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流萤,清风鸣蝉。
青城郊外湖心亭,亭中独坐着紫衣女子,明眸皓齿面若桃花,却是古井无波地望着画舫上的歌女。
歌女蛾眉曼?双瞳剪水,声如山间清泉、林间微风清脆悦耳,须臾之间将岸上听客的魂魄勾了去。
“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金柳摇风树树,系彩舫龙舟遥岸。千步虹桥,参差雁齿,直趋水殿。绕金堤、曼衍鱼龙戏,簇娇春罗绮,喧天丝管。霁色荣光,望中似睹,蓬莱清浅。
时见。凤辇宸游,鸾觞禊饮,临翠水、开镐宴。两两轻舠飞画楫,竞夺锦标霞烂。罄欢娱,歌鱼藻,徘徊宛转。别有盈盈游女,各委明珠,争收翠羽,相将归远。渐觉云海沈沈,洞天日晚。”
曲毕,歌女朝湖畔众人莞尔一笑:“苏绣多谢诸位公子捧场。良辰美景莫要辜负,船里茶暖酒香,不知哪位公子愿与绣娘共赏夜色。”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出价:“五百两。”
“我出七百两。”
另一个公子哥调侃道:“赵兄如此舍得,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你一言我一语,叫价水涨船高。
“三千两。”
岸上人循声看去,是湖心亭中的紫衣女子,此时正向湖畔走来。
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这女子的容貌不输绣娘,紫衣乃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可是在场的人中竟无一人识她。
人尽皆知苏绣卖艺不卖身,但扪心自问谁豪掷千金是为了听曲,与佳人共度**才是真正目的。
掌柜上前劝道:“姑娘,这不合规矩。”
紫衣女子手握令牌,令牌正面,五爪金龙盘踞其上,闪烁着细碎光芒。龙目圆睁,龙须飘动,龙身下方以楷书雕刻“御赐通行”四字。
待掌柜看清字,登时大惊失色:“小的有眼无珠,请大人不要怪罪。”
苏绣恍若旁观者,姿态慵懒,把玩团扇:“绣娘与这位紫衣姑娘有缘,各位公子请回吧。”
微风拂动青丝,更添一分娇媚。
紫衣女子塞给掌柜银票,抱着剑走上船。
掌柜看着剑欲言又止,最终自顾自摇了摇头,长叹:“我给大家赔个不是,明日醉花阴桃花酿供众位畅饮,今日大家便散了吧。”
众人乘兴而至败兴而归,三三两两唉声叹气地离开。
紫衣女子自报家门:“我名裴皎,直呼我名即可。”
苏绣笑意盈盈地迎裴皎上画舫,两手端起酒壶为裴皎斟酒:“姑娘,请。”
裴皎一饮而尽。
苏绣微笑道:“姑娘,酒是要细品的。”
“我感觉你是一只狐妖。”裴皎直奔主题,“为何扮作歌女在此卖唱?”
苏绣反问:“我若是不回答呢?”
裴皎如实回答:“我会杀了你。”
黑云突如其来席卷夜空,银河倒泻暴雨如注,波澜不惊的湖面涌起山岳般的浪涛。
画舫剧烈摇晃,险些翻船。
裴皎拔剑出鞘,直指苏绣。
苏绣嗤笑道:“自寻死路。”
一股青烟凭空出现膨胀开来,苏绣变作男子模样,剑眉星目身形颀长,周身萦绕着若隐若现的光晕,狭长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打量裴皎,举手投足透露着与生俱来的自信。
长剑如灵蛇游走变幻莫测,招招致命毫不留情,苏绣不慌不忙合手掐诀,刹那间天地失色,数百支水箭直冲裴皎命门。
磅礴剑意犹如巍峨高山吞噬水箭,剑光乍起,如湍急瀑布,排山倒海汹涌而下。
苏绣默念咒语,水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面水幕拔地而起,与此同时,半透明的风刃呼啸而出,剑与风刃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
水无形而万形具备,然而水火相生相克。
一簇火焰在裴皎掌中燃烧,她掌心抚过剑身,水幕被剑穿过瞬间蒸发,水珠化作无数细密水针朝裴皎射去,裴皎以攻为守步步紧逼。
剑招连绵不绝越来越快,裴皎不知疲惫地出招,脸上看不见丝毫倦怠,甚至浮现兴奋之色。
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没想到他竟然在她剑下活了一盏茶,裴皎难得真正较量一番,铆足了劲。
苏绣穿梭在剑影之间,可谓是夹缝求生。
这人打起来完全不要命,强行跟她斗只会两败俱伤,不如以退为进,卖个破绽出其不意。
“绣娘自不量力,望姑娘高抬贵手,饶绣娘一命。”
剑身裹挟着凛冽的杀意,捅穿苏绣的肩膀,鲜血随长剑喷涌而出,殷红血液流淌溅落晕染白衣。
苏绣面无血色,扑通跪倒在地。
苏绣毫不怀疑裴皎说杀了她的真实性。
若不是那句话,此时他已经死在她剑下。
裴皎俯身想要查看情况,苏绣二话不说飞出一把匕首,月色打在上面泛着银白色的光,裴皎不假思索侧身躲闪,刀刃恰好与她擦肩而过,嘭地一声掉落湖中。
师父言之有理,狐妖都是笑里藏刀城府极深的。
裴皎面无表情地掏出绳子,轻车熟路将苏绣五花大绑,直至苏绣动弹不得。
“捆仙绳。”裴皎边捆边向苏绣介绍,“不仅束缚身体还封印法力,对妖有奇效。”
“我的建议是不要挣扎,不然捆仙绳会越来越紧,除非人为解开或者窒息而亡。”
苏绣沉默良久。
随身携带捆仙绳,捆妖手法娴熟。
他合理猜测之前城中作乱的妖怪都是她抓捕的,给慎刑司那些废物三十年也杀不了一只妖。
从哪里请到这尊大佛。
真心求教,朝哪个方向拜可以拜到。
苏绣仍然不死心。
去慎刑司不死也要脱层皮,不如赌一赌。
苏绣直勾勾盯着她:“姑娘……”
裴皎不明所以,跟他大眼瞪小眼。
苏绣坚持不懈地盯着她。
最后,裴皎败下阵来,疑惑:“你眼睛不舒服?”
