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波士顿还是被清晰的绿色覆盖,贺迁安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数着窗外枝头飞来又飞去的麻雀。越发觉得答应哥哥来陪他上课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错误的错误。
她干嘛要浪费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来和他一起受折磨啊?
等下课铃一打,她绝对立马就走,绝对不会再听信他那些什么“怕你一人待着无聊”、“这校园你又不熟悉,万一走丢了怎么办”、“这学校小混混可多了,万一你碰上了咋办”……
说得好像她是什么招霉体质是的。
不过,要说小混混,她前面坐的这个——哥哥的好朋友——黄子弘凡,倒有点符合大众对小混混的刻板印象。那一头小卷毛,还有耳朵上亮晶晶的十字耳坠,映着阳光,不偏不倚晃进她的眼睛。细碎的、明亮的光好像太阳的载体。
贺迁安抬眸扫了眼墙上的钟表,好吧,距离她解放还有半个小时。她无奈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时正巧和老师四目相对,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上过学的人都知道,看老师的眼睛就是一个投名状,就是在变相告诉老师:选我,选我,我会!
贺迁安尴尬站起,怯怯看向老师,希望老师能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的无助而后大发慈悲让她坐下,但不巧,这个老师带着眼镜。
老师取下眼镜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和蔼地笑着,“It's okay,don't be nervous.”
“This question……”贺迁安表面在思索,实际她连是什么问题都不知道,只能猛拽了几下哥哥的袖子,而她的好哥哥完全无视了她的求助信号,趴在桌子上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就知道一到关键时刻,他就没有一点用。
她狠狠白了哥哥一眼。老师还是对她亲切而温柔地笑着,眼中隐隐的鼓励看得她想要把自己埋进抽屉里。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直接放弃,说自己不知道算了时,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散发着神圣金光的手。
那一刻,她明白了什么叫做救赎。
在老师赞赏点头,连连的称赞声中,铃声终于响了。
贺迁安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看着她的救世主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连忙从哥哥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夹心水果糖递给他,握住他的手,“感谢感谢,实在太感谢了!”
黄子弘凡看着被握在手心的手,迎着阳光笑弯了眼,“你是Elroy的妹妹,当然就是我的妹妹了,帮助妹妹不是应该的嘛!”
如果没有这么鲜明的对比,贺迁安觉得她这个哥哥将就将就还能用,但是现在,她只想让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你看看人家,这才叫做哥哥好吧!”
贺谦温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尴尬场景中出来,一手捂着笑疼的肚子,一手随意擦着眼角渗出的泪珠,嘴都笑僵了还是忍不住笑,“不容易啊不容易,你这张扬跋扈惯了的大小姐,竟然会有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啊!太好玩了!唉~没拍下来真是太可惜了,我真的好想当壁纸,每日一笑,快乐健康!”
这可恶的恶趣味啊!
好想把他发卖了!
“这重要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看人家,人家这才是哥哥的样子好吧!”
“那你让他当你哥呗,Lars肯定非常乐意,是吧?”
黄子弘凡看戏正看得不亦乐乎呢,皮球突然传到了他手中,他愣了一下,不自觉看向贺迁安,不过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当然啦!这么可爱的妹妹会有人不想要吗?”
“就是,就是!”贺迁安双手抱胸,下巴骄傲地扬起,对贺谦温冷哼一声。
好像只骄傲的波斯猫啊!
黄子弘凡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怨不得Elroy天天念叨他的妹妹,确实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Elroy大概也是这个想法,又和她斗起嘴来,他笑着,视线却落在了手心那把水果糖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触碰他时的温度。
应该是阳光吧。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
贺谦温原本并不觉得这是好大的事情,而且自顾自地已经翻篇了,直到本来应该揽着他胳膊的妹妹笑嘻嘻地揽着他的好兄弟,半点都不搭理他,眼神就算落在他身上也只有嫌弃,他才惊觉,他这妹妹可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啊!
他不由懊恼地锤了下脑袋,但是看着她揽着黄子弘凡胳膊的手吧,嘿,怎么看怎么有点扎眼呢?
“哎呀,我错了嘛~”他凑到贺迁安身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强势抱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隔开她和黄子弘凡的距离,心忽然就舒服了。
“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冰淇淋,我请你吃当做赔罪了好不好?”
贺迁安水灵灵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这可是趁火打劫的好机会啊!
“那我要吃两个。”
“不行!”
斩钉截铁的声音刺进耳朵,刚才升起的笑容瞬间灰飞烟灭,贺迁安冷着脸一个劲地甩开贺谦温的手,“撒开,离我五米远。”
眼见这小心眼更生气了,贺谦温只好放柔语气,退了一步,“中午一个,晚上一个,可不可以,小公主?”他薄唇浅扬,微俯身拧了下贺迁安小巧的鼻子。
贺迁安高兴得嘴角都压不住了,还要故作勉强地点头,“那……行吧。”
计谋达成,贺迁安心甘情愿地挎住哥哥的胳膊,但余光瞥见稍显孤独的黄子弘凡,犹豫了一下也一把挽住了他。
黄子弘凡没有预料到她的举动,惊讶过后是莫名其妙的喜悦。但这股突如其来,没有缘由的喜悦在贺谦温那句:“别在意,她对谁都这样。”刺进耳朵时霎时湮灭。
很奇怪。
这样奇怪的情绪直到看见她心满意足地吃着冰淇淋,蹦蹦跳跳像只快乐的小兔子才被替代,而替代它的是什么?黄子弘凡也说不太清楚。但他嘴角的笑意从始至终都没有褪下过。
太阳将她的影子拉扯到他的脚下,他抬起脚稳稳地踩了下去,正落在她的心口。记得Elroy说过,如果踩中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就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就当做是一个实验吧。
影子忽然晃动了一下,身边的贺谦温猛地冲了一步,在影子重新攀上他的腿时又停了下来,“慢点,别摔了,我的小祖宗。”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抵了下贺谦温的肩膀,“你这么无法无天的人还是个妹宝啊。”
“那当然了!”贺谦温语气非常骄傲,“你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你不宠啊?”
