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墨离拉开门去找行逸的时候正巧撞上回来的行逸，他敲门的手还要放不放地在空中，另一只手里提着一袋包子，面上还是带着春风般的笑，手上已经把包子塞给墨离。
“尝尝，我排队买的呢。”
抬眸，墨离望着故作深沉的行逸，又看着他指向包子的手指，对方顿了顿，脸上绽开一抹更灿烂的笑，开口：“可堪人间美味。”
抱着包子到店外的时候，梨衣已经在等她。
“小离。”梨衣朝她招了招手，眉宇间的哀愁散去，还是泛着红的眼睛笑得如同新月。
“让你久等了，用过早饭了吗，我这里有吃的。”
看着梨衣，墨离忽然想起自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行逸以后对方的评价：流言害人，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传成那个破样的。
“你之前说离这里有些距离，我们边走边说吧。”
梨衣点头，迈开步子，墨离便跟在她身旁，听着她说些什么，一边吃着包子。
果然是经过行逸肯定的食物，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汤汁便在嘴里爆开，肉也是绵绵的，混合着香料的味道。
跟着梨衣的脚步，两个人越行越偏僻，已经到了山水秀美之地，隐约听得到流水澹澹，所见草木丰茂，生意蓬勃。
这里有浓郁的元素与灵，依山傍水，连水也是极好的，从地底冒出，带着凉意，清透见底。
的确是适合疗养的地方。
深潭之前，梨衣停下，眼中又蒙了一层雾。水面雾气柔化着她的眉眼，发丝也沾染上细小的水珠，氤氲中她的衣裙翩飞。
“在这底下？”
梨衣点头，手绞着衣袖，薄衫上用细线绣出的缠枝莲花绞成一团，被揉的皱着，她看着墨离，垂着头，深深鞠下了一躬。
“无碍，你不必担心。”
墨离双手落在她的肩上，能够清晰感受到她微微向内扣的肩骨，炎热的季节里衣衫薄，热量从指尖传来。
交代了几句以后 ，墨离一跃扎进了水里，再出水面时已经是半晌以后。
她口里念着口诀，蒸干了身上的水，走向梨衣。
“梨衣，昨晚让你带的药草你带了吗？”
梨衣连忙点头，拿出一个布袋给了墨离。
墨离打开，里面是各种治伤的药草，筱的伤势她大概查看了，主要是伤了根本，现在是运气好吊着一口气撑着，撑过去了，怕也是个残废。
她看着那个布袋，挑了几株植物出来，连带着自己准备好的药剂，再次入水。
其实她本不擅疗愈，这是女神未曾赋予他们一族的天赋，她只是略懂而不精通。所幸是出门带了疗伤的药，她又是掌控水元素的种族，勉强医治也许能行。
墨离在水中转身，双腿划水，往潭底而去，筱在那里等她。
他伤势过重，影妖又擅长吸人精魄，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没死已经是万幸。
筱沉默着等在原地，鱼尾在水中摇晃，光透下来，水中的气泡浮上去。
妖的本体，脆弱而易碎，好似发光的水晶，一捏便会破碎，再难复原。
墨离低头，将手中的灵珠喂到了筱的口中，菁纯的灵流过筱身体的每一寸，恍若一股清泉流过他的四肢百骸，带着微微的灼热感。
“能勉强维持拟态吗？”墨离开口，张开五指，感受着水流在指缝间的流动。
在水里看，光是一束一束地打下来，仿佛触手可及光的形状。水波荡漾，波光粼粼，水面被荡漾得一块一块的，光打在身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光斑。
墨离低头，便看到一个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脸上没有几分血色，墨色的长发顺着水流而飘动着，发间橘色的鱼鳍一翕一合，在水中摆动着的鱼尾上流转着穿过水潭投下来的光。
双腿晃动，飘带纷飞，墨离到他背后，手腕上的珠链发着莹莹蓝色的光，水流拂过她的发梢，发丝散开，如同倾泻的墨色。
她闭上眼睛，掌心贴在筱的背后，灵力通过缓缓流入筱的身体。
妖精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是灵与元素的集合，他们没有灵魂，死后便归于天地，化作尘烟。而墨离和筱是灵的构成，也是水的造物，他们来自于天地之水，而治愈疗伤，也要通过水的力量。
古老的吟诵自墨离口中流出，水的元素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两个人周围。
萦绕在筱耳边的只有墨离的声音与水流过周身细腻的声音，气泡消散，发出轻微的震动。灵不断的注入他的体内，连同着水中所含有的力量，他的呼吸变得轻而缓，终日困扰着他的痛楚也开始逐渐减轻。
“筱。”墨离睁开眼睛：“桑仪是石的国度，身为鱼族，你为什么会在桑仪？”
筱也看着她，鱼尾摆动，鱼鳍顺着水流如同丝带般飘动。
“我父亲当年被人追杀，是先王救了他，先王于我父亲有再造之恩。”
