角经常挂着笑意，那对不同寻常的金瞳深处却始终带着漠然。
不屑掩饰。
白陌石……
他究竟，是人，是妖，还是神？
自己真的有资格留在他的身边吗？
“所以，你还不放手吗？”
白陌石偏头，挑眉看向被拢在裘夜掌心的手，他的指节微动，示意对方松手。
“……好。”
裘夜滞缓了几秒，动作迟缓地松开有些用力的指节，掌心微微离开了那只微凉的白皙的手。
白陌石敛下睫羽，将手从裘夜的掌心中抽离，随意地放在手中的咖啡，让它重新回到纸袋当中，杯壁卡在杯套中固定得很稳固。
“呐，这是给你打包的招牌咖啡和蛋糕。”
少年抬头，扬眉轻笑的样子漂亮，冷白到没什么肤色的指尖一抬，递上袋子。
裘夜接过，触碰到白陌石的手指，永远那般微凉。
仿佛少年的身体是由温润的玉器所雕琢而成，没有人的气息。
“……给我的吗？”
裘夜眨眨眼，有些迟钝地低头看向袋子。
棕色袋子精致，画着一只毛绒绒的黑色小熊，熊的背后有一双银色的流光翅膀，仿佛要振翅欲发。
很可爱。
袋子里面装着冒着冷气的咖啡，彩色的奶油顶浮在咖啡之上，是白陌石刚刚说过自己会喜欢的口味，旁边还有一个丝带扎好的透明蛋糕盒，装着看起来就很美味的绿色蛋糕。
缤纷的色彩，梦幻又美好。
“是啊，开心果口味的蛋糕。”
白陌石两手举起，捧住裘夜那张呆愣的俊脸，使劲揉搓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看那张带着不驯的英俊脸庞被他搓得泛红，银发少年带着笑意道：“吃了开心果蛋糕，就要开心起来。”
还没等裘夜反应过来，白陌石就松开手，指腹抵住裘夜的两侧唇角，微一用力上提。
白陌石笑意盎然地看着被他扯出僵硬笑脸的裘夜，比自己略高的高大少年微微俯身，黑色碎发划过他低下的头颅。
裘夜下意识地配合着他的捉弄。
白陌石凑过去，温热的气息落在裘夜高挺的鼻梁上，黑发少年低头懵懂地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
“不要总是年纪轻轻就愁眉苦脸的，好吗？”
“……”
裘夜用力眨眨眼，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情不自禁地跟着白陌石的动作扬了起来，笑容有丝滞涩。
“好。”
他再次低声应道。
裘夜抿唇带出笑容，他黑峻峻的眼睛里倒影着白陌石的脸。
少年迎着阳光的笑脸，与他隐在阴暗的笑容不同，他是肆意的、张扬的，而自己，却是僵硬的、阴郁的。
但是，就算他们如此不同。
就算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甚至他们的物种也不同。他们是人与妖，抑或是人……与神，都没有关系。
在这一刻，他们是相互贴近的。
裘夜，觉得心满意足。
只为了此时、此刻，可以站在白陌石的身边。
只祈求这个时间，能够再更长久一些，让他可以再站在白陌石的身侧，更长久一些就好。
“我现在就很高兴。”
裘夜握紧纸袋的带子，轻声说道，薄唇用力勾出弧度，露出他标志性的尖锐犬齿。
白陌石是忽如其来降临在这个所谓“书”的世界的奇迹。
存在于“书”里的自己，能够与世界之外的少年相遇，就已经是自己巨大的幸运。
裘夜一瞬不瞬地用那深沉的眼眸，用力盯着白陌石放肆的笑容，眼眶酸涩胀痛。
看啊。
白陌石每一根发丝都闪闪发光，完美无缺，碎发在风的吹拂中散发着璀璨的光泽，轻轻散落在那张动人的脸侧晃动。
每一次吹拂，便是一次拨动，自己僵硬的心弦与之共鸣着发出震颤，才能感受自己在真正活了过来。
裘夜顺从地露出笑脸，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为白陌石整理被吹得凌乱的发梢。
浓稠的阴云从沉甸甸的心口散去，他听见心脏酸涩柔软的声音：
白陌石，他是自由的。
是无法被束缚，永远自在飞扬的风。
·
他们走回学校。
“如果宿舍还没解禁，那我们要去哪里开房？”白陌石轻轻撞了撞裘夜的肩膀，语带轻挑的笑意。
“……”
裘夜知道白陌石只是在逗弄自己，仍旧会为那暧昧不清的话语感到耳热。
他仔细思索了一下，认真回答道：“附近有一家还可以的酒店，斯利湖酒店。”
斯利湖酒店，全国第一家七星酒店。
酒店大楼以独特的、以月抱日的设计，而在国际斩获多项设计奖项，是西禹市的地标建筑。
白陌石点头，并不觉得只是休憩一会儿就去开豪华酒店有什么不对。
毕竟，他就是一只好逸恶劳，又喜好奢靡享乐的狐妖啊。
他们再次路过门口小摊前时，摊贩们讨论的内容已经与清晨不同。
学校里的案件他们聊完了，此时正聚在一起听着广播，此时新闻电台正在播报今晨的一则交通事故：
“今日早晨6点4分，环城高速通往机场方向，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事故造成3人当场死亡、1人重伤，经初步调查，此次事故系酒后驾驶、超速行驶造成，两车于环城高速604路段撞击并发生失速翻转……”
