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贱奴使了阴邪手段将襁褓掉包，叫你白享了十二年的少主尊荣，你何来今日？像你这种泥腿子，本来给西门家当狗都不配！”
“没有我西门家悉心栽培，你就只是街头一个乞丐，连看一眼仙门的机会都没有。”
“你本就是地上的泥，是西门家让你做了人上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莫说区区八年，西门家赐予你的，你一辈子也偿还不尽！”
“休想脱离西门家！”
……
贺若迟仰面躺在地上，他满身血污、双目紧闭，然而相比起自废修为经脉寸断的痛苦，梦里嘈杂不休的声音更叫他难以忍耐。
住口！都住口！
滚！都滚！
我已不欠你们任何东西！
然而越是如此，梦里那些纷杂的声音和丑陋的人脸越是不肯远离，明知是梦，可他迟迟无法从梦境中挣脱出来，身躯如遭千斤巨石碾压，沉得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他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一个从未听过的奇怪声音忽然自他梦外响起，这真实的声音压过了他梦中的虚妄，他的神智逐渐清明。
“你是绝世妖姬，你美得让女人无法嫉妒，让男人都想占有。”
谁？是谁在说话？贺若迟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竭力想要睁开眼。
“你已经穿进了书中世界，而你面前的这个人，名字叫贺若迟，是这本真假少主文里那个假少主，也是书中最大的反派。”
“哦。”回应它的，是一个懒洋洋的、敷衍式的少女声音，声音的主人是宝璃。
宝璃穿着一条紫色和白色相间的长裙，黑亮柔顺的长发整齐地梳好、并拢在身后扎成两条长长垂落的辫子，乍一看像是两串黑色的葫芦，发尾还带着微微卷曲，紫色的细细发带一同垂落，微风吹过，宝璃的裙子、辫子和发带就一同飞舞起来，像花草、像柳条，像这世上一切柔软纤弱之物。
系统一边满意地注视着宝璃的形象，一边继续蛊惑，“贺若迟刚刚跌落沉渊没多久，现在他身受重伤、众叛亲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处于最脆弱的时候，正是你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你的任务就是勾引他，让他深深爱上你，再狠狠抛弃他，让他心碎而死，只要贺若迟心死自戕，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系统交代完，却迟迟得不到宝璃的回应，它纳闷了，“你怎么不说话？”
宝璃正在观察周围的草木、石头、沙土，闻言她回神，对着面前只有她才能看看见的系统说道：“你走吧，我不干这缺德事。”
系统：……
宝璃说完也不等系统反应，她扭头就走，然后就被裙子绊倒，啪叽一下摔在了一条对她而言过于巨大的胳膊上。她脑袋晕晕地爬起来，却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贺若迟微微怔住。
任谁在半昏迷中听到有人在身边谋划要如何折磨他，心里都绝不会好受，更何况此时身体虚弱到极致，再不反抗，岂非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心中冷笑，强迫自己睁开眼，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副虚假的笑面，会看见一只沾染他的脏手，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约莫三寸大的小人。
宝璃也怔住，约莫是对方太过庞大的缘故，他的眼睛对于她来说也显得太过巨大，当任何东西被放大无数倍后，许多微小的细节也就清晰无比了，比如人眼神里细微的情绪。因此，她轻易看清了对方眼里嘲讽和杀气，而仅仅在一两个呼吸过后，这些情绪又都被收敛了，面前的这双眼睛好似忽然成了荒芜的废墟，她能看见的只有了无生机的冷漠。
“滚。”
她听见他吐出了一个沙哑的字眼，听起来好凶。
“滚就滚嘛，干嘛这么凶。”她嘟嘟囔囔一句，本想提着裙子体面地从他胳膊上下去，然而这坡度有点大，而她裙子又太长了，一个不小心，宝璃啊地一声就滚了下去，滚下他胳膊后还在地上转了几圈才停下，像一只被抽了一把的陀螺。
贺若迟：……
这么一番折腾，宝璃的衣裳乱了，头发也乱了，她稀里糊涂地把面前的碎发拨开，怎么也想不明白刚刚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滚下来也就算了，她怎么还转了三圈呢？这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一定很蠢吧！而且身上一定有擦伤了，有些疼。
宝璃委屈地瘪起了嘴，又发泄般吐出一口气。
她背对着那个反派，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看她，可是那人庞大的身躯怪叫她害怕的，宝璃忍着疼，拍拍手爬起来飞快远离。气喘吁吁地跑了好久，回头一看，她和那人的距离还在对方一只手就能够到的范围内，于是她再次抬脚，又往前跑了好长一段路。第二次回头看时，她松了口气，好啦，这一次对方必须站起来走两步才够得着她了。他那么大的身躯，只要他一站起来，她立刻就能知道。
如此，宝璃才安心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歇脚，她也不单单只是坐着，目光时不时扫视周围，黑色的眼睛里一会儿发愁一会儿恍然。
