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此间,昆仑仍到那个望向海中孤岛的山崖下,找到了“沉睡”的“风吾”。
面对这张几乎和唐宋别无二致的脸,昆仑第一次有些恍惚。
既然这两个人如此相似,那调换魂魄后,他面对的到底是“风吾”、还是“唐宋”?
“我希望一直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昆仑在“风吾”身边坐下,握住对方的手腕给他传输力量,让躯体上那些因过度使用力量而崩裂开的伤口愈合,“但现在我才发现,真正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其实是他。”
如果说风吾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令人捉摸不透、时而凌厉又时而温柔的风,那么唐宋便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可以坚硬又可以柔软的水。
鲲鹏的一生,注定要追逐风、乘风而起,也注定要落入水、隐于水中。
好在,他已经掌握了此间的力量。
他要此间的一切,不,是这世上的一切,都随他的心意而改变。
随着伤口的愈合,属于“风吾”的特点也逐一消失。
昆仑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随着“风”的消失,原本已经消散的雾,又在此间凝聚起来。
唐宋做了一个梦。
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梦里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人。
搬出学校的第二天,整理完屋子,难得的完全放松的躺在床上时,他想起来了。
是昆仑。
他望着天花板,脑中思绪乱成一团。
最后,他决定忘掉那个梦,也连同自己之前对昆仑的所有意见也好、偏见也罢,一起忘掉。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他只想安安心心的毕业,拿着学历学位证去找一份普通的工作。
然而就在这个愿望即将达成的四个月前,一群特殊的人找到了他。
上一次看到这么多校领导,还是自己遭受严重魔化污染,被送进隔离房间之前。
导师坐的离他最近,推给他一份资料。
屋内气氛有些凝滞,他沉默的看了两分钟资料后,抬头看向导师。
“之前……学校发生过一点安全事故,这个其实我们各位老师都是知道的。”
“因为当时涉及到上古神兽的范畴,稍不注意就可能酿成更大的灾难,所以我们没有立刻出手。”
“好在后来有附属医院的白泽老师出手,加上院内各老师的配合,才终于在你和昆仑被魔化彻底侵蚀之前消除了污染源。”
“考虑到你们的情绪,这个事情之后也就没再跟你提起,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你们俩当时是有进行一些违纪行为的;尤其是还和魔化后的妖怪进行了精神的链接,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它彻底控制了你们、很可能直接突破学校内禁制的限制,造成大范围的感染。”
“所幸这些都没发生,但我想,那次感染还是给你留下了一些难以消除的影响吧?比如——让你的体质更适合进行各方面的术法学习和研究,对各种生物甚至非生物的气息更加敏感,甚至类似于通俗来讲的‘通灵’。”
唐宋先是有些诧异,紧接着,他开始感觉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的向心脏回流、手脚开始发冷。
“有了这些改变,你的术法和力量的成长速度超过了同届的大部分学生、成功通过重评级考试,我想所谓的因祸得福说的就是这个,你说是不是?”
屋内其他老师也跟着笑起来。
坐在最前面的、穿着一身制服的男人咳了一声:“行了顾老师,你们学院内部这点事情就不用给学生交待的这么清楚了吧?赶紧说正事。”
导师含混了两声,配着笑脸,却把头扭了过去。
唐宋于是又低下头,重新看了一遍手中的资料。
“北海有鱼,其名为鲲……”
“北海——也就是我们现在常讲的冥海——确实曾有鲲鹏。”院长接过导师的话,“据传天地崩裂后,鲲鹏为了不让冥界污染我们的世界,用身躯堵住了归墟的裂缝。”
“但他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的身躯也会随着时间腐朽,在千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侵蚀后,他也和其他妖怪一样、遭到了‘污染’。”
“我们一直在控制污染的情况。”最前面的男人打断了院长的话,“自污染发生——大概是唐朝那个时候的事情了——至今,几乎没有大型污染妖物从我们的管辖范围逃逸过,甚至当地人正常生活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蜚炎的出现是一个征兆,有什么原因,正在让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家伙从沉睡中醒来,或者挣脱开曾经的桎梏,北海那样一个地方,当然也没能脱离影响。”
“目前,我们观测到了一条古龙,它的形态和商周以后得龙族记载相差甚远,很大概率是一条祖龙。”男人顿了顿,“糟糕的是,它还是一条被彻底侵蚀了的祖龙。”
对于这样的危险存在,想要用蛮力解决它显然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们找到了自己。
“我们准备尝试精神领域的方法,将战场从我们的世界转移,转移到类似网络那种虚拟世界去,这样能够最大程度减小它对我们这个世界的影响、也增大我们对它的捕捉和控制率。”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尝试能够最大程度保住你们的命。”站在制服男人身边的眼镜男真诚的看向唐宋,“据我们了解,你和那个叫昆仑的同学,也是在非现实的世界里和蜚炎达成了交谈并且将它击败的吧?”