“孩子们，又看到你们啦。”
煎饼摊夫妇看到白陌石他们，热情地招呼道：“早餐吃饱了吧，还想吃些什么吗？”
“不了。”
白陌石颔首回应，笑着拒绝了。
早上买的一堆小吃被他吃了个精光，半点没给裘夜留下。
“哎，你们有看到早上的新闻吗？高架上又发生了好大的事故。”煎饼摊叔叔此时得闲，也叉着腰过来聊天，“咱们走在路上要多观察车辆。”
阿姨拍了拍放在桌台上的小收音机，皱着眉说道：“有的人酒驾真的是没道德，害人害己哦。这事故，听起来多吓人啊。”
听一听新闻广播或者音乐电台，是摊贩们在闲暇时的娱乐活动，煎饼摊夫妇的这个收音机格外受欢迎。
听到他们在说刚刚的事故，旁边的摊贩也都纷纷加入讨论。
“对啊，对啊。”
“酒驾的人最可恶了，自己不要命，还害死别人。”
“早上这个事故，是不是说好几个人当场死亡啊……”
“当场死了3个呢。”
一个摊贩啧啧几声，竖起三个指头在空中比划着。
“另外一辆车也超速行驶，我看网上说时速140几嘞！那条路限速100，超了老多呢！”
“网上说，SUV里有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是个外籍，也死啦！”
“现在不是推行免签过境，好像说是来我们这玩个3、4天，本来是要赶早上恢复的第一个航班去洛迦云国读大学，谁知道被个酒鬼撞死了。”
“可怜。”
“是啊，可怜哦……”
众人都唏嘘道。
白陌石笑着与他们道别，不感兴趣地转身走过斑马线，将那一声又一声的怜悯甩在身后。
·
“可怜啊……”
“可不是，才23岁，好年轻。”
“他父母该有多伤心。”
“嘘——他父母……好像对于他的死，无动于衷呢。”
男人的眼前一片空白，耳畔包裹着若有似无的说话声，每一句声音都轻柔的，带着隐隐的可怜叹息。
说的是什么？
是谁死了……
男人还记得，当第一缕阳光射进那间空荡荡的寝室时，他终于看清倒在血泊中、扭曲着身体的、留着红色头发的少年。
银白的刀刃沾染鲜血的痕迹，又在哐当声后，浸泡在艳红的血泊中。
血珠溅起，再次染湿他黑色的鞋头。
“怎么会这样……”
坐在赶往机场的黑色SUV里，男人早已换掉那身脏污的衣物，他支着头，用力回想着，不明白昨夜自己到底怎么了。
明明是去找一个平民？
怎么会跟钱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起冲突，以至于用他开刃。
麻烦！
那个平民呢？
男人很好奇的“裘家大少爷喜欢的家伙”究竟在哪里，他回忆着，好像根本没见到……
敲开604的大门时，叫他过来的钱轻融就已经站在黑暗中，之后呢？
男人的指尖揉揉分外胀痛的额头。
他有些不安地拿出自己护照，看着上面略带青涩的照片，冷静了几分。
“管他的！”
他冷哼一声，将驾照甩回包里，探身敲了敲前座，声音凉凉地催促：“开快点。”
男人利用96小时的中转免签政策入境，需要在今早搭乘航班前往目的地洛迦云国。
然后，开始他全新的生活。
他会摆脱，摆脱怨恨恐惧他们兄弟俩的父母，摆脱令人厌恶的新生儿的哭喊。
男人打开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以红色倒十字为logo的软件。
当名为“GOD重生归来”用户的登录提示亮起，一片片荧光绿的各色语言占据了他的手机屏幕。
男人翘着脚，姿态惬意地欣赏来自世界各地的黑暗网民们对他第一场直播的赞赏。
车窗半降，疾驰的车辆带起清爽的风。
男人露出畅快大笑，近乎神经质地对着外面呼喊：“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下一刻，剧烈撞击骤然袭来。
车辆在光火间翻滚，男人1/3的身子被挤出车窗，又在翻转中折叠成诡异的姿态。
“……嗬……咳，嗬嗬……”
血涌的腥气，窒息的痛楚，被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遮盖。
他好像看见了……
自己那个死去的双胞胎弟弟。
在雾气里，永远停留在青春年代的弟弟，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在朝他凑过来。
那只冰冷的手臂搭在肩膀上，显得有些沉重。
他的弟弟以一种轻松语气，与他分享着隐秘的快乐讯号。
“哥，你还记得我前段时间跟你说过的那个男大吧？”
“长得很漂亮，但戒备心很强的那个？”
“对啊，他上钩了哦。”
复健成功，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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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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