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摩托车的轰鸣罩住了唐良晏的耳朵。
今天是2014年6月3号,他被天杀的绑架的第二天。
没有殴打和束缚,没有罩住脑袋的黑布,没有肮脏却不引人注目的小汽车,迥异于电视剧里的情节和手法。他被人绑架到一辆摩托车上,宽阔绵长的国道,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摩托车车速很快,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道路旁连绵古老的雪山急速后退。唐良晏早已从对车速的恐惧中缓过神,认命般面无表情的眯着眼,配合的跟随着车体大拐弯。
偶尔拐弯后视野里会突然出现庞大的卡车,飞驰的摩托看上去一点避开的可能也没有。
唐良晏就会眼睛一闭,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的默念:完蛋,要死喽。
可预想中的疼痛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他就在大车轰隆隆的声响消失后睁开眼,像范进中举后一样想拍手狂笑,噫!活了,我活了!
当然了,这只是唐良晏的心理活动,他表面上还装出高知分子的样子,清冷倔傲的彷佛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就这样死去活来几次,时近正午,前面这绑架犯总算停了车。车停在国道边上,道上车寥寥无几,没人在意这一辆破烂的摩托。他解开腰间和唐良晏绑在一起的绳子,不顾后者的挣扎,强行拖拽着他往国道边的原野上走。
这名绑架犯还算有礼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从背囊里翻出干巴面包。虽然没有解开唐良晏手腕上的绳子,但塞到唐良晏嘴里的面包倒是一口也没差。
唐良晏最不喜欢吃面包,昨天加上今天早上,他已经吃的面如土色,长眉紧皱,那人再往他嘴里塞就扭头躲开。
“拿走!难吃的东西!”
把他绑来的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材精壮有力,浓眉大眼,目测可以一拳把唐良晏抡飞。他闻言,一口把唐良晏拒绝的面包塞进自己嘴里,气笑道:“爱吃不吃,不吃饿着。”然后就是一副真不再管的态度。
“我只是不吃这个!”唐良晏知道这毕竟是绑匪,按捺住了脾气,识时务的补充说:“我讨厌那个面包里廉价的奶油,别的有吗,我可以……吃饼干?”
那人瞥他一眼:“你昨天不是还对我破口大骂?“
他咀嚼着面包,那面包都干巴了,不就水自己吃着也费劲。昨天一天相处下来,唐良晏那脾性摸了个一清二楚,也没抱太大希望唐良晏会吃,但他故意借题发挥:“你不是还骂我是绑架犯?我告诉,你绑架犯只有这个,想吃别的,吃屁!”
“赵禁!”唐良晏为他的出言不逊而恼怒。
赵禁冷笑,“不吃就快点去方便,一会我不停车。”
唐良晏气的眉毛要扭成麻花,偏生还没有办法。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想去远一点的地方解决,便伸直手臂,让赵禁给他把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赵禁会意不得,边啃面包边问:“解开干嘛,你不穿得旗袍吗,蹲下就上呗。”
唐良晏一口气哽在喉头,难以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脱口而出道:“你狗叫什么?神经病!这叫长衫!”
“有什么……”赵禁无所谓一开口。
“闭嘴!”唐良晏决绝打断,他玻璃心,被赵禁一直语言攻击着,心脏抽搐的难受。
见真把人惹恼了,赵禁耸了耸肩,叹着气扭头从包里又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拆开包装掰成小块递到唐良晏嘴边。
“你这南方人气性可真是够大的,张嘴。”
唐良晏肚子已经很饿了,虽然还不太高兴,但有吃的他总不会拒绝。于是皱着眉把饼干咬进嘴里,视线下移,锁定上了赵禁的手套,嘴一张又把饼干吐了出来,“你手套是干净的吗?”
