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信使离开后，雾气散尽的酒馆没有丝毫改变。
但强烈的诡异笼罩之下，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萝莉琼森低声呢喃，“四百多年的时差。”
真是离谱他爹给离谱开门，洛风禾担忧地看向不甚明亮的窗户，“希望不是整个酒馆穿越了。”
“不是。”
刚刚低头静坐的帕克睁开了眼睛，语气放松地补充道：“我们周边的地貌没有发生变化，建筑也没有移位，不过夜幕降临后风雪更紧了，大家都在匆匆往家赶。
外面确实还是匕首滩没错。”
门打开一条缝，猫头鹰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回来了，浑身湿漉漉坐在帕克肩上梳理羽毛。
原来是魔宠。
离家前，洛风禾曾见过导师老唐恩使用召唤魔宠的咒法。将名贵香料与干燥的香草混合，放入盛有木炭的黄铜盆中，缓慢烧尽。
大约一个钟头后，卡其色的猫咪出现在盆中，是只雄壮魁梧却异常温柔的缅因。那时她撸着猫下巴颇遗憾地说：“如果能够长大，说不定会变成头狮子。”
老唐恩笑容慈祥，“那就叫他小狮子吧。”
老唐恩还告诉她，当小狮子在他身边一百尺范围之内时，他们可以心灵交流。需要的时候，老唐恩可以将自己的视觉与听觉切换到小狮子的感官。
小狮子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两岁的小小唐恩一起玩耍，非常模范的带娃神器。
洛风禾微笑着屈起手指摸了摸猫头鹰的脑袋，“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琼森回答，“叫墨水，为了提醒帕克考试不要再忘记带墨水。”
帕克红着脸反驳，“我才没有。”
既然墨水的侦察结果是周遭一切正常，那问题只能在这个怪异的信使身上了。
洛风禾向酒保要了一杯葡萄汁，真诚地称赞了其饱满丝滑的润泽口感，向他打听，“刚才那位慷慨先生，从前有来过这里吗？”
“啊，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他。”酒保手下不停，答得很快，“慷慨先生，呵呵，你真幽默。”
捕捉到他眼中流动的喜悦，洛风禾盲猜那个买单全场的钱袋里装的是金币。
他们仅剩三十二枚金币和一点散碎零钱，如果不考虑克莱尔的见义勇为——这家伙仗义疏财的样子活像个碎钞机，倒是可以多支撑几日的花销。
思及信上提到的高额报酬，洛风禾有点心动，“他和先前离开的几位或许认识？毕竟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了。”
酒保挑眉笑道：“原来你也注意到了，维斯塔尼人偏爱将纹身刺在脆弱的部位。”
洛风禾认真重复他的发音，“维斯塔尼人。”
“不过他们都是些非常友善的家伙，比如刚才离开的几位，每次来匕首滩都意味着有大宗交易发生，他们会运走大量的布匹、粮食与美酒。”
洛风禾小口啜饮葡萄汁，玩笑道：“然后留下成堆的金币。”
“不止是金币，我听说，他们通常是用璀璨夺目的宝石与做工精致的首饰来结算。”
匕首滩隶属于伊顿女公爵，是深水城、博德之门这条贸易沿线的必经之地，有行商频繁活动并不奇怪。
她回到桌边的时候，三人已经说服了面冷心热的克莱尔，一同前往迷雾森林。
“这一点也不有趣。”洛风禾平静注视着琼森，“小淑女的冒险应当在家里的花园进行。”
“事实上，我已经三百多岁了。”琼森放下酒杯摘去帽子，露出了一对属于精灵的尖耳朵，“过完三十岁生日之后，我就一直保持着现在的样子，而这该死的诅咒的秘密就在迷雾森林里。”
克莱尔在被侵蚀成为半血裔之前，是一只月精灵，现在一百一十九岁。
对面的精灵大叔林奇显然年纪只会更大。
洛风禾沉默了。
半晌，看向全场唯一有可能比自己年轻的人类法师学徒帕克，沉重点头：“那就一起出发吧。”
不论是否接受巴洛维亚村村长的委托，前往迷雾森林，已经是既定路线了。
“虽然，嗯，但是，我们可能未必有实力提供充分的保护，你们自己要警惕一些，迷雾森林中……”
克莱尔大约是被酒精熏醉了，突然出声打断她，“我会保护你们的！一定！”
洛风禾扶额。
林奇自行囊中取出个篮球大小的布包，摆放在桌上，一层一层解开，“我，四百七十九岁的吟游诗人，我出生之时也是巴洛维亚帝国陨落之时……”
面前身着朴素长袍的瘦削大叔，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随身乐器，洛风禾向舞台那边投去一瞥，年轻俊美的吟游诗人又开始了新的一曲织梦。
唔，差距也太大了点。
包裹完全打开后，露出一个风干的狰狞怪物头颅。
它干瘪的面容基本没有人类特征，宛如被风沙吹蚀过的皮肤上，布满似蛋壳碎裂的印痕。