他虽然和黄子弘凡说着话,但目光一刻也没有从贺迁安身上离开。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好像她还是个学步的小宝宝。
黄子弘凡看向前面那个欢快的背影,她跳动的马尾像是有什么魔力,他觉得他的心似乎被牵引也随之一上一下。
他颇为认同地点头,“说得也对,我要是有个妹妹,肯定也会把她宠上天。”
但心里却在想幸好她不是他的妹妹。
兄妹两个在伯克利闲逛,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黄子弘凡也跟着一起了。
虽然在冰淇淋到底帮助下,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但贺迁安还是离黄子弘凡更近,有什么问题也是问得黄子弘凡,于是贺谦温不平衡了。
“贺迁安小朋友,你要知道谁才是你的—哥—哥,好吗?”他刻意把“哥哥”两个字咬重了。
“我知道啊,但比起你,我更喜欢他不行吗?”贺迁安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哥哥:∑(O_O;)被偷家了?
黄子弘凡:(°?°)??°哦吼!这算是被表白了吗?
贺谦温愣了一秒,立马弯腰捂住心口,顺便用口水给自己点了两滴泪,“哦……太伤心了,心都碎成渣渣了,你才刚认识他不到一小时啊,就这么把你哥我抛弃了,于心何忍啊?”
他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眼睛瞬间瞪大了,满脸的惊恐,“完了完了,要是等你长大之后谈恋爱了还得了,你不得把你哥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脑回路真不知道是怎么转的。
“那你可以放心了,我现在就已经把你抛到九霄云外了。”
贺迁安做了一个鬼脸,气得贺谦温就要来抓她,她立马抓住黄子弘凡的衣服,躲在他背后拿他当起了挡箭牌。
黄子弘凡:ok.fine.
终于见到比他还闹腾的了,怪不得别人都嫌弃他话多的时候,只有Elroy摇头,说他话已经很少,很乖了。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正闹着呢,贺谦温的手机忽然响了,老师找他有事。他看出贺迁安还没有玩够,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于是看向黄子弘凡,“Lars,你等下没事吧?”
“没呢。”
“那能不能帮我带着她在校园逛逛?放心,不会让你白帮忙的,请你吃好吃的。”
“你看你这话说的,你妹妹就是我妹妹,那不是应该的嘛。”
看看人家这思想觉悟。
虽然少了哥哥,但贺迁安也没觉得尴尬、不自在什么的,可能是因为她和黄子弘凡都是自来熟且话多,所以气氛不会凝固。
“你是要来伯克利上学吗?”
他果然聪明。
“有这个打算,因为我哥在这里,我和他在一个学校,我妈妈会放心一些。”贺迁安走在狭窄的花坛边上,黄子弘凡怕她掉下来,手一直悄悄放在她身后。
听见她的回答,他点了点头,又问:“你喜欢音乐吗?”
贺迁安沉默了,她知道进入伯克利的人无疑都是音乐的信徒,但面对他真挚的眼睛,她不能违心地说“喜欢”,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还行吧,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可以说是笑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眼睛里,黄子弘凡好似看到了无奈。
“等下刚好有场小型的音乐会,你想去看看吗?”
“反正也逛得差不多了,去看看呗,让我欣赏欣赏,陶冶陶冶情操。”
音乐会在操场举行。十月的天没有那么燥热,风炽热的心也冷却下来,柔柔地吹拂着。太阳刚刚退场,晚霞还霸占着天空,不知道看见了谁而羞红了脸,也不晓得遮掩就这样直白地暴露在人前。星星还陷在美梦中,只有一两颗调皮地跳了出来,月亮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半遮半掩只露出朦胧的身影让人浮想联翩。
黄子弘凡正准备脱下外套铺在草坪上,贺迁安已经一屁股坐了下去。他笑了笑也盘腿坐在了她身边。
整个音乐会他都很认真,眼里闪烁着对音乐的挚爱,被他感染,贺迁安褪去无所谓的心态,好像忽然也对音乐有了别样的感觉。
“Lars。”有人叫了黄子弘凡一声,“找你找半天了,快来帮我伴奏。”
黄子弘凡看向贺迁安,眼神有点犹豫。
“没事,你去吧。”
他这才站起身,走时还不忘细心叮嘱她:“你就在这儿坐着,千万别走,我等下就来找你。”
他肯定被哥哥传染了。
黄子弘凡站在舞台的最边边,光照不到的位置,但贺迁安好像只看见了独为他而亮的光。
那一刻,她忽然坚定了一个决心——她要来伯克利,她要成为他的同学。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会很有意思。
收到伯克利的录取通知后,贺迁安第一个给黄子弘凡发了信息——「哈哈,我被录取了!」
黄子弘凡立马发来一条六十秒的语音,语气听起来比她还要高兴——「恭喜恭喜啊!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哎呀,太高兴了,你最近都没来波士顿,那家你特别喜欢的冰淇淋走了,但是我又发现了一家也特别好吃,你肯定也喜欢,等你来了,我带你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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