赵禁被气得脑袋直嗡嗡,眯起眼睛摘了手套,说道:“……你蹬鼻子上脸是不是?”他就该把唐良晏这张嘴也塞起来。
一口饼干一口水的给唐良晏喂完,他打量着勉强吃饱了饭的南方人。赵禁看过几眼唐良晏的资料,其实看不看一个样,赵禁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符合他刻板印象里的南方人。
长眉入鬓,眉宇间有点多愁善感的冷淡。唐良晏的父亲总是说他的眼睛像苦杏仁,倒不是说形状上有多相似,而更多的在于这三个字带给人的通感意象上。他的眼睛长得像不太圆润的杏,正是如此,便缺失了同是杏眼的温润,有点凌冽的风雪感。他右眼角生了一颗猩红的小痣。皮肤也不同于北方人在干燥的环境下长成的,唐良晏的肌肤总令他觉得里头沁着水。
赶上他今天穿了身文邹邹的湖蓝长衫,赵禁每每看着他,总能想起进京赴考但不幸落榜的书生。
中国人自古怜爱抑郁不得志之人,唐良晏那副冷冽的要死感更是能把赵禁带入幻象情景。
“给我喂口水,渴了。”
可惜长了张嘴。
赵禁抿着唇给他灌了一口,“我赶上老妈子了,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不上厕所是不是,抓紧上车,我今天天黑之前得到地方。”
还是赵禁的那辆破摩托,嗡嗡吵得唐良晏头晕耳鸣。在车上待了没一会,大概是刚才吃压缩饼干喝了太多水,食物到胃里涨了起来,摩托车几个压弯漂移,唐良晏胃里就难受起来。
“停车,我要吐!”
可惜南疆风太大,声音刚从唐良晏嘴里出来就被风吹走了,压根到不了赵禁耳边。他手腕被绑着,就着仅能活动的那一点缝隙,他拽着赵禁的一块衣角使劲晃荡。
“停……要吐你身上了……呕”
身后剧烈的摇晃很快就让赵禁发现了异样,他牙疼的在一处山脚下熄了火,拖着面色苍白的唐良晏到边上,一边看他吐得天昏地暗,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祖宗!让你吃面包你非得吃饼干,我就剩下那一块饼干,你还现在全给我吐了。”
唐良晏扶着路边的一块石头,呕到极致的时候听赵禁说话隐隐约约的并不大清楚,也没心情抬杠,顺着他说:“我有钱,赔给你就是……劳烦给我点……水……”
赵禁又冷着脸把最后一瓶矿泉水递给唐良晏,“水也就剩下这一瓶了。”
唐良晏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咕咚咚吞了好几口水漱口,赵禁有点心疼,忍不住说:
“省着点,水也是好钱来的,到下一站补给还远呢。”他拍了拍唐良晏的后背。
远?能有多远?
唐良晏吐完了胃也没舒服到哪里去,□□的疲乏加上疼痛,他不耐烦的直起身子,擦了把嘴,回头面色不虞的瞪住赵禁,阴阳怪气道:“你那摩托车速度都要赶上飞机了,去哪里远啊!要不是驮着我,你估计都要上天了吧!”
“我……”
“还有!”唐良晏不顾赵禁的打断,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强行终止了赵禁的辩解,缓缓喘着气,慢节奏一句句清晰的骂:“穷疯了吗?你有没有一些作为绑架犯的职业素养?我好歹是个家财万贯的阔少爷,你就用这破东西打发我?”
他清凌凌的眸子直看着赵禁沧桑的老眼。
“我要坐小汽车,不是你的烂摩托!”
唐良晏说完,无意间投了个眼神到那烂摩托上,摩托最后的横杠上吊着他新买的行李箱,他定睛一看,两个轮子已经掉了一个,另一个要掉不掉的悬在半空,死期将至的模样。唐良晏一下慌了,大惊,用刚才骂人都没舍得的音量惊恐:“我的LV行李箱!!”