唐宋缓缓点头:“不过,那不应该是学院老师们的……”
“这次我们打算采取相同的方法。”制服男打断唐宋,“不过这一次,不是由你来连接这个魔化的神兽,而是你们——”
眼镜男将ipad递给唐宋,展示给他一个模糊处理后的建筑。
“至少有一百名术士直接参与计划,你们将集中住到这里进行更加系统的培训,直到能够应对魔化神兽的高强度精神攻击。”
唐宋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看向制服男:“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
对方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计划目前还是自愿的,如果你确认退出,我们会给你进行一定的记忆消除后就放你离开。”
“但是——”
“除了蜚炎的事情外,这个项目找到你,还有更加深层的原因。这个原因我想你大概能猜到一点,但如果没有我们的授意的话,你将永远不能知道它的真相。”
什么?
唐宋的心脏剧烈跳动,四肢开始回暖。
“你——到底是谁?”
“唐宋!”
方诺的大脸怼到眼前,“怎么回事,这两天怎么动不动就睡过去?是不是神魂还没有完全恢复稳定吖?”
唐宋摇摇头,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场梦。
梦里的世界和现实如此相似,但没有何图老师,没有方诺学长,也没有巫影和巫岚。
这些关心和保护他的人都消失了,他只能给自己建立起厚厚的保护壳,咬紧牙关抱着最后一丝脱离的希望活下去。
不——
要说那个世界没有在乎他的人,好像也不是,好像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不管不顾站在他身边,哪怕被他冷脸以对甚至误会。
“……”唐宋看向方诺,似乎想要问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转眼就忘掉了。
好像,这个世界也有这么个人来着。
与他一起经历危险、与他一起对抗来自各方的压力,无论如何都希望陪在他身边。
是方诺师兄吗?
好像不是。
那会是谁呢?
“咳咳!”方诺一把拉起唐宋,“再发呆又要睡过去了,快走两步,马上到了。”
唐宋应声,抬腿欲走,眼前忽然一阵发黑——
“唐宋!”
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立刻有人从后边半抱似得扶住了唐宋,有人喊着张开结界,还有人递过来了汽水让他赶紧补充点糖分。
唐宋眼前发黑、身上也有些发冷,虚弱的摆手,半个字也说不出。
就在他以为自己在睡梦中被遭到魔化污染源的污染时,一股暖流从他左脚踝处升起,沿着他的腿部再到腰上,最后扩散到他整个后背。
“这是什么?”他感觉到周围人放开了自己,可他并没有摔在地上——那暖流似乎化作实体支撑住了他,“是唐宋无意识发挥出的术法吗?”
“是陶家气息的术法。”方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奇怪……这里又没有陶家人……难道是陶家的神木?”
眼前的漆黑渐渐褪去,世界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版恢复如常。
他眼中的一切,都变成了“浓墨重彩”的样子。
甚至他抬起手放在眼前,都完全无法分辨出那是自己的躯体,只能看到一团混杂着淡绿色光芒的粉色虚影。
“方诺……我,我好像看不见了。”
“什么?”
