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浴室传来水声。
白陌石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脑袋倚靠在椅背上，身子像柔软的面条摊开，被校服裤包裹的两条长腿伸得老长。
他的眼帘阖着，纤长的睫毛垂落在脸颊上形成淡淡的投影，整个人显得安逸得很。
清风从阳台吹进来，银色发丝飘过静谧的漂亮脸庞。
除了水声，宿舍楼没有其他声响。
高处，一道阴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拉长黑影。
有什么正在接近小憩中的白陌石，无声无息。
一步。
两步。
三步。
蓦地，白陌石眼睛睁都不睁，手臂往右前方一探，臂弓一弯，一把捞住飞驰而来的不明物体。
“喵！喵喵喵！！！”
小猫被好好理顺过的浓密长毛，在猛然向前扑去时，掉落的诸多浮毛就像蒲公英一样飘在空气中还未落下，身体就已经被冷白的手掌按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随着那骨节凸起的修长手指不容拒绝地穿梭在它的毛毛之中，猫瞳渐渐涣散变成圆形，猫眼渐渐眯起，嘴巴也不自觉地发出舒适的呼噜呼噜声。
小猫偷袭失败。
未曾修剪过的锋利爪子收进软乎乎的肉垫中，山竹肉一样的白手套有一些没一下的踩着。
小猫jio下的触感是白陌石那线条分明且富有弹性的腹肌，被猫咪这样踩着，觉得有些痒的狐妖伸手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猫咪用下巴蹭着他的手，越加拉长声音发出撒娇的猫叫，更进一步地拱进怀抱里，渴望得到更多安抚。
猫猫飞扑迎接主人，猫猫好。
主人担心猫猫受伤，抱住了猫猫，主人好。
一妖一猫的坐姿懒散。
昨夜他们观风雨，今日他们见金阳。
一大一小的身影契合得仿佛已经经历过许多次这样平静又美好的岁月。
太阳的光撒落下来。
雷雨过后的西禹市，天空蔚蓝澄澈得不染尘雾。
直射而下的光线洒在白陌石的侧颜，为高挺笔直的轮廓镀上一层光晕。
阳光中带上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彩虹，为那得天独厚又气质冷淡的脸庞，更是增添多几分的色彩。
系统001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黑峻峻的小狗蹲坐在角落，一双非人瞳孔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白陌石怀里的猫。
杂色的长毛猫咪敏锐地察觉到那道视线，澄黄的眼瞳倏地睁开，对上那双无机质的灰色瞳孔。
模拟出来的兽瞳没有一丝反光。
灰暗、冷漠，似乎并未蕴含任何情绪，却让小猫感觉到巨大的不善。
奇怪的家伙又在觊觎主人，怪家伙坏！
猫瞳竖起，躯体直立，背脊威胁性地拱起，黄黑交错的猫毛炸起,发出一串尖锐叫声。
声音刺耳到可怕，令人不解这小小的躯体到底是如何发出这样惊悚的叫声。
白陌石听到那漫长尖利的猫叫声，薄唇微抿，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这个小家伙，不愧是喝过他的妖血、度过生死劫的新生猫妖，实在是中气十足、朝气蓬勃。
银色睫毛如蝴蝶振翅，轻颤，尾部翘起的弧度上落着细碎的光泽，因白陌石睁眼的动作而轻轻跳动。
光落在他浅淡的银色眼瞳中，宛如珍稀的闪耀宝石。
白陌石轻叹一口气。
他用食指和中指轻松捏住企图冲刺跳跃的小猫的后颈，抬眼望向暗色角落中也同样站立起身子的小狗。
“好了，别闹。”
狐妖发出一声轻笑，对着两个扰他清净的家伙，低声说道。
双方休战。
小猫重新窝进主人的怀抱里，龇牙咧嘴地露出它的尖牙，黄瞳一瞬不瞬地盯紧那只只无声踏步而来的黑狗。
001也有尖牙，比猫崽的更大、更白、更锋利，但它懒得与一只小野猫龇。
无机质灰瞳不感兴趣地挪开与猫对视的眼神，它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白陌石的脚边。
黑犬油亮的皮毛蹭着白陌石向前随意伸展的小腿，身后垂下的漆黑尾巴粗硬。
那条像鞭子般的长尾，从白陌石透明到能够看清血管的脚背、凸起的踝骨，轻轻扫过时，可以清晰感受到肌肉的存在。
有些轻柔的痒意。
比刚刚小猫踩着还痒。
白陌石低头，看001究竟想干什么。
黑犬仰头，灰眸无法倒影任何事物，却可以感觉到它正在专注地望向自己。
001的体型？
是不是初始捏造的长大了些？
白陌石若有所思地逡巡着小黑犬健壮的肌肉。
系统001等到白陌石将眼神望向它，终于开口问道：
【主人，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系统重新恢复蹲坐的姿态，身体贴在白陌石的脚旁，显得温驯，但开口说话的语气拧巴、冷硬。
【难道就因为他是攻略对象吗？】
阳光下，两个高挑少年相拥，宛若真的是一对纯粹的少年期恋人。
连被污浊的水浸湿后背时，轻轻皱起的眉毛都会被对方察觉。
就因为裘夜是攻略对象，就可以得到白陌石这样体贴的对待吗？
还是，白陌石真的对这个无知的数据动了心？
001被那个隐秘又亲密的吻所安抚下来的异变数据，再次不受控制地在躯体里流窜。
它平静地发现，阴暗的嫉妒是一种病毒，疯狂地在体内复制，并不能自如地控制。
001无法自控，选择放纵，让这个病毒侵蚀它的程序。
迫切地想要抹掉“裘夜”的数据，迫切地想要取而代之得到白陌石的关注。
系统001并没有觉得作为白陌石的随身系统，或者做他的狗，有什么不好。
但是，不够！
只是这样，不够！
白陌石看着001。
【好？】