他气的扶着身侧的巨石喘息,心里骂了万遍挨千刀的绑架犯。赵禁看他那憔悴样,有点怕他万一真死在自己车上。略微一犹豫,准备让唐良晏在这歇一会再走,他解了他腕间的绳子,限制他:“活动活动,十分钟,不准乱跑。”
唐良晏不走心的哼了一声,赵禁则趁着这个罅隙去修理阔少爷的皮箱。看他如此放心,唐良晏心想:就不怕他跑了吗?
但待他环视一周,终于明白为什么赵禁会同意让他自己呆着,因为四周全是无尽的山脉,只有眼前那一条马路从中蜿蜒。他或许真的可以利用地形逃脱,但更大的可能是,要么返回国道被赵禁重新抓住,要么葬身山里。
哪种唐良晏也不考虑,他眯着眼,手指摸索着巨石上破碎的裂隙,脑海里盘算自己的事情。
抓他的幕后主使是谁?赵禁一看就是受他人指使,但又是谁会真的把目标打到他一个学生身上呢?
说来也是倒霉,唐良晏只是帮他父亲出席一次旁听研讨会,出了会场就被赵禁迷晕。迷晕前最后一秒的记忆,他清晰的听到赵禁嘟囔了一句,三十七号。
他反复复盘着昨天一天的经历,大胆推测:研讨会座位是安排好的,或许赵禁要抓的并不是他,而且“三十七号”。原本该坐在上面的是他的父亲,结果错抓成了他。
可这也太荒谬,他父亲多大他多大,怎么会有人老子儿子认不出,这实在不好解释。可无论怎么想,事情都有那么一个毫无逻辑的点,唐良晏想不懂,索性不再想。视野望向南疆干净透彻的天空,放空间,手指仍无意识的沿着石头裂隙抠弄,忽然听见“咔嚓”一声,一个石头不偏不倚落到了他掌心,很沉,应该是石缝碎开后从边缘处滑落的碎石。
他漫不经心的举起来观摩把玩,石头呈扁平的水滴状,橘黄色底端泛着点红,整体浑浊不堪。
但这种构造却要比球形更易观察里面的结构,唐良晏仗着眼睛好使,一眼就发现这块石头里似乎裹着点什么东西。
难不成这还是块化石?他一下来了兴趣,目光费力勾勒它的形状。
连住的,分叉的,蜷曲的……
唐良晏忽然怔住,明白了什么似的,“腾”一下坐起。机械的转动脖颈,他的目光锁定刚才手指口弄得位置,登时汗流浃背。
“……赵禁!”
“赵禁!”
赵禁从修轮子的事情里钻出来,知道唐良晏叫自己准没好事,可又怕不理他真出了事,只好无奈的抬起头,“祖宗,有事说事。”
唐良晏举着那块石头跑过来,神色惶恐:“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把东西凑到赵禁眼前,不仔细看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赵禁半信半疑的拿过来,被唐良晏指示着凑近石头仔细看。
“这是……人手?”
里面赫然埋藏着一只人类的手!
赵禁脸色变得严肃。
“从哪找到的?”
唐良晏手指向那边的大石头,“石头缝里,我刚看了一眼,那里边全是这种东西……”
赵禁问唐良晏:“皮箱多少钱,剩下那个轱辘我找不到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问的时候他其实有点害怕,毕竟唐良晏讲究的一看就不是用便宜货的人。
唐良晏撇嘴伸出四根手指。
他的意思是:四万!
赵禁心想:区区四百?妥了,虽然比自己心目中的价格贵是贵了点,可也负担的起。
就这样,赵禁毫无负担的到唐良晏给的地址一问,恰好有货。
结账时。
赵禁瞪起眼:“什么箱子?要四万块?”
柜姐微笑:“那您想要什么价位的?”
赵禁:“四百。”
柜姐瞪起眼:“什么箱子?四百?”
赵禁拖来前箱子尸体,指着说:“这样的,四百。”
柜姐明察后,震惊:“这样的?四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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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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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伊始于甲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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