“因此，你也效忠于桑仪先王？”
“忠诚是臣子的信仰。”筱一顿，他身体虚弱，不能长言，却还是字字清晰：“姑娘，你的下一站是桑仪，现在我的国家限制进出，想必你和我的国家有些渊源。”
“父兄效忠于先王，可先王暴虐，早已失去民心，君权更迭后，我入现国君麾下，不免与故友兵戎相向。我的父兄早已牺牲于当年的夺权之战，那时我也是捍卫先王的一员。”
墨离垂眸，“那你还会回桑仪做一个战士吗？”
“会。”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永远效忠于现任国君渡奕？”
筱一瞬陷入沉默，又想起南海一直与桑仪交好，沉默后抬起头：“我答应你，只要他永远做开明的国君。”
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垂到了西边，失去了过多灵力的墨离显得有些疲倦，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梨衣和已经能化人形的筱相拥而泣。
她并不精通治疗这一方面，筱的伤她也只能治个七七八八，真正要恢复，甚至可能得疗养个几十年，不过现在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她撑着脸，目光扫视四周的绿色，再到潺潺的流水，最终还是落在梨衣和筱的身上，她眯着眼睛，只觉得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养眼。
——
墨离没有和梨衣一起回来，到旅舍的时候行逸已经在楼上待了一会，他坐在角落靠窗的地方，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木械。
“回来了？”行逸掀了掀眼皮，看到墨离朝自己走过来，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放下刚才手中把玩着的茶杯，稍微坐正了身子，撑着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墨离。
墨离拉开凳子坐下，看到他这副八卦的样子，开口道：“等会和你说。”
话罢，掏出一个小瓶打开，富含着灵的液体顺着食管流下，四肢的疲乏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墨离才精神了一些。
她抬手擦干嘴边的灵液，和行逸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收起桌上的木械，行逸为她添上茶水，水流顺着壶嘴的方向流出，落在杯子里轻声地响，水面倒映着他的面庞，正微笑着望着墨离：“等会好好休息一下。”
应了他的话，墨离拨开耳畔垂落的发丝：“我们明天便启程吧，去桑仪。”
行逸点头，道：“我自然没意见，不过，你也许应该和梨衣说一声。”
“哦对，当然当然。”墨离歪着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果然是太累了感觉脑子都不灵泛了，不辞而别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她趴在桌上，抬眼看着行逸，对方虚虚撑着头，额前栗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被他随意的拨开到两侧，露出上扬的眼尾端的一抹淡红。
“小离，在妖族里，你大概快五百岁？”
“嗯，换算成人类的年龄的话，大概十七岁左右吧。”墨离拿起桌上摆着的茶，抿了一口：“龙族算是妖里比较长寿的种族。”
她抬眼，看着行逸。
他生的好看，只是偶尔不像一个青年人，大概是人类寿命短，成熟的也早吧。
行逸迎上她带了点探究的目光，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轻声发笑，带着胸膛微微地震动：“你是想问我的年龄吗？”
“在人类里的话，大概二十七岁。”
“你看上去，并不那么像。”墨离再三斟酌，最后还是开口。
“不像吗，可能是我比较老成。”行逸手扶着下巴，略挑起眉，看着墨离，嘴角带着笑，手还在桌上按着被斜着放置的茶杯。
“不是老成。”墨离摇头：“看起来的话，你应该和我一般大。”
行逸舒一口气，没有再应她的话，垂眸，嘴角扯开一抹笑，张开五指，手背上有些淡淡的粉红的印记，是有些泛白的模糊的图案，他低头，轻声呢喃着什么。
墨离侧首，便听到他细碎的低语，轻的如同夏的蜻蜓翅翼掠过水面，带起恍若未有的圈圈涟漪。
他又抬起头来，脸上升起一抹淡笑，目光定格在她的面容：“可能因为我驻颜有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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