一团金色的光芒猝然出现在他眼前,唐宋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紧接着才意识到这光芒应该是方诺。
“我现在只能看到纯能量体的你。”唐宋痛苦的捂住脸,“世界好像在我眼前被拍平了,又把所有人都揉成了一团。”
“幻光症!”跟队的白泽医生立刻分辨出来,“通常被动打开天眼的人会短时间的出现这种症状,也许你现在魂魄不稳,梦里又被什么冲击到了才会这样,不过问题不大。”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你先把眼睛一直闭着吧,这里不是我们休整的好地方,等到了前面的神庙我再帮你做处理。”
唐宋点头,而后婉拒了方诺的搀扶——他的光芒实在太耀眼,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得一清二楚——在白泽医生的带领下缓步向前。
约摸走了两三百步,队伍逐渐停下。
尽管蒙着眼睛,唐宋还是感觉到了神庙的气息,而且不知为何,他再次产生了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转过头张了张嘴,像是要问什么。
“嗯?”白泽医生出声询问。
“这是……供奉什么的神庙?”唐宋犹豫片刻问道。
“说来神奇,”白泽医生的语气带着一丝赞叹,“这庙建起来的时候,神、人和妖可完全不是现在这副水火不容的样子,而是有着几乎相同的信仰、只是在各自的□□路上默默前进而已。这座庙里就供奉着它们共同信仰的神明之一——因果之神。”
因果之神?
唐宋心中大震。
那不是曾经蜚炎心心念念的……
恍惚间,他似乎还能记起在蜚炎记忆中看到的哪位温柔女子的样子。
“曾经因果之神几乎是和创世神平起平坐的存在,世间的一切因缘际会爱恨纠葛无不是受到她的照拂。但后来不知从何出现了一股污染的力量、打破了世界的能量平衡,世间的因果渐渐不再受她控制,于是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不过说来神奇,也正因为这座神庙处在被高度污染的深山中,这才得以保留下来,等到了我们净化整座山、让它重见天日这天。”
“或许,这是因果之神倾尽最后的力量,留下的最后一点保护了。”
跟随着白泽的讲解,唐宋和大家一起走入神庙,并从周围人的惊呼中大概知道了神庙内部的样子。
何图和方诺安排众人找到位置或站或坐,又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后,也来到唐宋身边。
“这里就可以了。”白泽摘下唐宋的眼罩,唐宋仍微微眯着眼睛,余光看到方诺在自己斜前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身上的气息收敛了不少。
“唐宋,等下何图老师会给我们布置好阵法,然后我们走到阵法中心,你跟随我念几遍安魂咒,眼睛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可是……我们在神庙里……不会有问题吗?”
“没事的,这里荒废了太久,就算还有力量残留,也已经非常微弱了;更何况我们的阵法和符咒的力量和这里原本的力量属性也并不相克,所以不会有问题。”
唐宋点头,又试着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感觉心中的不安没有最开始那么严重了。
不知是否神庙内原本光线就很暗的缘故,眼中世界不再那么缤纷多彩,虽然他还是分不清站着坐着的大家谁是谁,但已经能够看到一些石块或建筑的灰色“轮廓线”。
唯有一处的颜色依旧亮眼。
唐宋推测那大概是曾经的祭坛或者塑像放置的地方。
他试着感应了一下,那里的力量和陶家的神木有些相近,气息却古老的多。
又开始有些晕眩,唐宋赶紧切断链接、闭上眼睛:“白泽老师,阵法大概多久布置好?”
没有人回应。
他以为是对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回应。
唐宋立刻顾不上什么,睁开眼,四下张望——
眼中世界还是混沌一片,但毫无疑问,和他一起来的学生、老师还有白泽医生,都在一瞬消失了。
唐宋看向不远处,那一抹亮眼的绿色没有消失。
难道自己眼睛的异常,一开始便是和这座神庙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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