她发现这是一处很深的山谷，南北两面都是又高又直的山壁，她仰得脖子都累了也看不清山壁的最高处，东面似乎是一片林子，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西面则像是被雾气锁住了，隐约传来流水声。
宝璃仔细对比了周遭环境、花草沙石，然后难过地发现不是那个人的身躯太大了，而是她的身躯缩小了，大概只有那个人的手指那么长吧！
“这么小的身体，可怎么生活下去啊？一只蚂蚁都能咬死我吧！”
双手托着脑袋，宝璃沉重地叹了口气。
见宝璃认清了处境，系统再次开口，“认清现实了吧？现在你只有依靠我的庇护才能活下去，好好做任务，积极攻略反派，就能从我这里兑换到生活物……”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宝璃自顾自打断。
“可是我变小了，我的饭量不也变小了吗？一粒米就够我吃一顿，一小粒糖和盐就够我用很久了。”
系统嘲讽：“你的人生追求就止步于此吗？”
宝璃压根没听系统在说什么，她非常乐观，“这样看来，我要活下去还是很简单的！”
宝璃也休息够了，一说完她就站起来，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跑。
系统没想到宝璃居然这么难搞，这个任务者是把它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太猖狂，实在是太猖狂了！它必须挫挫她的锐气，叫她知道不好好做任务是没有好下场的！
“想要好好活下来，最重要的就是食物和水，然后就是衣服和房子。把房子建在水源附近最好啦。”至于怎么建房子，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宝璃只想喝水，她穿过来没多久，剧烈运动却做了不少，早就口渴了，然而水流的声音虽然清晰，但是明显离她很远，她往西面跑了好半天，那里的雾气渐渐淡了能看见一道瀑布，却是跑了好久也没到地方。
系统冷嘲：“望山跑死马，你现在只是一个三寸大的小人而已，以你现在的速度，跑上三天三夜也跑不到瀑布跟前。”
然后下一刻，宝璃发出“哈”的一声激烈的欢呼，身子猛地往前一扑，一头扎进一条细流里痛快地开始饮水。
系统：……
它震惊又愕然。然后它才发现，为了更好地观察反派的动向，它一直是以正常人类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在它的视角里，反派和水源的距离大概有一百步，这段距离看起来很短，但对于宝璃来说是两三天都走不完的路程，走不到一半，她就会因为疲惫、虚弱和缺水而倒下，因此它很冷淡地等着宝璃服软求救，可是它忘了，对于宝璃这么小的身子来说，那些细微的东西反而是不容忽视的。瀑布虽然离得很远，她虽然跑不到水源那里，然而从那里一直流淌过来的，在人类眼中小得几乎看不清的水痕，在宝璃眼里却是一条汩汩流淌的细流，足够她解渴了。
系统：……
失策了。
但是它不能就这么放弃！于是道：“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喝没有过滤没有烧开的水，不怕生病吗？”
然而宝璃根本没有理会它。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滴水，随即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清澈的眼瞳里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身下的苔藓对她来说成了柔软的地毯，躺着刚刚好。
宝璃舒服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爬起来往那条细流前凑，然后她盯着水面倒影中的那张脸皱起了细细的眉头。
她表情严肃地蹲在水边，双手用力地揉搓起自己的脸来，力道之大像是要把自己的这张脸扯成两团。
系统没见过有人对自己这么狠的，这一次开口甚至有些恐惧，“你干什么？”
宝璃非常疑惑：“我原来，是长这样的吗？”
系统轻咳一声，“当然不是，你原来只是个普通丫头而已，但是平凡的路人长相怎么可能攻略下眼高于顶的反派？所以我给你弄了个绝世妖姬的身体。”系统有些心虚，因为它对宝璃隐瞒了真相，为了掩饰，它故意调侃，“怎么样，是不是美如天仙？不必太感激我。”
宝璃：“哦。”
她反应平淡，但系统此时已经能自动忽视了，它紧跟着道：“好了，你休息够了，可以去攻略反派了。”
宝璃却摇头，“我不要。”
系统头疼起来，“为什么？”
宝璃非常理直气壮，“我也有好多个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弄过来勾引反派？为什么要让他心碎而死？如果他是个很坏的人，那直接杀了他不可以吗？为什么非要折磨他呢？”
***
——为什么非要折磨他呢？
清脆的质问声远远传来，躺在地上的贺若迟微微动了动，他朝远处望去，只隐约看见那只小妖叉腰而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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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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