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卷起泡沫拍打在岸边的礁石，远处天边的云掉在了海里，朝霞的红被打翻落在了水面，水天一色。眼前森林里巨大的树枝桠疯长，略带着咸味的海风吹着头发。
罕见的，墨离不是被光亮刺醒的，睁开眼睛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头顶树上半躺着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扔给了她。
墨离接住，看着男人轻盈地落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端详着自己。
“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可是很危险的喔。”
行逸拿过墨离手中的苹果，随手擦了擦便咬了一口，白色的袖口上已经沾了很多灰尘。
墨离看着他，一动不动，手指抚上双目，良久，没有感受到任何灵的波动，才缓缓开口。
“你是人类？”
行逸送到嘴边的苹果顿在空中，他垂下手，擦了擦嘴边的汁液，挑了挑眉：“怎么，想不到还会遇见人类？不过也是，我们一般都呆在那座高城里，哎呀哎呀，也怪不得你惊讶。”
行逸说着，咬下一口苹果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嘴里还碎碎念着，抬头却发现墨离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
“哎，怎么就走了。”
墨离转头看着跟上来的行逸，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开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叫行逸，你叫什么？”
“墨离。”墨离回答，扭过头去没有再看行逸，后知后觉地又加了一句：“是龙。”
双眸微微眯起，行逸一个跨步，到了墨离身前，随着她的步伐往后倒退着走着，不着边际地搭着话，有种几百年没和人说过话的势头。
“那你是要去哪？”
“北方边境。”
行逸挑起眉，略带几分好奇地看着墨离；“北方边境，极寒之地，传说高山之上有遮天蔽日的门，门后栖息着人类的亡魂。”
侧首，远远遥望北方，密林遮住视线，墨离垂眸道：“我要去找我父亲，如果传说是真的话，他会在门后等着我。”
“那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墨离望向行逸。
行逸和她并排走着，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一个人类，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方呢？
他摆了摆手，朝着墨离一笑：“旅行，我是一个旅者。一群人里总是会有一个不止步于此的人，对吧？”
“我也是旅者，不过，我们都以为你们已经忘却了旅行文化。”
闻言，行逸又咬了一口苹果，有些酸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开口：“确实如此，毕竟是几百年都未曾踏出过高城的种族，或许忘记的不只是旅行文化。”
“可你出来了。”
“我？”笑意在唇角荡漾开来，行逸摇了摇头，道：“我并不代表我的族人，个人的力量总是很渺小的。”
他又看向墨离：“旅途漫漫，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伴。”
墨离听着行逸的喋喋不休，微不可查地皱起眉，转头看着他，眉宇又舒展开来，带上了几丝疑惑：“但我要去北方，你和我也许不顺路。”
“对一个旅者来说，重要的不是去哪，而是见到了什么。”行逸摊开手比划着着，看着不远处森林的尽头，小路延伸到光洒满的地方，透过树叶的间隙撒下的光中看得到浮动的尘埃。
“曾经我听海底的传言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你们人类了。”
“这不是见到了吗，怎么，难道以为我们族群灭绝了吗，不可能的。”
墨离和行逸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色便慢慢暗了下去，树林不算密，偶尔见得到一大片空旷地，和星星点点几只萤火虫。
“前面应该是有稍微大点的城镇的，明天可以在那边休整一下。”
火焰映照下行逸的脸上晕开一层光晕，红的暗的模糊了界限，眼窝处有投下的一片阴影。
“是清屿镇，以美酒出名，在近海还小有名气。”墨离望着燃烧的木柴，耳边能听到柴火爆裂发出的声音，火光照的人暖融融，在月夜里分外惹眼。
“这个给你。”
行逸半坐着，摊开手，手心里一只木鹤躺着，被行逸的手一拨，便灵动地扇动翅膀在空中飞过弧线，又隐隐有要坠下去的冲动，墨离赶忙伸出手去接，木鹤扑腾到她掌心，没了动静。
墨离的眼睛冒起了光，她看着行逸：“这是，械？”
行逸垂眸一笑，点头，看着墨离：“喜欢吗，送给你。”
墨离微微瞪大了眼睛，捏起那只巴掌大的鹤左看右看，却看不出其中的奥秘，她抬头，莞尔一笑：“谢谢你。”
话罢，墨离握着那只木鹤，学着行逸的样子拨了拨它的翅膀，就看见翅膀缓缓动了起来，连带着机关转动的轻微响动。木鹤在空中飞着，灵活地扭着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墨离看得有些入神，在小玩意快掉在地上的时候才伸手接住。
这样小小的械，寿命也如此短暂，人类渐渐不再出现在大陆，妖精世界里自然也很难见到精致小巧的东西。