眼窝深邃而空洞，微翘的嘴角似乎保留着残忍与饥渴，锐利的獠牙没有脱落，在枯朽的头颅上分外显眼。
“出生后的每六十年，我都会遭遇一次怪物的袭击，下次也不远了。
凛冬结束，春天来临，将会有新一轮的灾厄，但我其实不再畏惧四百八十岁的到来，反正，也已经没有至亲至爱的人可以失去了……
在生日之前，我会和大家告别，使你们免遭我的牵累。
但现在，还来得及再去尝试……”
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痛呼，克莱尔紧皱眉头，弯腰弓背，獠牙从嘴角伸出。
他用残存的理智将自己的佩剑踢开一些距离，青筋暴突的手捏碎了酒杯，掰折了餐刀。
“克莱尔！你感觉怎么样？”
洛风禾一手握住法杖，一手紧握他的小臂，法力涌动，她试图在他半睁的眼眸中找到一点清明，“放轻松克莱尔，深呼吸，对，再次深呼吸，让情绪被带走，放它离开，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控制它，你可以做到的。无论感觉到什么，那都不是真正的你，你有控制它的能力……”
温文内敛的伙伴突然陷入狂暴，另三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受到惊吓，更重要的是，克莱尔的獠牙与血红双眸昭示了他半血裔的身份。
琼森率先开口，“我们能做点什么？”
林奇从惊愕中回神，忙不迭将那个怪物头颅重新包裹起来，帕克捏着两块蜜糖松饼和一片羽毛，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洛风禾下颌冲自己的背包一扬，“里面有毛毯。”
被毯子捆住手臂的克莱尔似乎忍耐到了极限，他扭转脖颈向自己肩头咬去，眨眼间，一块悬浮的火腿被塞进了嘴里。
在众人合力安抚之下，克莱尔的呼吸逐渐平稳，找回理智的他立刻陷入另一种脆弱不安。
琼森眨眨眼，“既然已经是同伴，我们可以一起面对这一切。
但我想冒昧地多问一句，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大概是？”
洛风禾轻轻摇头，表示她没有见过克莱尔变成这样。
克莱尔注视桌面上已经被重新裹起的怪物头颅，清了清喉咙，说：“这是第一次。”
“刚才我看向它的时候，那两个干枯空洞的眼眶里，好像有红光亮起。
它在凝视我。
我看到了，在它的眼睛里，是很多年前的那天晚上。
整个镇子，都被屠戮殆尽。
暮色降临之后，就是拥有这样眼神的怪物袭击了我们，它们咬断了所有人的颈子，不同红色的血积成了血泊。
不慎踩进去，冰凉的粘稠液体直接没过我的脚踝，一打滑，我就整个人摔在了里面。最后的记忆，就是这样的一个头颅，张开巨大的嘴咬向了我。”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幸存下来的。等清醒过来以后，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
屠村，只剩一人、一狗、一把剑。
那就是修仙小说的主角模板。
到了克莱尔这里，只剩他一个，还从高等精灵变成四处受厌憎遭白眼的半血裔，怎么看都更接近炮灰。
洛风禾有点理解他在苦大仇深与古道热肠两种状态间无缝切换的原因。
林奇准备收起包裹的手顿了顿，又缩回来，解释道：“我带着它很多年了，作为一个风干的标本，在此之前还从未造成过任何异动，今天，呃，或许我们所寻找的是同一个东西。”
忍住盘一盘它的冲动，洛风禾回想着怪物头颅的每个细节，试图从记忆中挖掘点有用的信息。
苦思冥想间，胸口的护身符微微发烫，缝隙中生长出一株多肉。
收到了警示，洛风禾只好乖乖听故事。
克莱尔问及头颅来历，林奇说，“百年前，这些怪物与我的家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倾全族之力殊死搏杀后，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只侥幸斩杀了一头而已。
危急时刻，我的妻子救下了我，但自那一战后失踪，她再没有音讯。
战后，家族中一位重伤武士临终前告诉我，赛琳娜像是被那怪物的主人掳走了。这就是唯一的线索了。”
洛风禾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打过的一款网游，绿色的锤石绿色的你，卢锡安。
她在心中默默祝愿这位刚认识的同伴，早日寻回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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