裴皎戳他:“需要我给你吹吹吗?”
苏绣强颜欢笑:“无碍。”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苏绣不得不承认,他的魅术对裴皎毫无作用。这叫媚眼抛给瞎子看吗?还觉得是他眼睛进沙子。
苏绣:谢谢你的热心肠。
苏绣试图挣脱,结果如裴皎所说,捆仙绳勒得他快要喘不上气,不得已认命:“在下谢徵招,如姑娘所料,是只狐妖。”
“说来话长,在下长话短说。”
“从三年前说起,当时我渡劫失败命悬一线,以为自己命丧于此,山中一采药女救下我,为我敷药包扎。内伤痊愈后,我赠予她十锭黄金,回到山中潜心修炼。
如今我为了却尘缘入世,打听到恩人被太尉之子司徒璟纳为妾室,日日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在后宅中不堪凌辱自缢而亡,恩人父母去府上讨公道,却被小厮乱棍打死。凶手位高权重,官府草菅人命,两桩命案皆是草草结案。裴姑娘亦是修行者,自然知晓天道法则,必须让他合乎情理死去,尤其死的是达官贵人,否则被天道盯上我也不好过。我本是天生地养的妖,汲取日月精华化形,既然司徒璟是好色之徒,我便易容为绝色佳人,设局引君入翁,加之狐族魅术蛊惑人心,时机成熟一击毙命。
在下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奈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裴姑娘技高一筹,在下甘拜下风。”
谢徵招话里话外都在说:我有苦衷。
裴皎收剑回鞘:“跟我回慎刑司。”
解开捆仙绳后,谢徵招如获新生。
裴皎摸出一个小瓷瓶,挖光里面的药膏涂抹在伤口处,一瓶新药三下五除二变成空瓶。
伤口奇迹般地愈合恢复如初,不过张牙舞爪的血迹很是刺眼。
师父知道又要说她铺张浪费了。
裴皎把空瓶装好,挥手示意。
谢徵招忙不迭跟上:“你不杀我了吗?”
裴皎摇了摇头。
裴皎手指前方:“破除屏障。”
谢徵招笑道:“小道长不会吗?”
裴皎感到莫名其妙:“我会就不用问你了。”
谢徵招哑口无言,确实有道理。
谢徵招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然后走到一处空地伸手触碰,虚空中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缝,紧接着发出如玻璃破碎般噼里啪啦的响声。
“破除屏障外难内易,掌握诀窍就如顺水行舟。屏障内部受力不均,从坚不可摧的表象中探寻薄弱处,一击即中。”
两人并排走着,不时闲聊。
“那时候你如何感觉出来我是狐妖的?”
“狐妖大多身怀异香,我对气味敏感。”
“万一我是脂粉香呢?”
“所以只是感觉。”
“而且,”裴皎小声嘀咕,“香味不一样的。”
带着谢徵招回慎刑司后,裴皎见顶头上司在门口等候多时,连忙缩到谢徵招身后。
“我不是故意晚归的。”
谢徵招一脸八卦。
宁渊扶额,得,又多个人误会。
宁渊回归正题:“我让你带回来的人呢?”
裴皎一本正经:“他就是苏绣。”
宁渊投来不解的目光。
“易容术。”
宁渊明白了。
他摆手让两人回去:“男女授受不亲,今晚你跟林溪挤挤吧。”
二人异口同声:“不行。”
裴皎:万一他趁夜逃跑呢?
谢徵招:分开睡我怎么下药。
宁渊表情难以言喻的古怪,仿佛看见什么惊世骇俗的情景,视线飘忽不定反复横跳。
“你晚上睡觉老实点,最好不要吵醒她。”
谢徵招一身反骨。
你不让我偏要。
谢徵招状似无力倒入裴皎怀里,楚楚可怜道:“小道长,我旧伤复发了,你扶我回房吧。”
宁渊无语凝噎:“快把这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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