白陌石银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讶，不知道他的001系统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001再次起身，漂亮紧实的黑色兽体贴近白陌石的身侧。
深得白陌石喜爱的黑色立耳，无论是兽性还是人形，都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001的脑袋上，像诱捕器，引诱着主人伸手去触碰它。
白陌石的一只手从小猫浓长的毛发间挪开，手臂从身侧垂下，指尖正好落在那对尖尖的耳朵上。
丝滑的触感从指腹划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了一只耳朵，轻轻揉捏。
001感受着狐妖指间轻柔的力道，捏着它的耳朵时，仿佛也拂过它无序波澜的数据。
黑犬形态的001颔首，让白陌石更加轻松地把玩它的耳朵。
停顿片刻，系统接上白陌石的疑惑，再次肯定道：【嗯，过于好了，似乎没有必要。】
001的语气专业得仿佛它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恋爱系统，实际上，它不过是伴随着白陌石的到来而初初诞生。
【裘夜的心动百分比已经91，按照推算，这种程度的动心，无需主人再做任何事，就会自己填满。】
心动值越高，自我攻略的进程就会越高，现在的裘夜已经无需主人的费心，就会自己越陷越深。
闻言，白陌石轻声嗤笑了一声，却没有反驳系统。
【太好？】他转而问道，用指节轻轻掐了一下001单薄却柔韧的兽耳，调笑着道：【说来听听，怎么个太好法？】
系统那对漂亮的直立黑耳微微动了动，清晰地听着浴室传来的阵阵水声。
【在路边，他不过是被溅起的水沾湿了后背，烈日下，就算放任不管也会很快干透。】
001的语气变得不解。
【为什么要用妖力给他清洁？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变得干净，一进宿舍就直奔浴室，枉费了主人的心意。】
白陌石眨眨眼。
他从柔软的黑色耳根处抚摸到耳尖，手掌微微抬起，看着自己的指尖泛出银色的星星点点。
【……随手而已。】
狐妖歪了歪头，没想到001所说的“好”从此得出，在他看来，这些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两指在空中轻轻弹动，那些溢出的妖力便被白陌石随意地弹了出去。
银色的光点围着小黑犬的周身饶了一圈，落在001的耳朵上、背脊上、尾巴上，停滞片刻，又飘向白陌石。
白陌石怀里的小猫，眼睛睁得圆溜溜，视线随着银色光点游走，脑袋左右摇摆着。
趁着光点靠近，小猫咧嘴，嗷呜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吞下。
那只毛绒绒的大尾巴从猫咪的身后支棱起来，在灰瞳的冷酷注视下，小猫尾巴因为体内充实的力量而疯快摇摆。
很好。
连这只小野猫的待遇，都比它来得好。
001漠然收回视线。
耳朵被轻轻扯动。
001抬起小狗的丧脸。
【不是不给你，是你吸收不了妖力。】
白陌石伸手揉了揉001的脑袋。
【可能是我们，有生殖隔绝？】他在小狗的额头上轻弹：【我是妖兽，而你是数据兽。】
刚刚的妖力，白陌石本来是要弹进001的躯体里的。
他有些好奇，001能够存在他的意识中，作为系统甚至对他的身体有部分控制权。
那他的妖力能不能进入001的程序里，同化它，甚至逐渐掌控它。
失败了。
白陌石耸了耸肩，弯腰一把捞起地上阴沉的小黑狗。
两只小动物在他怀里挤挤挨挨。
“你们都是我的宝贝。”
他低头，笑眯眯地在两个触感截然不同的脑袋上各亲了一口，发出两声响亮的么啾声。
灰瞳与黄瞳注视，又互相厌恶地挪开。
两只毛绒绒都舍不得从白陌石的怀抱离开，只能无视对方的存在，脑袋各自撇向一侧。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
裘夜站在简陋的花洒下，透明水珠一串串滚过他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
他一只手掌撑在白色瓷砖墙面上，另一只手按在把手上，指腹兀地将水推到最大，冰冷水流顷刻落下。
刚刚还觉得灼热难耐的后背，在水流中变得舒缓，紧绷的背部肌肉在轻颤后，放松了下来。
那些纵横交错的陈年旧疤在溅起的脏水下，仿佛又在发痒、滚烫、疼痛，在听见外面断断续续的交流声时，那些陈年旧疾的异样感全都消失了。
“哈。”
骤然变大的淋浴声，遮掩住裘夜突兀的轻笑，愉快的、满足的。
结实手臂扭转着，肌肉更加鼓起。
他的手心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覆盖在自己后背，粗砺指腹从深刻的背|脊|沟缓缓向上，仔细地触碰每一道或凸起或凹陷的伤疤。
此刻，裘夜感觉那些丑陋的伤痕，终于被彻底清洗。
新的美好记忆正在覆盖他厌恶的过往。
湿润的黑色碎发下，那张过分深邃英俊的脸庞卸下戾气，几乎跟随了他的全部人生的黑色的情绪消失了。
他的额头抵在冰凉墙面，放松的断眉之下，深沉的黑眸氤氲着浓烈的温柔。
那些伤疤，每一道都附着上淡淡的冷香，是白陌石身上的气息。
裘夜确信，他真的闻到了。
黑发少年低头。
水流如此之大，划过他的眉眼，雪白犬齿抵着下唇，笑容如此璀璨地绽放着。
裘夜沐浴在这隐秘的快乐之中。
是在触碰自己后背的陈旧疤痕，什么都没有。
耶耶耶，今天是崛起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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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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