“其实海里也有械。”墨离有些小心翼翼地收起木鹤，看着行逸，开口。
“械，你说的是海炎？”
“你知道？海炎诞生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墨离脸上带着笑意看向行逸，捏起下午摘的小野果放进嘴里，有些甜涩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在典籍上看到过，海炎刚建造的时候传遍了整片大陆，但过了这么多代人，现在很少有人类知道它。”
“其实更多的时候，我们称它为曦日。我出生的时候，曦日就已经存在了，那是父亲造的。”
墨离顿住，看到那边的行逸手撑着脸，一脸兴致地盯着自己，又开口：“其实海域也不是没有光，可光到了海底，总是稀薄的，我们称那为黄昏域。可大部分地方，其实都在黑暗之中。”
“没有人或者妖不会向往光，所以父亲殚精竭虑造出了曦日。”
云飘过，遮住月色，夜色如墨，只有火光跃动，垂眸便有长睫投下的阴影。
大概不远处有河流，依稀听得见淙淙的流水，风一吹，便与枝叶响动缠绕在一起。
“他也曾是旅者。”
抬眸，又一只木鹤从行逸袖中飞出，飞向墨离，围着她打着转，最后缓缓降落在她肩头。
“这正是旅行的意义所在嘛。”行逸扬起一个笑。
走先辈们曾走过的路，看祖先曾看过的风景，这便是旅行。
行逸垂眸，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他抬头，夜色如墨倾洒，火光摇曳，扯得影子拉长。
“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类。”
“我们都说，他很伟大。”墨离抬手，捡起一根木柴放进火堆，火苗摇曳，影也随之晃动。
“你想去海域吗？”
墨离的声音忽地响起，行逸抬头。有风吹过，他的发也被吹动，散开的衣摆有些凌乱，尾端沾了些灰尘。
“械是我们的天赋，如果此生能见到曦日那样的械，也算是无憾了。”
“旅行结束了，我可以带你去海底。”
“好呀，不过可别等到我人老眼花的时候，我可是短寿之族。”
行逸撑着头，望着天，面上还带着笑。
月色皎洁，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大地，连脚边的顽石也蒙上模糊的光边。
过了一会，他抬头，笑了笑，“好了，不早了，该睡觉了，明早还要赶路呢。”
墨离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身子半靠在树干上，看着侧身看不清楚表情的行逸，闭上了眼睛。
她也会做梦，梦里有悬在水中的一轮日，白色的曦光洒在整片海域，为一切镀上一层温暖的光。
——
墨离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她爬起来，短暂地收拾了一下，拿出食物的时候发现行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坐在对面看着自己。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行逸摇头：“不是，我睡觉本来就少。”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很自然地接过墨离递过来的干粮，就着新鲜的果子咽了下去。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了眉眼，他抬手抓了抓向后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但发丝并不那么听话，有几缕地垂下来，正落在眉尾。
“等到了清屿镇，我得好好吃顿饭。”
望着他昨晚已经弄干净的袖口，墨离眯起眼睛。
的确看起来是苦了他了。
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行逸和墨离继续向着北方走，走出了森林没有太久，就看到一个不算大的小镇，那个在大陆轶闻里盛产美酒与美人的地方。
房屋高高矮矮的排列在一起，走进去先看到的就是三三两两的摊贩，酒香不知从哪条巷子里飘出来，混着淡淡的花香，钻进鼻间。
太阳还高悬在晴空，空气里的水汽在炎热的季节并不讨人喜欢，偶尔有风拂过。
墨离对很多东西都感到新奇，无论是不会生长在南方海域的植物，还是街市上摆着的各色玩意，亦或是擦肩而过的带着种族特征的陌生妖精，墨离都会稍许驻足。
她年纪小，没怎么出过远门，只是偶尔听母亲谈起遥远的国度里的奇闻时会心生向往。虽然大多数东西作为其他国度或城镇的商品或是供奉她都见过、用过，但远不如自己亲眼见到时来的强烈。而现在，她就站在与海底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未来，她还会去往更远的远方。
想着，墨离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有风拂过，柔软的衣袖被风吹动，散落的发丝也缠绕在一起。
行逸转头，看到墨离这副模样，面上也带了笑容，又看向一边摊子上的器物，开口：“有看到喜欢的东西吗？”
墨离抬眸，回过神来，点头，又摇头：“我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都买下来，灵铢会不够花。”
在妖灵当道的世界里，灵铢是通用货币，当然，在很多时候妖精们也会选择以物易物，在人类世界里很原始，但很多时候在妖精世界里，分外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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